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晚间回到府中，先至云起居换了衣裳，一路只春池一人陪侍着来到源缘轩。

    才跨进院落，李嗣源脚步微顿了一下。

    跟在身后的春池抬起头，只见轩内一片漆黑，竟然没人掌灯，心下顿时大惊，赶紧先李嗣源一步上前，推门进入房内，掌起灯，房内显得格外清冷。

    春池四下看了一眼，见地中央的紫铜大暖炉中炭火早已熄灭，心中不禁暗恼，王蓁泰半因贪玩又误了正经事。

    回身时，见李嗣源已走进来，便立刻上前道：“炭火熄了，屋里有些冷，将军今晚还是暂在云起居看，属下命人将文房器物给将军移过那厢去。”

    李嗣源没话，径自走向书案后坐下：“火灭了燃上便是。”

    春池闻言，只得赶着叫人进来向炉内添炭，自己则将李嗣源煮茶的红泥炉烧热，准备滚水烹茶。

    李嗣源在书案前坐下，看着眼前归置的整整齐齐的书案，左边放着一叠门侍接进来的名帖，便伸拿了过来看时，隐约嗅到上面沾着极清淡的晚香玉花香。

    微挑了下长眉，李嗣源伸拉开侧面的抽屉，取东西时顺带向抽屉里看了一眼，问：“给章台大人的字条已取走了？”

    春池已将煮好的茶汁缓缓注入青紫色的兔毫盏中，听李嗣源问及，双捧着热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上，回道：“嗯，下午时已经取走了。”

    “那只竹子雕的纸筒是一并带走的？”李嗣源将一对白玉镇纸缓缓分开时，又问了一句。

    听见这一问，春池脸色骤变，心想：完蛋，秋后算账了！心里后悔当时不该听王蓁的，嘴上却应道：“是我见那纸笺先前就装在竹筒里，就一并给章台大人的府从带走了。”

    李嗣源听见这句，原本刚端起的茶盏又放回到桌面上，二指轻扣桌面，精亮的眸光似有意无意地扫了春池一眼。

    春池素知李嗣源的行事习惯，看见搁下茶盏的时候，就知此事必瞒不过，再被眼风这么一扫，面上当即就变了颜色。

    后退一步，春池躬身垂首道：“请少将军赎罪，当时章台大人府上来取字条时，属下没找着，就寻了王侍从过来寻找”春池不敢再遮掩，只得将王蓁当时的那番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同李嗣源述了一遍。

    春池的一番话落，李嗣源重新将茶盏端起来浅浅呷着，却没再什么。

    春池既不敢抬头又不见开口，一时摸不清头绪，心里则暗暗打腹稿，若一时要惩王蓁时，要如何为其开脱，并将自已捎上一齐罚了，若只王蓁一人承责，春池有些不落忍。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跟着是秋沁的声音，李嗣源将茶盏缓缓放回桌面上，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秋沁推门进来，见李嗣源身侧只有春池伺候，又见春池似受罚般立在一旁一动不敢动。

    秋沁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道：“回将军，带回来的鹿肉都已按照将军的吩咐赏赐下去了。”

    李嗣源眼皮子没抬，修长的指轻轻转动着杯沿，低低地嗯了一声。秋沁便欲退出去，刚退了两步，就听李嗣源道：“将春池那份一并赏给王侍从。”

    秋沁有些惊讶，侧目又看了旁边的春池一眼，应声转身退了出去。

    春池听见李嗣源方才的这句话，鹿肉虽没了，心里却暗暗长出了口气。

    看来王蓁送竹筒是做的没错，自己的这个罚，八成是罚方才为其掩护时了谎，春池心下苦笑，早知如此，何苦方才呢，这好人做的一点儿不漂亮。

    李嗣源待下人向来奖惩分明，这个罚，春池领的却也无话可。

    铺开纸写了几个字，李嗣源看了眼暖砚：“王侍从呢？”

    春池立刻道：“临走时，属下同她过在书房候着，预备将军回府伺候，可眼下她人在哪儿，属下也尚不知。”话时，春池抬眼李嗣源眸光望着砚池，赶紧上前舀了一匙水，拿起墨条细细地研。

    思索下午王蓁起竹筒的事，已现出她心思细腻之处，却为何此时该当职时又不见人？

    上研着墨，春池终究没琢磨出个缘由，扯回思绪时才恍觉半晌没听见李嗣源开口了。

    春池抬头看了一眼，见李嗣源垂着长睫，眸光正专注于笔端，便试探着心询道：“属下研了这池墨，就去将王侍从唤来。”

    李嗣源笔走银勾在徽宣上落下一行墨迹，淡淡道：“不用，研完了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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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沁出了源缘轩，快走到他四人居住的宁和院时，顺着风一股烤肉香从厨房方向传过来，馋虫顿时被勾出来，转步子向厨房走去。

    今日李嗣源打猎收获颇丰，府内一应仆从皆有赏份，厨房的几个帮佣得了些野味碎肉，馋的等不得过夜便架起烤炉。

    秋沁走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刚烤好几块，见来人是秋沁，几个低等的帮佣忙不迭巴结，拣了几块上好的肉送他。

    秋沁做人向来分明，从不白沾低等府仆们的便宜。将自己分得的多给了他们些，将几块烤好的用荷叶包着回了宁和院。

    跨进院门，见王蓁房里亮着灯，虽觉有些奇怪，仍携着烤肉过去推门。

    阖府之中，除安重诲外，就要数秋沁同王蓁最为相熟。二人平时进出彼此的房间从不敲门，因此当秋沁推门进屋的时候，正撞见王蓁一个人坐在桌边对着一汪明烛发呆。

    王蓁的肌肤本就细腻白皙，此时被暖暖的烛光一晕，双颊更添了几分柔软橘色，再加上如蝶翼般的长睫偶尔忽闪，敛去了她平日的好动和调皮，此刻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恍不觉就让秋沁目光一怔。

    听见门响，王蓁像是才回过神来，回眸见进来的是秋沁，便下意识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沁即刻敛了眼中的炽色，走到桌边将烤肉放下，皱眉道：“屋里这么冷，怎么也不添炭，不嫌冻得慌！”话时已拎起铜炉盖子，用火钳捡了几块竹炭添了进去。

    王蓁这才晓得自己已呆坐了许久，起身时腰身都有些僵了，正准备给铜吊子里添水，突然闻见一股浓香的烤肉味，肚子也配合着嗅觉叫了一嗓子。

    房间里本就安静，这一声叫显得格外响亮，秋沁回头皱眉看着她：“这么晚还没吃饭？”

    王蓁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只含糊应一句忘了，便去烧水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