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明瑟殿

    “哒哒哒”

    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由外苑回廊传进来，刚转过一片稠密的月季花架子，一个才留头的宫女，一头便栽进沫沫怀里。

    沫沫伸拦住宫女，低嗔道：“急吼吼的跑什么？娘娘正在后头清芷榭里憩，惊动了凤驾，当心安姑姑又不给你饭吃！”

    宫女却是一脸紧张：“不是的，沫姑姑，刚才奴婢看见个男子的影子，在那头的墙边上一晃就不见了，多半是进咱们这园子里了，这要是撞见了娘娘的凤驾，可更了不得！”

    沫沫一听也急了，忘了要回去拿东西的事儿，拔腿便往回返。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王蓁屏退了身边的宫女，只独自一人在榭里。

    转过一处牡丹花圃，沫沫一眼便瞧见了水榭内，立在王蓁榻前着宝蓝色的长袍的男子，正缓缓俯下身，不知意欲何为。

    沫沫惊地大叫：“大胆！谁”

    话刚一半，那端立在王蓁榻前的男子已直起身，转回头。看见沫沫向这边疾奔而来，男子淡淡地含笑了一句：“沫姑姑好。”

    “呃是，是引泉来了啊！”

    沫沫来不及收敛脸上的惊魂未定，只得扯出个蹩脚的笑来。为遮掩方才的窘态，忙不迭指挥身后的宫女去给引泉上茶。

    王蓁正倚在踏上看信，见沫沫这幅模样，不用想也晓得是怎么回事。

    偏开美丽明眸向身畔端立的引泉觌去，见他面上虽看着平和，却掩不住眼里的狡黠意思。

    “引泉，你师父今儿可入宫了？”王蓁缓缓问道。

    引泉微微垂首道：“回姑姑的话，师父她今日并不当值，皇帝也未召见师父，便不曾入宫。”

    王蓁缓缓地点了下头，继续道：“你与瀞师父学艺转眼已有三载了，可承袭她的衣钵？”

    引泉立刻躬身道：“瀞师父武功深湛，引泉却只学得师父功夫的粗浅皮毛，还差着远呢，更勿论衣钵相承了。”

    “嗯”王蓁又轻轻地点了下头，继续道：“你师父夏瀞每逢入宫，尚不肯飞檐走壁卖弄本事，既然你只学了点皮毛，又凭什么？”

    引泉闻言面上一惊，当即单膝跪地道：“姑姑训诫的极是，引泉知错，以后再不莽撞了。”

    王蓁其实并没当真责备引泉的意思，见他这样，便亲拉了他起来，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吓坏了你沫姑姑，瞧她急的满额全是汗，还不赶紧去给她道声歉意。”

    引泉即刻转向沫沫身前拱道：“全是引泉鲁莽，害姑姑担心了。”

    沫沫含笑：“若知是你，我也不用这么着急了，只是方才路上往回赶我还稀奇，是谁这样大的胆子，青天白日就敢翻皇贵妃寝宫的墙。我还想着改日撞见你师父，好好跟她这个侍卫统领道道，没想到竟是你。”

    引泉腼腆一笑：“这件事还望沫姑姑替我保密，若叫师父晓得，又要罚我站半日的梅花桩了。”

    引泉的王蓁等人皆笑起来，便将此事掀过。

    一阵风吹过荡起对面碧波涟漪，沫沫走过去将湘帘放下来，遮住迎面吹进来的湖风，回身时见王蓁看信，便笑道：“可是大阏氏来的信？”

    王蓁摇头笑道：“是浣云那丫头的信，阮姐姐家才落生的老三是个丫头”至此，王蓁抬起头对沫沫道：“差点忘了，你叫安娘替我预备份贺礼。”

    “嗳”沫沫笑着应对，继而笑道：“大阏氏这都生老三了，丁姑娘这几年却叫慕容湛追的满世界转，死也不肯嫁，可真有意思。”

    “丁姐姐是早堪破红尘只修逍遥道，慕容湛是个一根筋的痴情种，他二人倒也般配。”王蓁笑时已将信看完，轻轻地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引泉亲为王蓁斟了茶，道：“姑姑还是将浣云接回来吧，那么大的丫头了，成日只知道骑马撒野，连安姑姑家才四岁的大姐儿，都晓得拿着毛笔描花样子，浣云连个娃娃都不如。再这么着，谁敢娶她啊？”

    沫沫嗤笑：“果然是亲哥哥，这早就懂得替妹子发愁啦。你放心，有你姑姑在，还愁你妹妹没人要呢？”

    王蓁让引泉在旁边的秀墩上坐下，温和笑道：“浣云是个不爱受拘束的性子，我正是不愿她像中原的闺中女儿一样，被强拧着，成日闷在抬头只见四角天空的闺阁院里。她既同秀敏公主投缘，也是她的造化，只要不学坏的，约束的太紧反不好。”

    引泉听王蓁这样，也觉有理，便轻轻点了下头。又陪着王蓁坐了一刻，便请辞去了。

    这厢引泉刚走，有宫女端着个托盘进来，屈膝行礼道：“这是安姑姑收的，叫奴婢送过来，是月娘子提前送来给娘娘端阳时节的贺礼。”

    听闻是月娘的，沫沫赶紧亲接下奉至王蓁身前。

    王蓁轻轻地掀开上面覆的绣帕看，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件异常华美的绣品。

    王蓁命人收了，轻叹道：“我过多少回，叫她不要费这心思，宫内的绣坊蓄着那么多绣娘，她总不听。”

    沫沫笑道：“这也怨不得，娘娘那三年在外头吃了那么多苦，费尽心力寻找上好的钱塘紫贝珍珠，才令保升和尚医好了月娘的嗓子，娘娘才一回宫，又成全了游姑娘和李丞相的好事，且当初那件事，后来李丞相也晓得那是忠义王爷故意设的一个局，与娘娘竟全无干系。为这，李丞相至今还觉愧对娘娘。”

    王蓁轻轻摇头：“若当初不是我应下游姑娘的事，不定也不会牵连她姐妹二人陷入那般窘迫境地，这些原是我该做的。只是我没想到钱塘紫贝珍珠竟然还有去腐生肌的功效，竟然阴差阳错地连月娘的哑病也治好了，这倒是个意外，也是月娘有造化。”

    沫沫却叹道：“月娘这嗓子是治好了，只可惜与李丞相终究无缘，眼见游姑娘自嫁入丞相府至今三载，如今儿子才会跑，眼见肚子又大起来了，月娘却仍是独自一人”

    王蓁斜睨了沫沫一眼：“别光人家，你是怎么回事？没听刚才引泉的？安娘家的大姐儿都会描花样子了，你呢？”

    沫沫被问的脸一红，一时对不上话来，急道：“我，我虽没生养，可好歹是有着落的，你看瀞瀞，老大不了，成日只好舞枪弄棒的，也不知叫冬泠等她到猴年马月去；还有安丞相，叫人家一个堂堂契丹公主，枉耗这许多年青春光阴同他虚耗，若论起来，他们还不如我呢！”

    王蓁抬揉着额角，无奈一笑，心道：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各家难念各家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