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蓁看向帐帘的目光突然紧张起来，李嗣源回身看向门口处，不觉失笑，伸出一只向门口招呼。

    王蓁还未来得及由李嗣源怀中探出身，就觉脚踝处痒痒的，低头看去，见竟是雪豹赤饮，正伸着粉嫩嫩的舌尖儿，一下一下点地添着她的脚。

    “赤饮！”王蓁欢喜地叫了一声。挣出李嗣源的胸膛，抱住赤饮毛茸茸的大脑袋一通揉。

    赤饮比先前长大了许多，光坐着已有王蓁半身高，俨然已长成只身材矫健漂亮的成年雄豹了。

    雪豹的记性极好，许久不见王蓁，此时依旧对她十分亲昵，毛茸茸的额头蹭她心的时候，长长的尾巴就像只孩子的，环着她的脚踝一下一下地磨蹭。

    李嗣源由茶席侧面的藤编篓中取了块给迦楼罗预备的风干牛肉丢给赤饮，见王蓁喜欢，笑道：“这个家伙越大越没规矩，出去打猎等不及我的箭，总先冲过去追猎物，尤其喜欢追貂，好端端的貂皮，生被它扯碎，以后不能由着秋沁惯坏了它。”

    听李嗣源提起秋沁，王蓁突然想起刚回到军营的时候，她同几个副将打招呼时，远远地在人群外看到了春池。

    当时春池正在准备寝帐内的事物，与她对视的时候，十分恭敬地对她行了一礼。

    她如今同李嗣源这样的关系，在春池他们眼里自然同以前不一样，但在王蓁心底里，仍十分怀念当日在将军府时，她女扮男装，与他和秋沁相处的那段日子。

    正与王蓁闲叙，听门外有亲随询问摆饭一事，李嗣源放下茶盏，对王蓁道：“今日晚间，婉娘和军中的几个副将要为我们接风。”

    “好，那咱们这就去吧，莫让他们等久了。”王蓁摸了摸赤饮的额，起身便要往外走。

    李嗣源挑了挑长眉却没动地方，只看着王蓁道：“你这样过去我倒没什么，只是”

    听他言辞奇怪，王蓁疑惑地眨了眨大眼。

    见李嗣源抬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王蓁登时恍然，想起刚才他俩再茶席上滚了半天，必定簪环歪斜，鬓发凌乱。脸瞬而赤至耳根，转身一溜烟钻进了屏风后面。

    听见屏风后面传出水声，李嗣源扬声询问需是否要找侍女进来。王蓁含糊地回了一句便没了声音。

    过了片刻，待王蓁由屏风后转出来，脸上的妆容已洗去，只浅浅地匀了肤脂，清香淡淡，一张脸净如青莲。

    望着眼前的王蓁，李嗣源唇角不觉勾出浅痕。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亦是如此。

    以前，李嗣源从没认真想过自己该找个怎样的女子相携一世，直至遇见王蓁，他觉得自己喜欢她，便想带她在身侧。

    此时，望着眼前的王蓁，李嗣源突然了悟，若要寻个终身为伴的女子，与其她是自己喜欢的，毋宁她是既适合且又让自己喜欢的，天亲地近的，唯一的那个。

    ***

    军营中的接风宴，来参加的自然全是李嗣源的部下，王蓁能看得出，他们的将军回来了，这部将们是打心底高兴。

    酒席间，大家喝酒十分地随性，王蓁猜想大概李嗣源平日同他们饮宴的时候，便也是如此由着他们尽兴的，只是大家都不敢同她开玩笑，话也比以往忌惮一些。主要的原因除了她今日陪坐在李嗣源身边之外，更重要的还因她如今同李嗣源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几个副将和参军轮番去给李嗣源敬酒，席间笑最随心热闹的人，就剩下李婉娘一个。

    婉娘特地坐在王蓁身边陪着她，俩人原本就关系好，此时旧友相见，李婉娘更如黄雀一样叽叽喳喳问长问短地个不停，话题始终围绕在李嗣源在契丹皇城是如何将美人追到的。

    其实王蓁心里晓得，除了李婉娘好奇，连那些看似豪爽喝酒的副将们，似乎也支棱着耳朵往她俩这边扫听。

    这也难怪他们好奇，清冷若李嗣源，平日俨然一副玉面修罗的模样，遇到喜欢的女子究竟怎么个追法，自然算得天下奇闻一桩，谁不好奇呢？

    同李婉娘话之余，王蓁的眸光始终不自觉瞄向大帐门口。正当她不晓得多少次看向帐门时，握着杯盏的却被李嗣源轻轻握住。

    王蓁回转头，李嗣源正侧身唇凑至她耳侧，低语：“别等了，今晚重悔不会来了。”

    王蓁莫名地将眉心一蹙，疑惑道：“师父他应该早知道咱们回来了，他怎么了？不会生病了吧？”

    李嗣源浅笑：“没事，你师父好端端的，只是最近有点忙。”

    王蓁绣眉紧蹙道：“即便再忙，就忙的连见我一面的空闲都没有？不行！他既不来，那我去看他”

    话间王蓁就要起身，肩膀却却被李嗣源轻轻按住：“今晚就别去打扰他了，明日自然就见着。”

    听李嗣源语气轻松，看来安重悔他没出什么事，可既然没事为何今晚不过来？王蓁狐疑地睨着李嗣源。

    见他笑的云淡风轻，王蓁心里的疑团更浓了几分，原本有心再问，却有几个参军一起过来给他俩人敬酒，他不得闲，便将这件事混了过去。

    李嗣源不让王蓁沾酒，敬给她的那些酒自然全被他灌了下去，李嗣源很给部下们面子，只要来敬酒的一律来者不拒，端到唇边的酒照单全收。

    坐在身边的李婉娘，口呡着酒，眯着笑眼看着上座的李嗣源，肘戳了下王蓁，嘻嘻笑道：“看来今天二哥是真的心情很好啊，我好久没见过他像今天喝酒这样豪爽，你看这些部将们兴奋的，他们大概也少见他们的大将军喝酒这样爽快吧。连陆怀远那么斯文的人都快喝高了，嘿嘿”

    耳边听着李婉娘的笑声，王蓁不自觉看向李嗣源，此时仍有人陆续过来给他敬酒。军中众人原本就酒量过人，此时他一杯复一杯地将酒一下去，唇角却始终带着浅浅的笑痕。

    终于又一轮的敬酒告一段落，李嗣源缓缓坐下，单撑颐斜独倚在罗汉椅中，长眸微睐望着大帐中的众将。

    王蓁先以为李嗣源喝的有些多了，此时却发现他虽表面看上去若醉玉颓山，可神光迷离间却依然深邃沉静，眸低澄澈不显半丝醉意。

    以前王蓁跟随李嗣源去李克用的帅府赴宴时，曾亲眼看见过他喝酒。她晓得他酒量过人，可今日眼见他喝了那么多，却依然安稳沉静，这样的酒量让王蓁着实有些意外。

    帐内正喝的热闹，门口棉帘突然动了动，随后被一个身着翠色棉裙的丫鬟心翼翼掀起来，冷风送进来一阵香韵，由帐外走进来位身着雪白狐裘的娇柔女子。

    原本正与李婉娘话的王蓁在看见这女子的一瞬，心下不禁一凌。

    夏玉婵，她仍在锐麟军营中。

    王蓁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夏玉婵，目光悄然转向上座的李嗣源。

    虽仍坐着没动，李嗣源的眸光却已迎向帐帘方向。

    显然，他也看见了夏玉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