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早上七点半,贺成磊就已经骑着自行车赶来了福禄寿鲜果店，没想到的是店铺已经开张，阿宝里捧着本书,正坐在柜台后面看着，听到他的动静,抬起头扫了一眼,又继续看书了。

    贺成磊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把车锁了,从大衣里头摸出油纸裹着的红糖馒头，放在柜台上，“嫂子，你咋这么早？不是八点开门吗？我特地早来了,没想到你七点半就到了,也没啥客人啊。”

    “馒头你买的？”阿宝摸了摸,尚有余温。

    “妈闲着没事干，把家里剩的红糖都做了馒头，早上上锅蒸了蒸,知道我要来你这里,她让我多带几个，免得你没吃早饭。”他昨天把钉子钉了，衣服也拿到店里来了，但还没挂上去。

    趁着还没啥人上门买水果，贺成磊踩在凳子上,把大衣一件件挂到了墙上。

    “你每天这么早就开门了吗？”他随口问。

    “没有,就这两天。上次去省城耽搁了几天，得起得早点，把拉下的学习进度补回来。”阿宝头也没抬地回答。

    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贺成磊要来店里卖衣服,那阿宝就不好当着他眼皮子底下补充货源了。

    之前可以关上门，直接将福地里的水果拿出来，装满货柜，现在得提前一个时到店里，把水果装满，再趁着有时间多看会书，也算是一举两得。

    贺成磊信以为真，边爬上爬下地挂衣服，一边感慨地：“你们女人拼起来，比男人狠多了。我看燕华也是这样，白天忙着监督地里的事情，晚上就点着煤油灯看书，你光线暗成那样，不得把眼睛给看坏了。我送了她一盏煤油灯，她还不领情，非要还给我，最后我随便报了个数，她把钱给我才消停了”

    “燕华性子好强，你送她东西她也不想要。而且她现在的工资，买这些绰绰有余了。”

    “是啊是啊，我听一个月一两百，嫂子可真是够大方的，我还没听过哪个工人工资这么高，可能得是那种当官的干部啥的才有吧？”贺成磊想了下，跳下来，“嫂子，不然你让我跟着你干活吧！”

    阿宝皱眉，“你有想的哪出？”

    “她跟着你干了几个月，工资都升到一二百了，我这忙前忙后的也才挣一二百。跟着嫂子干，多苦多累我绝对不抱怨，还不用费心思，也不担心亏本儿！”他越想越觉得好，指着墙壁上挂了一半，地上堆了一角落的蛇皮袋，“嫂子看中了哪件衣服，我全送给你，答应我吧。”

    “我不缺人，请不起你。要是你非要跟着我干，地里头还缺了不少人，你可以去燕华那做个登记，赶明儿就可以下地去干了，工资我给你开的高点，别人的三倍，你看怎么样？”阿宝含着笑的，贺成磊一看就知道她在开玩笑。

    但对方拒绝的意思都这么明显了，他也不可能真的死缠烂打，只好泄了气，无奈地继续头上的活。

    没过多久，就听着有个陌生人话。

    “我要不走近，还以为夏同志不开店，改服装店了咧！”一个大着嗓门的中年女人，里提着个篮子，里头是些刚买的新鲜蔬菜，不过是回家路上顺带路过，她以前下了班过来，水果基本都被抢光了，没想到还真开门了。

    远远看过来，墙壁上挂着一排的衣服，把女人给吓了一跳，以为换了店老板。

    “她是我嫂子，我来叨唠几天。大姐，最近天冷，你穿这么薄的衣服可不行，万一着凉感冒了，不仅耽误干活，还要花钱去看病，多划不来啊。要不要买一件我这厚实的羽绒服，穿上一件，连毛衣都不用穿了，暖的你心儿出汗！”

    他们这地方不南不北的夹在中间，冬天冷的时候会下雪。

    入冬的时候下了几场雨，气温骤然降低了，现在才十二月，就有人穿上棉袄子，眼瞅着是要下雪了。

    中年女人出来买菜的时候忘记戴套了，站在门口搓了搓心，呵着气：“什么羽绒服？我咋没听过？给我一件瞧瞧。”

    贺成磊心里一喜，把头上还没挂上去的这件大红色短装羽绒服在她身上比划着，不停夸道：“大姐，你气色红润，皮肤又白，穿这身大红色再适合不过了。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穿点红色的喜庆啊，来年也顺当。”

    女人有点心动，把菜篮子放在柜台上，接过衣服揉了揉，吃惊道：“这不是棉袄子啊，里头塞了什么，咋这么软？跟云朵儿似的。”

    “这叫羽绒服，里头塞的是鸭毛，处理过，闻不着味儿的，穿着可保暖了。不信，你上身试试，要是不保暖，我不收你钱！”贺成磊进的羽绒服有厚的有薄的，最薄的是马甲，薄薄一层，但他上拎着的这件非常厚实，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很保暖。

    女人脱了棉袄外套，露出里头深蓝色的毛衣。

    她将羽绒服套上去，转了一圈，迫不及待地问阿宝：“夏同志，你看我这身穿着咋样？好看不？”

    阿宝抬起眼皮瞅了瞅，“不错，人看着很精神。”

    她没假话，在一众暗色的冬装里头，这件大红色的的羽绒服着实出挑，衬得人皮肤红润有光泽。

    羽绒刚穿上去走了两圈，揣在兜里的心就热乎了起来，浑身暖洋洋的，好像裹着热水袋，女人越看越喜欢，“多少钱？”

    “三十。”

    “什么！你这抢钱啊，这么贵！”

    农村不少人会做棉袄子，拿了布票去扯料子，再加上棉料，一件又厚又暖的做下来也就是十几元钱，虽然羽绒服穿着暖，又轻便，但这昂贵的价钱还是让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紫，依依不舍地脱下来还给了贺成磊。

    “太贵了，要是你能便宜点，我就要了。”

    “大姐，我可没占你便宜。你住在县城里，不知道农村鸡毛鸭毛一斤多少钱，收回去再加工制作，还有这面料可是最新的的确良，不会退色也不会变形，可以随便清洗，你要是保养得好，能穿七八年不会烂呢。我进价就得二十多，卖给你三十，才挣个跑腿费，你要是还嫌贵，不如看看这件，薄一些，里头穿上毛衣，也很暖。”

    贺成磊又拿了件浅蓝色的薄羽绒服，跟刚才那件差距不，价格也差了很多。

    “多少？”

    “这件只要二十一。”

    “这摸着就不暖啊”

    女人抱怨道，心里头更偏向于大红色那件，但价钱实在是贵。

    “我再想想，今天好不容易碰上有水果，我得赶紧买点儿。我闺女爱吃你家的大苹果，儿子喜欢吃板栗，吃了一回都嗷嗷叫着要吃，总算让我碰着了。”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挑了四个苹果，两斤的板栗来称重，一下子花出去十元钱。

    “大姐，我嫂子的水果味道好，可我这衣服质量也不差啊。你家闺女跟儿子过年买衣服，都来我这买啊，啥样都有，今年冬天穿着可就不怕下雪了！”贺成磊跟在后头喊。

    女人步履匆匆，也有点魂不守舍。

    她走了一会，上门买水果的人陆续变多了。

    但开门一个时，一件衣服都没卖出去。

    贺成磊搬了张凳子坐在阿宝边上，十分惆怅，“嫂子，是我卖得太贵了吗？咋的穿上身的时候千好万好，一问价钱全都跑了。可我也就挣几块钱辛苦费，难不成还太多了？”

    “羽绒服穿的人不多，又贵，你总要给人点时间想想清楚。”

    第一天，贺成磊就卖出去一件衣服，还是童装，准确来，是一个上午只挣了六元钱。

    毕竟水果店就开半天，是老顾客都晓得的事情，下午基本上没人会来，贺成磊不信邪的蹲了一下午，果然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除了过路的人。

    第二天，形势就有了很大的转变。

    刚刚开门，昨天第一个上门买水果的中年女人又来了。

    这回她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是六七岁的的男孩，全都背着书包，显然是准备去上学的。

    “快进去瞧瞧，有没啥衣服喜欢的，再过半时就要上课了，你们先挑。”女人咋咋呼呼地在后头喊，姐弟两个一见着满屋子的水果以及新衣服，眼睛全都亮了。

    少女扑到卖女装的那面墙上四处打量，弟弟则是伸去抓一件墨蓝色面料，但胸口绣了卡通图样的羽绒服。

    “妈，妈，这件，我要这件。”男孩叫嚷着。

    贺成磊动作迅速，替男孩取下来，还替他换衣服，尺寸略大一些，但他却刚好。

    “这都能塞进去两件毛衣了还刚好？穿这么大，能保暖吗？”当妈的质疑道。

    “孩子长个子快，买了明年就穿不了了，大一圈儿，正好还能穿两三年，不是刚好？”

    女人一下子被服了。

    另一头。

    少女身量纤长消瘦，看中了一件淡紫色的中长款羽绒服，含绒量不算高，刚好包过臀/部，穿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

    再加上香芋紫很显白，女孩子穿着满脸的欢喜，又不好意思开口，攀在她妈的背上不停地扯着衣角，偷偷的暗示。

    既然两个孩子都挑好了，女人就催促着让他们两个赶紧去上学。

    姐弟两个两步一回头，被女人狠狠瞪了一眼，飞快地跑了。

    “这两件多少钱？”

    “女装二十六，童装二十三。”

    “两件一起四十五拿走，要是不同意，那就都算了。”

    女人咬牙，干脆地。

    贺成磊生怕她反悔：“成交！”

    他本来也没想过能原价卖出去，四十五的售价，他还能挣十一二元，这个客人还挺厚道。

    这女人一走，很快又有个短发的女青年上门。

    她显然是看准了要哪件，指出来以后，连价都没好意思砍，哆嗦着指数出了三十元钱，有零有整，接过衣服的时候，脸颊都兴奋的红了。

    走的时候她跟贺成磊，“我今年刚进厂顶我妈的班，就在肉联厂，你们知道吧。这是我攒的第一笔钱，能用来买过年的新衣服真是太好了！”

    她着，抱着衣服亲了口。

    阿宝听到了肉联厂的字样，抬起头跟她，“我认识你们程厂长，他帮了我不少忙。回去多介绍几个人来买衣服，下次你来买水果，我给便宜点。”

    女青年大喜过望。

    她特喜欢店里的苹果，吃的多了，觉得皮肤都光滑细腻的不少。

    每个月挣二十多元钱，她能花十来元买水果，所以干了半年，才攒够了买一件羽绒服的钱。

    听了阿宝的话，她欢欢喜喜地就走了。

    肉联厂有不少年轻的女同志，除了像她这样顶替父母的位置进厂以外，就是考试招聘进来的初中生、高中生，那样的工资比她高一些，要看到好看的衣服，肯定会心动。

    “嫂子，你她会给我带几个客人？”

    贺成磊喃喃自语，“要能带三两个，我就高兴了。”

    “十来个。”

    “不可能，肉联厂也就百来个工人，咋可能十来个来买？疯了疯了，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的。”贺成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可后来事实证明，阿宝的才是正确的。

    肉联厂效益好，工资高，再加上过年发奖金，贺成磊进的这一批羽绒服质量好，款式新，大家咬咬牙就能买上一两件，年轻姑娘确实只有三四个，但更多的是成了家的中青年女人来给自己买衣服，又或者是给孩子买，顺带捎带些饰品玩具，贺成磊的生意一下子就好的过分。

    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省城进的货就卖出去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