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苍黄翻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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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去看王蓁的表情,李嗣源薄薄的凌唇依旧勾着浅浅笑痕,眸光注视着夏玉婵走到自己面前,莹白纤细的指,绾做莲花状将一盏温酒呈于面前,朱唇未启,香韵已至:“妾身敬将军一杯,以贺将军如期归来。”

    李嗣源伸接过夏玉婵中的酒,心里觉得她口中自称的“妾身”一词听上去很不妥,有心想要纠正,又念及此时当着众将军面,难免令夏玉婵难堪,便只喝了酒,将酒杯还给她时,淡淡道:“天色晚了,你身子不好,回去早些歇了吧。”

    夏玉婵含笑轻轻颔首:“谢将军体恤。”言谈间神态温婉得体,宛若贤惠温顺的深闺少妇。

    敬酒毕,夏玉婵款款行至王蓁身侧,温和含笑道:“正是方才将军所言,我身子近日不太好,今晚就不陪妹妹了,妹妹如今既已归来,咱们来日方长。”

    罢,在王蓁肩膀上按了一下,不待王蓁开口,夏玉婵已经带着侍女卞蝶走出了大帐。

    看了眼重新合上的帐帘,李婉娘喃喃道:“夏玉婵什么时候开始与你以姐妹相称了?我记得当日”

    李婉娘后面的话被宴桌对面几个福将突然发出的一阵声嘈杂淹没,她后面了什么,王蓁没听清。

    她转头看过去,见徐朔红着脸膛正同参军吕中划拳行令。徐朔输了令,吕中吵着要罚徐朔喝酒,徐朔不服仍要再划一轮,引得众人跟着起哄。

    见王蓁静默地坐着看一群大男人行酒令,李嗣源伸将她的握过来。

    感觉到王蓁的入掌中有些凉,李嗣源不禁皱眉:“冷么?我再命人添个暖炉。”

    王蓁收回眸光,对着他摇了摇头,浅浅一笑道:“酒喝的这样热闹,怎会冷呢。可大约是我的衣袖方才滑下去将腕子露了出来,才凉了。”

    李嗣源将她的裹在掌心里暖着,见她眉间似有倦意,便道:“你今日赶了一程的路,也该歇了。让他们闹去,我带你先回去。”罢已站起身。

    众人见李嗣源要走,立刻纷纷站起身,李嗣源命侍卫再送几坛酒来,并不让大家相送,独携着王蓁出了大帐。

    时近月中,半空悬着皎白玉盘,于荧荧夜色下如泼洒了满地水银。不远处的营中哨岗井然,火把通明。

    李嗣源牵着王蓁的,途径将军寝帐时却并未停下,而是将王蓁带到另一座洁白的帐前。

    “这是我命人为你预备的寝帐,天色已晚,我就不进去了,你早些歇着。”李嗣源话时,附身亲了亲王蓁的额角才放开她,见王蓁并没什么,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李嗣源才径自折回向自己的寝帐走去。

    行至寝帐前时,李嗣源见屈稼迎面走来,便停了脚步。屈稼也看到了李嗣源,行至近前行礼。

    李嗣源轻轻点了下头,看了眼不远处热闹的饮宴大帐,道:“屈将军这么早就打算回去了?徐朔他们此刻兴致正浓。”

    “今夜我当值,所以没喝酒,刚才进去同众弟兄应了个卯,此时出来查看换岗哨卫。”屈稼道。

    “嗯,有劳屈将军了。”话落,李嗣源抬头看了眼西边的星空,道:“已近三更了,待卯时初刻最后一班岗换过,屈将军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屈稼轻轻点了下头,见李嗣源独自一人回寝帐,便道:“将军不陪王姑娘?”

    李嗣源淡淡一笑,摇头道:“今晚喝了酒。”

    屈稼已是过来人,听李嗣源这么,便会意地点了下头:“将军果然是细致之人,若刘老将军知道王姑娘同将军在一起,定会瞑目九泉了。”

    李嗣源轻轻点了下头,又同屈稼了几句话,便进寝帐去了。

    屈稼继续向前走,巡视过中军的哨位,正欲向回返时,却见春池里捧着个酒壶迎面走过来。

    看见屈稼,春池先一步上前行礼。

    屈稼看了眼他中的酒壶,笑道:“今日将军果然好兴致,方才我见他已回了寝帐,如此来看,这是意犹未尽啊。”

    春池笑了笑,摇头道:“这酒并不是将军的,是王姑娘。”

    王蓁要酒喝?屈稼皱了皱眉浓黑的眉毛。

    他见识过王蓁的酒量,她哪里会喝酒,根本是沾酒就倒。今晚在宴席上的酒也全是李嗣源替她挡的,怎么此刻想起喝酒来了?

    碍于王蓁此时的身份,屈稼虽然心存疑惑却也不便多问,只与春池寒暄几句,便向自己的寝帐走去。

    走进寝帐,李婉娘早已饮宴回来,此时已经卸了妆容,正就着灯烛缝一条外袍上的口子,那是他上次同陆怀远打猎时候,被树杈子刮的口子。

    屈稼晓得李婉娘自与他成亲之后,便极少再去参与军中饮宴,今日赴宴本就是为了陪王蓁,王蓁回去了,她自然也就回来了。

    见屈稼走进来,李婉娘将袍子顺搁在一边,起身将吊炉上热着的水端下来倒入木桶中,正要去外面提水,却被屈稼伸拦下:“你做什么去,让丫头去提就是了。”

    李婉娘笑道:“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早打发丫头去歇了。”罢仍要出去,却被屈稼推了回去。

    “外头此刻冷的很,你热身子又没穿厚衣裳,出去要受风寒,我去。”罢,转身出去将满满一大桶水拎了进来。

    李婉娘将表面的一层薄冰敲碎,将洗漱用水兑好,便去伺候屈稼更衣。

    将褪下的衣服递给李婉娘,屈稼附身在面盆前捧起温热的水将脸打湿,顺接过李婉娘递过来的帕时,问道:“今晚饮宴,是不是谁惹王姑娘不高兴了?”

    李婉娘被问的莫名,道:“我没见她恼谁啊,再今天的接风宴有我二哥在场,谁敢惹蓁丫头,那人不是嫌命长了。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屈稼洗过了脸,将帕子拧干搭在架子上,直起身道:“我刚才巡营回来遇见春池,我看他怀里抱着一壶酒,还以为是李将军要的,结果春池是王姑娘的。她同咱们在雍州守城的时候你也晓得,她根本不会喝酒。”

    李婉娘听屈稼这么,绣眉紧蹙道:“听你这么,我倒是想起来了,会不会跟夏玉婵有关?”

    “夏玉婵也来了?王姑娘看见她了?”听见这话屈稼显得很惊讶。

    李婉娘点头:“嗯,晚上你去查二次换防的时候,夏玉婵来给二哥敬酒,不过只敬了一杯酒就回去了,也没跟蓁丫头什么,你当时不在场,所以不晓得。”

    屈稼脱去靴子上了床,见李婉娘眉头深锁,道:“你的这个倒是有可能,上次王姑娘突然离开军营,我听人好像同夏姑娘有关。”

    李婉娘点了点头,面露担忧道:“夏玉婵和我二哥哎!”

    听她无奈叹息,屈稼安慰道:“反正眼下将军同王姑娘已经在一起了,你有会同她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李婉娘轻轻点了下头,刚坐上床,忍不住问:“我二哥今晚没同蓁蓁一起?”

    屈稼摇头:“将军今晚喝了酒,大概是怕唐突了佳人吧。”

    李婉娘眉头皱的更深,嘴里忍不住咕哝:“这俩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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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度钩沉了寒玉,再不闻风和烟暖。有风遛过秋千,有花开到荼蘼,有谁为伊将栏杆拍遍

    指尖在桌面上轻扣出节拍,这首词是她在契丹皇城中闲来无事,同阮玉楼学琴时,自己谱的一曲娇奴怨。

    因一个人喝酒,便也省了杯子,王蓁直接举起壶嘴对着往口中倒。从未这样喝过酒,此时倒品出些洒然的味道。

    方才饮宴上,夏玉婵自称的那句“妾身”,声音不高却偏偏清晰入耳,轻飘飘的声音却仿佛一记钝锤重重击在胸口,让王蓁有一瞬几乎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