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贺晓晓兴冲冲推开门,刚才去同学家玩耍，她这一身时髦的羽绒服惹得同学不停摸着她衣服的料子，也想要买一件,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平时这个同学成绩比她好的多，能排在班级前二十名，每回出了成绩，都她没考好,还故意要拿来做比较，贺晓晓生了气也只好憋着。

    那同学家境比贺家差些,又没有贺成明这样的哥哥在城里头工作,贺成明从省城捎带了什么好玩的，新鲜的东西,又或者给她买了新衣服新鞋子,她就拿去跟对方炫耀,好从中得到些满足，来平衡自己成绩上的不足。

    堂屋里头空无一人,火盆里头的炭火都快熄灭了，可见许久没人在堂屋里坐着，但今天可是除夕，往年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头聊天吃花生，能一直带到十一二点,再一起到空地上点鞭炮,放烟花,闹腾完了再一起睡觉。

    “二哥，三哥，妈,爸，你们去哪儿了？”贺晓晓挨间屋子敲门去，只有贺成磊的屋子是虚掩着的，她一敲门就开了，看到贺成磊两交叠当做枕头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啥，“三哥，大家怎么不在堂屋了坐着？”

    贺晓晓坐在床边，从贺成磊桌边抓了两颗大白兔奶糖，他去省城进第二批货的时候，集市里头年味儿已经很重了，各种糖饼看的眼花缭乱，其中就数这大白兔奶糖最吸引人，跟普通的酥糖不一样，奶香味很浓，孩子大人都爱吃。

    他想着家里有两个孩，还有几个女的，就买了好几斤，但为了防止俩孩毫无节制的吃奶糖，一段时间才抓一把给他们，冬天天气冷，也不怕奶糖化了，就一直存在贺成磊的桌子，床头跟架子上。

    “妈不高兴了，爸拉着她回屋了。”贺成磊张着嘴，啊了声，“给哥一颗糖。”

    贺晓晓剥了颗大白兔，先塞自个儿嘴里，接着又剥了一颗塞到贺成磊嘴里，嚼巴嚼巴，满嘴的浓郁奶香味，满足地：“大过年的，妈怎么会不高兴？她以前不老，过年不能生气，免得来年走霉运？这可是她挂在嘴边的。”

    “嫂子要分家，把妈气坏了。”

    贺晓晓的奶糖卡在喉咙里，她呛的猛咳嗽，直拍着胸口，好半天才咽下去，眼冒泪花地，“嫂子，哪个嫂子？是不是二嫂那个女人？挣了点钱，成天就想着跟咱们家划清界限，现在要考大学，还没考上就已经——”

    她嘴巴噼里啪啦了一堆，额头挨了一弹指，痛得她啊了一声，捂着额头，“干嘛啊？痛死了！”

    “我是二嫂了？年纪，不许背后一轮长辈。”

    “切，什么长辈，才比我大两三岁”贺晓晓眼珠子一转，不可置信地，“你是这话是大嫂的？不可能啊，大嫂一直很明白事理啊，分家这么大的事儿，妈最恨别人跟她提了，是家分了，心也散了，还她活着的时候，绝对不许别人分家的！大嫂好糊涂啊！”

    她又坐了会，“不行，我得劝劝大嫂去，让她跟妈道个歉，大过年的，啥呢这是。”

    “你给我回来！大人的事情，你个孩少插嘴。”贺成磊拽着贺晓晓的领口，把她拉了回来，差点跌在床上，“大哥跟嫂子也生气呢，你去了添堵，给我乖乖待在这，吃你的奶糖吧。”

    “我压岁钱还没领呢！”贺晓晓双抱拳，比了个恭喜发财的势，“三哥，新年快乐啊，祝你来年生意红红火火，日进斗金！嘻嘻，快拿来吧，我知道你挣了好多，今年红包得个的多点儿，把前几年的都补上！”

    贺成磊前些年好赌，过年分的钱，一下子都填了赌债，包的红包都不大，一两块钱图个吉利，贺晓晓也不什么，但今年可别想糊弄她。

    “早给你准备好了，祖宗。”贺成磊从兜里掏了个红纸包，丢在床上。

    贺晓晓飞快接过，摸在里轻飘飘的，她嘴角上的弧度掉了一些，嘴巴噘的能挂酱油瓶了，等拆开了红纸包，露出里头两张大团结后，笑容才重新露了出来，飞扑到贺成磊身上，搂住他，“三哥真好，谢谢三哥！”

    然后就利索的爬起来，“我还得去找大哥二哥要红包！”

    贺成磊刚伸想叫他，门就砰的关上了。

    贺晓晓鬼灵精着呢，一方面是要红包，一方面是想去谈谈口风。

    她先敲了二哥房间的门，很快就有人来开了，是她二哥。

    “新年快乐呀二哥，恭喜发财！”贺晓晓比了个拿红包的势，贺成明也早就准备好了，折回去拿放在桌上的红纸包，也没走过来，就倚靠在桌边，“还要什么？”

    贺晓晓目光一转，屋里原先用来摆放杂物的桌子，现在清理的干干净净的，上头只摆了一叠书，还有一个比转头还厚的词典，阿宝跟前摆着一盏煤油灯，一看就是新买的，玻璃壁上没有被煤油熏得发黑，光线很亮堂，她坐在桌子上看书，揣了个暖壶，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是用来解腻的。

    “嫂子新年好呀——在看啥书？”贺晓晓凑到阿宝身后，越过她肩膀，看到她在看一本写满了英文的书，那字体的跟蚂蚁一样，看的她头疼，“英文书，你看得懂吗？”

    阿宝拍了拍边的工具书，“边查边看。”

    这会儿高中可没英语课，贺晓晓只懂几个简单的单词，完全不知道那英文书上写的是什么东西，但她能看懂阿拉伯数字，都已经看到46页了，她心里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嫉妒。

    “嫂子的英文水平都能看原文书啦？太厉害了吧！”贺晓晓故作崇拜地。

    “还远着呢，但孙老师跟雷老师都，学英语就得多看多听多念，早学没错，不然上了大学，也是要从头学的。”阿宝一错，露出了肘底下被压着的纸张，上面写满了英文单词和短语，边上全是中文备注。

    字迹清秀工整，比她乱糟糟的字要漂亮多了。

    阿宝察觉到了贺晓晓打量的视线，问她：“还有什么事吗？对了，新年快乐。这份是我给你的红包。”她从口袋里也抽出一个红纸包，是刚才饭桌不欢而散后，他们两个一起叠的。

    贺晓晓一连收了两份红包，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勉强，只好找借口：“哥，大嫂的分家，你是咋看的？应该不能成吧，你去劝劝嫂子，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贺成明揉了揉她毛毛躁躁的头发，“这事儿还得看大哥、嫂子和妈的意见，我常年不在家，了也没用，你就别去给他们添堵了，领了红包回屋里待着，等时间快到了，在叫你下来放烟花。”

    贺晓晓应了声，走到门边的时候，又扭头：“谢谢二哥，二嫂。”

    她只嗯了声，依旧忙着查阅大词典，连头也没回。

    贺晓晓出去了，站在们口就打开两个红纸包。

    二哥给的里头装着十元，另一个是二十元。

    今年是她收到红包最多的一年，光是两个哥哥里头，就已经要来了五十元，这可是一笔巨款，还从来没听谁的过年红包有这个数，但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

    贺晓晓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背影，她把红包塞在口袋里，抿着唇，步履匆匆地回屋，三哥得对，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与她没什么关系。

    既然她可以，那她也能做到！

    ————

    十一点三十分。

    贺成磊敲响了贺晓晓房间的门，“进来喽。”

    进屋发现他的妹妹，竟然趴在桌前睡觉，底下压着一本数学书，草稿纸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公式，还没得出结果，就已经没有后续了。

    他心里头吃惊，晓晓平时贪玩的很，竟然会在除夕抓紧时间念书，看来高二的压力真的很大，为了高考她也是拼了。

    但又有些好笑的想，晓晓果然还是晓晓，学了一会就困了，睡得这么香，他都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了。

    不过跨年的烟火会要是不叫醒她，怕是得怨他一年。

    贺成磊摇醒了贺晓晓，她擦了擦口水，惺忪着睡眼睁开的时候，抓狂地揉着头发喊起来：“睡着了，又睡着了，我不能睡着啊！题都没解出来！啊啊啊啊！烦死了，干什么啊二哥，谢谢你叫醒我！”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钟，又喊起来：“快十二点了，要放烟花了对不对！明天再算吧，三哥我们快下去！外头没下雪吧？我看看——”推开窗户，外头漆黑的夜空中，能看到一轮皎洁的月亮，没有雪，也没有风，是个很适合放烟花的天气。

    贺晓晓片刻也不停留，撒开步子就跑了出去。

    贺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白天的积雪早就被清扫了干净，院子中央摆放着好几桶的烟花，贺成明上下抛掷着火柴盒，冲她招，“往年你跑的比谁都快，今年怎么还得让人去叫你？”

    “二哥，你猜不着吧，晓晓她在看书，犯了困，趴着睡着了。”贺成磊走过来，搭上贺晓晓的肩膀，“好好学，就等着家里出个女状元了，你哥我也要到处炫耀炫耀。”

    贺晓晓板了脸，将他的胳膊掰下来，一把将贺成明抛到半空中的火柴盒抓住，“我来，我是第一个！”

    她往年都是第一个，家里也没人会跟她抢。

    贺立安大了些，已经有七岁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皮实的时候，看到烟花就想冲上来放，刘梅差点拉不住他，还被李月芳瞪了一眼，警告她看好孩子，免得被烟花给炸伤，她心里头又气又委屈，狠狠拽回儿子，拧着他耳朵声骂了两句，才让他安分下来。

    贺晓晓划燃了火柴，挑了一桶烟花，迅速的点燃了引信，捂着耳朵冲了出来，接着引信燃到了尽头，只听砰的一声，第一朵烟花冲上了漆黑的夜空，炸成了五颜六色的花火。

    贺立安看的眼睛直勾勾的，立马把他妈的话忘在脑后，拍着喊着：“烟花，放烟花，放烟花！”

    他边上的丫丫年纪还，被烟花砰砰砰炸响的声音吓得扑在刘梅的怀里，两只肉乎乎的捂着耳朵，惊恐的不行。

    贺立安在一旁笑话她，“丫丫胆鬼，害怕烟花不敢听，胆鬼，胆鬼！”

    刘梅假假地抬腿要踢贺立安，他立马绕开，跑到贺成磊边上，扯着他的裤子，要三叔教他放烟花。

    “好子，你三叔我在这个年纪，都敢放鞭炮了，嫂子也忒护着你了，来跟着三叔，教你放烟花！”贺成磊心裹着贺立安的，点燃了火芯子，两穿过孩腋下，抱起他就往边上跑。

    贺立安被他高高举起来，眼看着烟花升空，咯咯咯地拍大笑起来。

    刹那间，天空被染成了白昼。

    阿宝站在烟雨之下，白皙的脸颊映出了火光的颜色。

    她两插在兜里，目光扫过站在全场的贺家人。

    明明该是阖家欢乐的场景，却偏偏各怀心思。

    在烟火之下，贺成光紧紧抿着唇，眉头深皱，一副沉思的表情，丝毫察觉不到高兴。

    刘梅拍着丫丫的后背，声地哄着，心思同样不在这。

    贺荣春单搭在李月芳肩膀上，凑在她耳边着声音，烟花的声音太大，阿宝听不清楚，但能看到李月芳似哭非哭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大约是让她在过年的日子里开心些。

    贺立安坐在贺成磊的肩膀上，被他托举着绕着烟花跑来跑去，孩子最无忧无虑，笑声纯粹，没有一点忧愁，贺晓晓站在边上，啃着指甲偷偷盯着阿宝看，被她发现以后，立马若无其事的扭开脸。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阿宝在看其他人，贺成明在看她。

    “你是怎么想的？”他突然问。

    “想什么？”

    “大嫂的提议。”

    “都挺好的，大嫂的有道理，但妈想的也没错。”

    “你想分吗？”

    阿宝张口欲答，又听他：“分与不分，对我来，没什么差别。我的工资已经交到了你里，就像大嫂的那样，只是各赚各的，各花各的，还住在一个屋檐下，外人也不知道什么，我只想听你一句心里话。”

    “大嫂过的很辛苦，队里的活儿干完了，还得去地里帮忙，回家了又要做饭洗衣，有一回她割伤了，累得哭了。家里的这块承包地，我不打算插，成磊的买卖刚有点起色，明年应该不会帮忙了。爸妈年纪大了，地里的事情有心也无力，重担落在大哥大嫂身上。其实她的没错，是该分了，至少该分了这块地。”阿宝避重就轻地。

    贺成明叹了口气，伸替她拢紧了围巾。

    话到这里，他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