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礼
那女官百忙之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沈陶陶身上穿着的常服上,隐有几分怀疑。
沈陶陶见状,怕她不信,忙又将自己的腰牌也取出来给她看。
那女官仔细看了一眼,略放下心来,对她指了一指放在桌子上一个紫檀木食盒道:“送到五阳殿即可。”
沈陶陶没听过这殿名,却仍是顺势应下了。
直到出了门,拐过几道廊角,确信她是看不到此处了,这才拦下一名宫娥细细地问了问路。
也难怪她不知道,这五阳殿极其偏僻,几乎与几座用来给方士们炼丹的殿阁挨在一处。
沈陶陶愈发觉得不对,心中焦急,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大约几盏茶的功夫,她终于行至了五阳殿之前。
这座殿阁比她想得还要偏僻些,后头便紧挨着方士们炼丹的偏殿。
即便是站在殿外,也能闻到一股子似药非药的味道。就连殿顶的牌匾,都似乎隐在一层烟雾之后,混混沌沌的,不甚清晰。
沈陶陶微微蹙眉,低头往殿内走。
刚抬脚跨进了门槛,两柄雪亮的长剑便毒蛇一般,自暗中电射而出,‘唰’地一声,径直架在她的颈上。
锋利冰冷的剑刃紧紧贴在她因奔走而略有些发烫的肌肤上,带来一阵渗人的寒意。
沈陶陶身子一颤,背后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她下意识地站住了,将自己的脖颈微微往后仰了一仰,离剑刃远了些,这才心地侧过脸去,顺着剑尖去看持剑之人。
入眼的,是两张陌生面孔,身上的服饰她却认识,是宫里头金吾卫的服制。
沈陶陶怕的握紧了食盒上的把,怎么也不敢伸去拿自己身上的腰牌,只得颤声解释道:“我是太府寺正七品掌藉沈陶陶,是来给辅国公世子宋珽送午膳的。”
两名金吾卫不答,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穿着的常服上,眸光微厉。
沈陶陶深吸一口气,低声解释道:“我今日本在休沐,是尚膳司正准备朝节的事腾不出来,故而才差我前来走这一趟。”
她顿了一顿,又道:“我身上有带自己的腰牌。”
罢,她一道看着两人的举动,一道空出一只来,心地自袖间取出一块木制腰牌。
其中一名金吾卫放下中的长剑,细细查验了一番,又与另一人对视了一眼,冷声开口:“食盒放下,你可以走了。”
沈陶陶轻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在他们剑刃所指下,慢慢蹲下身去,将中的食盒往地上放去。
食盒甫一落地,沈陶陶还未松,便听见内室里,传来一把略显尖细的嗓音:“何事?怎么大的响动?”
随着一阵脚步声微响,深色的镶玳瑁屏风后,缓步走出一名持拂尘的老宦官。
他抬起那双细长的眼睛往这里一落,又扭头问金吾卫道:“怎么回事?”
两名金吾卫旋即收剑入鞘,对他抱拳道:“林公公,此人自称是太府寺女官,却未着官服,属下觉其形迹可疑,便将人拦下了。”
“有腰牌吗?”林公公问道。
“有。”沈陶陶忙点了点头,又将腰牌拿了出来,双递了过去。
林公公也不接,只是垂下眼睛打量了几眼,便又细声问道:“送膳是尚膳司的活计,怎么轮到你太府寺的女官来插?”
沈陶陶稳了稳心神,面不改色地答了:“回公公,是尚膳司事忙,腾不出人来,而辅国公世子宋珽是我的上官,便由我来走这一趟。”
林公公也是在宫中当了几十年差的老人了,对她这种辞,自然不会全信。本是想将她打发走了事,但是听到宋珽的名字的时候,心念却又稍稍一转。
他抬步自门里走了出来,待离沈陶陶近了一些,便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起来。
时值盛夏,眼前的女子一身单薄的胭脂色罗裙,绛色的罗生领外肤色净白如瓷。一张脸雨后繁花般微微低垂,剔羽般的双眉平平展开,一双长睫鸦羽似地密密排开,眼尾薄红淡淡,带着一点动人心魄的艳色。
但林公公最看中的,反倒不是她这张姿容姝丽的脸,而是她那一把缎子般柔亮光泽,长可及踝的乌发。
他那双老眼里,隐隐有一缕精光闪过。
圣上年少时,最爱美貌女子云鬓堆叠,乌发如缎的美态。如今年事渐高,却也不减兴致,对此反倒是愈发喜爱了。
得宠的李贵妃便有一头浓云似的乌发,圣上每每把玩起来,可真是爱不释。
而他心中也渐渐明白过来。
既然今日世子进宫,是为给自己谋前程来了。那这眼前打着送膳的名义前来的女子,自然也是奉上的礼物。
圣上看不看得上,是一码事。这世子爷的好意,还是不能拂的。
林公公思及此,中拂尘一甩,转身往殿内走,却也不忘对沈陶陶吩咐道:“提上食盒,跟着进来罢。”
五阳殿内,龙涏香自傅山炉内袅袅而起。
宋珽持一枚白玉棋子,坐于一张屏背椅上,垂目看着眼前已经近残局的棋局。
良久,他落下一子。
坐在他对面持黑子之人,笑了一声,随将中棋子落在盘上。
本就已略显颓势的白子,立时又被收去一片,胜负已定。
宋珽便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陛下棋艺精湛,微臣不敌。”
燕朝皇帝谢源随将中的黑子丢回棋篓,一张已显衰老之态的面孔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你这年纪,有这样的棋术已是难得,也不必妄自菲薄。”
他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一双眼微微眯起,眼底猜忌之意,如子夜暗芒,一闪即逝:“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是。”宋珽应了一声:“自开春以后,臣的身子渐有好转。前几日入夏时,还略有些反复。如今已无大碍。”
“哦?”谢源眸光幽深:“难怪近日能常来宫中当值了。”
他略抬了抬,身后服侍着的宦官忙端了一盏清茶过来。
谢源拂了拂茶末,饮了一口,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哪位名医开得方子?这治好了你的身子,若老国公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朕,应当赏他。”
“并非医者。”宋珽抬目望向一直坐在一旁观棋不语,如今正静心冥想得无为道长,淡声道:“是这位仙长。”
谢源闻言,掀起眼皮看了无为一眼。
只见他一身道袍洗得有些泛白,面上却尽是不入人间烟火的疏离之色。如今以白身面圣,也不见有丝毫惧色,确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道骨仙风。
谢源并未直言信与不信,只淡声道:“朕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信起这些来了?”
宋珽微微拱,垂下眼去:“来惭愧。微臣的病,宫中的御医皆是束无策。外头的游医寻过不少,重金悬赏也不是没有试过。最后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着试一试丹药。”
谢源随放下茶盏,眯着眼睛看着他:“所以,你今日入宫,是来献方士?”
“陛下宫中应当不缺这一位方士。”宋珽淡声答道。
谢源闻言,反倒笑了起来:“怎么,你还舍不得?”
“微臣不敢。”他略停一停,又道:“只是,若只做方士,未免如隋珠弹雀,令人扼腕。”
“朕还是第一次听,给朕当方士,还能屈才了的。”
谢源笑着看向无为:“这位道长能让世子如此推崇,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朕给你会,让朕看看,究竟是隋珠弹雀——”他陡然敛了笑意,语声也冷了几分:“还是鱼目混珠。”
那无为道袍底下,已出了一身的冷汗,面上却仍是一派风淡云轻。
他缓缓起身对谢源行了个作揖礼,从容道:“贫道没什么本事,却能解陛下的燃眉之急。”
谢源打量着他:“朕有什么燃眉之急?你倒是。”
无为面露慈悲之色,捻须叹息道:“陛下敬天保民,忧民之忧。您的燃眉之急,便是时下令生灵涂炭,民生凋敝的这一场大旱。”
谢源的眸光微微一凝,自椅上支起身来,肃然道:“道长能解决此事?”
无为似有些为难,最终还是微微颔首,长叹道:“贫道可做法祈雨。虽此事逆天而行,终将折损贫道寿数。但身在道门,又岂能忍心看这生灵涂炭之事?以寿数换天下一场甘霖,又有何不可?”
“好!”谢源抚掌:“那就请仙长即刻开坛做法,若是真能祈得甘霖,这宫中珍奇之物,任你挑选!”
无为阖目伸指掐算了一阵,又缓缓摇头道:“时未到。还请陛下先于宫中设下法坛,待夏至后第七日,贫道自当开坛做法,祈得甘霖!如今,贫道还有一些法器需要准备,便先告辞了。”
谢源听他如此一,又有些半信半疑,便以指节叩了叩桌面,对身后的宦官道:“送道长。”
那宦官赶紧躬身上前,对无为道:“仙长,请。”
他面上堆着笑,心中却知道。陛下这是要他差人盯住此人的意思。
无为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微微颔首,迈着方步随宦官出了五阳殿。
谢源又与宋珽闲聊了一阵,似乎觉得有些腹中饥饿,便又对宦官吩咐道:“膳时已至,去御膳房传膳。今日朕与世子一同用膳。”
宦官应了一声,忙紧步往外退去。
正要退出内殿的时候,却被等候已久的林公公伸拦住。
林公公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退到一旁候着。自己则满脸堆笑地上前行礼道:“陛下,这可真是巧,御膳房还没通传下去,尚膳司倒是先给世子爷送膳来了,您看这——”
谢源今日心情不差,闻言便大一挥,朗声笑道:“那便让人进来。今日朕也沾一回世子的光!”
作者有话要: 老样子,5点还有一更哦
话我好舍不得我的新晋榜单qvq
明天要下榜了才突然发现,原来都一个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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