第102章 玉碾瑟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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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李嗣源轻松,王蓁却蹙眉道:“三十六计中的教战计中过,倘若敌强我弱,需避其锋芒,不与之抗衡方为上策。而如今这虚战一篇,又要以伪装蒙蔽敌人。本就虚,不躲就算了,还要冒充很有实力去迎敌,倘若被敌人识破,岂不更危险?”

    李嗣源端着茶盏浅呷,听完王蓁这分辨,垂眸道:“需知兵家之计,多数时候皆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能躲自然好,倘若躲无可躲,难道要去送死?”

    李嗣源一句话,问的王蓁顿时语塞,听他继续道:“你若读过孙斌的书,应知这虚战一篇,本就是在败战计中使的。”

    王蓁曾读过败战计,虽觉李嗣源讲的有些道理,可终究同自己理解的有些偏差,正欲开口时却见他突然握住鱼竿猛地一提,一条鱼儿霎时从水中被提起,利落地甩在岸边,在草地里活蹦乱跳。

    王蓁见有鱼上钩,立刻将兵书甩至脑后,欢喜地跑过去,将那鱼儿从钩上摘下来,抠着两腮拎着,笑盈盈走过来,将鱼奉在李嗣源眼前:“瞧瞧,个子还不呢,足有两斤重,晚饭可以煲一锅鲜汤!”

    李嗣源的眸光落在她拎着鱼的纤白玉上,白皙的指扣着艳红的鳃,如羊脂玉中渗入的绯色翠根,美的生动而亮烈。

    既不怕虫鱼,又为何会畏惧煮水烹茶?

    垂下的浓密眼睫遮盖住深邃的双瞳,李嗣源移开眸光,淡淡道:“将鱼交给下人,你去房中的炉中取些香灰拭。”

    王蓁已将鱼交给了厮,听李嗣源这么,惊讶道:“香灰还可以拭?我还是头一回听!”

    李嗣源已重新坐回池边,鱼线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又重新落入池中,待浮漂完美地浮出水面时,才淡淡道:“净自然不及澡豆,只去腥的效果好一些。”

    这一句倒提醒了王蓁,将指放在鼻息嗅了嗅,果然一股浓重的鱼腥气,王蓁皱着鼻子向房内走去。

    一下午的光阴难得相安无事,至李嗣源去用晚饭,王蓁终于长吁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间李嗣源要去元帅府同李克用商议军务,王蓁吃过饭,去厨房烙了几张饼,就跑去安重诲的院子。正赶上他也刚回来,见王蓁带了饼来,便将已经摆好的米饭撤了,只就着烙饼吃菜。

    “下午你自己伺候将军,没出什么事?”吃完饭,安重诲让人将碗筷撤去,王蓁已经照着安重诲的口味给他沏了壶严茶,顺带给自己也倒了半盏,道:“如果烫了他的不算的话,就应该没有了。”

    “噗!”

    安重诲刚含进嘴里的茶又分毫不剩地喷了出来,瞪着一脸平静的王蓁叫道:“你居然把嗣源的烫了?”

    王蓁被安重诲的反应弄得愣了愣神,懵懂又老实地点头:“嗯,烫了。不过师父你没事?”她怎么觉着挨烫的是李嗣源,可安重诲的表情好像比被烫的那位还疼。

    大概询问了王蓁下午的情形,安重诲皱眉道:“又没让你煎茶,不过是浸盏茶膏,你在我这里做的不是很好么?换个地方,换个人,怎么就不会了?”

    王蓁噘着唇,满眼沮丧道:“我也不知道,在你面前我怎样都行,可一看见将军他,我就浑身不自在,还莫名地紧张,脚全不听使唤,脑子也要比平日反应迟钝些。”

    安重诲听得有惊又险,生怕李嗣源一气之下将王蓁赶走,特别询问她这次如何惩罚。

    王蓁却摇头:“这次并没惩罚,不过临走时,将军给我讲了个故事,我想了半天,没弄懂这故事的含义,正待晚间来问师父。”

    听王蓁李嗣源给她讲了个故事,安重诲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等着王蓁的下文。

    李嗣源绝非爱故事的人,从他嘴里出的故事,想必也不是那么好听的。

    王蓁却不了解这些,一本正经地将李嗣源讲的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是旧唐时赵州有个禅寺,里面住着位得道的高僧。一日寺院里新来了个和尚,这高僧问那新和尚:“上座曾来过此寺院否?”。

    新和尚回:“不曾来过。”

    高僧云:“吃茶去!”

    新和尚立刻改口道:“来过!”

    高僧云:“吃茶去!”

    旁边站着的院主一时不解,便问:“师父,新来的叫他吃茶去是可以理解的,来过的人为什么也叫他吃茶去呢?”

    高僧突然喊了一声院主的名字,监院应声答应,高僧仍道:“吃茶去!”

    讲完了故事,王蓁眨着美眸望着安重诲问:“师父,这故事到底什么意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满脑子都是‘吃茶去’只觉着口干的慌,这位高僧是不是渴的紧啊?”

    安重诲被王蓁得大笑,泪花都笑出来了才勉强收住,讲道:“这故事是佛家一则有名的禅宗公案,故事里的高僧也真有其人,乃是旧唐时着名的禅师赵州和尚,如今在柏林禅寺里‘禅茶一味’碑记中仍有载曰:‘新到吃茶,曾到吃茶,若问吃茶,还是吃茶’一偈。”

    王蓁仍不解道:“赵州和尚为何偏偏‘吃茶去’,参禅与茶有什么关系?他为何不吃饭去?同茶相比,饭才更重要呢,不是有俗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却没人一顿不吃茶渴的慌的!”

    王蓁这话虽问的粗浅,安重诲却听出她天性中潜而未露的一脉慧根,收了脸上的笑,认真道:“茶可清心醒智,同佛教的禅学清净恬淡相同,故有茶禅一味此。饭虽可果腹,却无令人明心见性之功,所以不可同茶相并而语。”

    王蓁隐约听明白些其中的意思,却只不出来,蹙着柳叶长眉细细琢磨了一会,又问:“将军今日给我讲这个故事,是要提醒我也清心明性么?”

    安重诲平淡一笑:“他是见你太心谨慎,提醒你放松些。煮水烹茶原本清淡平和,你只要平神静心,如寻常吃饭睡觉一样去做就好,不用太过刻意。”

    王蓁听至此处,突觉福至心灵,默默地低垂臻首。

    原来他早瞧出了自己行为慌乱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