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战嘉迎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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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议事毕,翌日龙溯便赶去了雍涉百里外龙涟所在,而百鸣兄对我决断或多或少有些忿忿,几日里羽帝陛下虽负气,不过还是听我所言,先行去往雍涉北部冰峰一探。是日距五日之期只差三日,羽帝查探灵场未归,而鲲寒鳞仍不见传讯,倒是七翼王先到了嘉迎。前时七翼王回返风神都筹措资饷,今时匆忙赶来,总算是补上不少紧缺物品,而这会儿我这表弟一得知我身在此地,竟是不及与灵兽长细战资,便要脚底生风寻我而来。

    七翼王寻及我时,我正于嘉迎东侧我水族被困数百兵将处,他等被困两日,应该得羽族卫兵以礼相待,但不论如何,他等对我态度之不解已然极处,方才一见我现身,有胆大者还要讽我与羽帝亲厚,亲厚到拿羽族人当自己人,反叫他等沦为囚徒,而我闻之却也恼不得,当时认出他等中领兵者原好似当初雍涉太守,那涉川隶濂帐下将官,我只摇摇头,但问他等可是真心希求征战,可曾考虑过打输了会如何,打赢了又能如何?

    然他等闻我言,但觉我仿若天书,半刻未有回应,倒是有人不无怨气反问我道,“五百年前与灵兽长争高低,是陛下你自己成就了我水族无可撼动之威势,可五百年后,陛下自己却要水灵为祸,再有,玄龙陛下明明珍爱看重陛下至极处,他的江山不就是陛下你的江山么?可是陛下你居然联合灵兽族羽族一众人等与他作对,末将等真是不明白了,如此这般,陛下你又想如何?”

    他等问出这一句,真真叫我语塞,确实,他等不知内情,只怕是父皇一句为水灵而战即会热血上涌,沙场搏命,然五灵从来一体,水族盛衰并不独立于五灵之外,如此道理,我曾以为人人都该明白,可当初千年在位,发生那许多纷争差错,我方明白世上多少事,多少人从来看法不同,至于今日,我已领会得有些道理若只靠,从来不通,有人求长久,有人重时利,或许一切原无错对之分,就像舅父曾经过那样,盛极必有衰,而我,是不是当真也该顺其自然?

    与我水族兵将谈不出所以然,我心中愈明晰,却也愈痛苦,尚好今时七翼王一阵风似地赶至,倒叫我暂且收止思绪,此际我随七翼王步出我水族兵将所困之处,只怕在他等心中,更要坐实了我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想想无奈,只得不想,正是回神间,表弟已是连声唤我道,“表哥,表哥,灵兽长提起几日后嘉迎即有一场大战,那我是不是来的正是时候?”

    上回与表弟一别还是在泱都,当时我对五灵局势尚存乐观,并未能料到今时真会与父皇有嘉迎一战,而我这表弟虽是继位五百年有余,然这五百年该是个无大纷争的太平世,今时一闻大战在即,他似乎还有些跃跃欲试,其实他不知其间残酷,或许不止于百千将士生死一瞬,更有这一战成败,会彻底改变多少寻常人之命运,甚而再无回转

    七翼王问我,我只一笑未置可否,其实嘉迎决战,我既然连羽帝灵兽长于我身侧照应都不允,那就更不可能让他留在此地,我心中原想风神都只该做个事外之地,而事实上时至如今,确实也只有风神都能做个事外之地,或者,是面对父皇的唯一后方吧。

    我心下如是想,不过这一刻倒不曾急于与他,此际仍是山梁上信步,我除了问起战资增补一事,还问了几句风神都近况,想当初在人间,九翼王留书与我,其上一句“功至奇伟是罪过,情到深处即荒唐”我记忆尤为深刻,再者叔叔曾对我过,若是有一日我能将一切都忆起,他便回来寻我,可如今我以为自己早已将一切都忆起,却不知叔叔他,为何还是音讯全无?

    我向表弟问起他父亲,他多半总有不快,不过今时他纵有不快也不太敢在我面前表露,表弟摇头表示而今他父王仍然清风无凭,却叫我闻之一叹,只怕是有的多少事,我依然参悟不透。

    再有几句闲谈后,我即示意让表弟随我去大帐,我着人请来灵兽长,正要与七翼王谈一谈正事,而灵兽长至后,我将今时情势简略叙述,尔后麒麟与我意见一致,俱是想要七翼王回返风神都,与我等做个安全的后方,而表弟一听当下不满,他嚷着上回羽帝不分青红皂白即指他回去筹措资饷,如今资饷筹来了,结果我与灵兽长还是让他回去安心做什么后方!表弟一言着实气闷,不过我不愿众人留在嘉迎涉险,纵是百鸣兄我都能服,此刻倒也不怕与他多费些口舌,而灵兽长于一旁亦是帮腔,麒麟原本即比我擅辞令,未有几句便叫七翼王无话可驳,转而直向我埋怨道,“表哥,你是何时与灵兽长一个论调了?”

    表弟虽年少气盛,但终究能识大局,一来我并未告知他我是打算一人在嘉迎面对父皇,二来确实风神都作为最后的事外之地极为重要,我催促他尽早离去,难免又要哄上一大通,到最后好容易劝得成,一回身倒不觉与麒麟相视一笑,而灵兽长见此竟颇有一愣,尔后他摇摇头似是无奈,待得七翼王暂且离去后,却朝我一句道,“龙衍,你可知你从来好脾气,你那宝贝弟弟,还有这表弟,都是被你宠出来的毛病。”

    哈,麒麟这话还真不假,若是相同境况,换作他灵兽长,大约面色一沉就全解决了。

    微澜来此,算是大战在即与我稍有的一丝安慰,事实上他当日来,未及停留几个时辰,我即催他速速走,而待得七翼王离去,我本欲回帐休息,却不想山梁上为麒麟截住,灵兽长似是于此处等候多时,一见我即道,“龙衍,乘丹凤不在,本座想与你好好谈谈。”

    麒麟有话对我,我初以为乘百鸣兄不在,他大约又要提起是否他还是该留在嘉迎,然此际我与他自山梁往营帐行走,他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似有了然之意,第一句却道,“放心,本座不会再与你争论兵力分配,你不愿我等留在嘉迎自然有你的道理,再了,这一议纵丹凤也拗不过你,本座不会自讨没趣。”

    麒麟提起丹凤,似乎是认可了百鸣兄于我心中地位,不过这些话自他口中出,总难免夹杂不平之意,而我于此并不争论,只当默认,这一时迎面看向他,静待他欲诉之语,而麒麟与我四目交接,一张口却道,“龙衍,其实本座明白,你之所以坚持一人留在嘉迎,是将最大的胜率留给了我与丹凤,留给了复起连云,呵呵,其实以你青龙帝所思,从来缜密不留错漏,若在过往,本座还能自认不输于你,可时至如今,本座自问做不到如你一般冷静超然,不过,本座今天想跟你谈的却并非这些,其实本座,本座只想问你,万一此一战我与丹凤不能顺利回援于你,你在嘉迎当如何应对你父皇,可是,可是准备鱼死破?”

    麒麟问出这一句来,实话,却是我心中最不愿,也不敢细想之处,我方才还自叹走一步算一步,可这一时被他直接点出,倒不免面色一变,此刻我想想面对父皇大约已无他法,鱼死破一词虽可怕,但实情或许离鱼死破不会有太大区别。

    我当下未答,只轻叹一声算是默认,而麒麟见我反应,原本即难掩忧色的面上愈添紧张,但于此问灵兽长既是问的出,怕也是想的到答案,这一时他好似强压多少心绪,只快步引我回帐,而我原不太愿意与他独处,然此时推拒又好似太过刻意。未几,我随他踏入帐中,倒不想他关上门头一句即朝我道,“龙衍,有些话我知道不喜欢听,但这些话丹凤不会与你,本座出来哪怕是再讨你厌,也不能不”

    “龙衍,你我为帝为君,如今之势,为族众,为五灵而战乃其大处,本座认同你调兵之策,皆是为保最大赢面,可是你却不能否认,若是你自己因此而有任何闪失,于我,于丹凤,或许还于其他一些人,根本是无法承受之痛苦,龙衍,你父皇贪求水灵之功,乃与你为政之分歧,但他对你还抱有什么心思,事到如今,你不能再自欺欺人”

    麒麟到这儿,我直觉不妙,这一时方是落座,即刻便要起身,而他倒好,居然一把将我摁住,“宝贝,你不要动,你听我完。”

    他忽又唤我宝贝,我当下更觉难堪,一时间不由怒目示意他千万别旧病复发,而麒麟见此却是一笑,只是这一笑中全是些不出的无奈与自嘲,“龙衍,你我相交多年,不是我自夸,纵是丹凤,也未必能有本座对你了解,而今时情势危急,本座知道以你心性,于你父皇面前绝无可能妥协求饶,只有可能硬扛到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到最后你父皇如何能舍得,又如何能允许你当真与他鱼死破?”

    “龙衍,你别装傻,若我与丹凤无法回援于你,到最后叫你落于你父皇之无法脱身,你父皇最有可能怎么对你,你我都想象得出,你也着急别骂本座满脑子淫思,其实这淫思迟早会是事实”

    “灵兽长,你到底想什么?!”

    麒麟言至此,我又是难堪又是火大,此际不待他再开口,更是斥道,“一战尚未开始,你怎就这么丧气笃定了你与丹凤无法回援,我会败于我父皇下不得脱身?!”

    “龙衍,不是本座丧气,本座是在对你有可能发生的事实,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麒麟鼎华是何心性,若非万不得已,我是那个最受不了与你些的人!可是如今之势,我们能不能都不要装聋作哑,本座之所以这些,是因为本座害怕,我害怕你会遭受五百年前一样的伤害,甚至比那还要糟糕”

    麒麟出这些,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半晌难堪沉默,我方愤愤道出一句,“我父皇没你想得那么不堪!”

    哪曾想我如此一句,麒麟竟是摇头一哂,“本座从没将你父皇想得有多不堪,本座只是太明白你有多**疯人的能耐”

    “你!”

    话至此,我与他根本是没的谈,可这厮见我起身,竟是又一次将我强摁落座,“龙衍,本座这些不是想要让你难堪,本座只是想告诉你,万一境况当真那般糟糕,你不要逆着你父皇,你但凡服个软,他定然不舍,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必要时候你千万服个软,不要逼他折磨你,你自己是不知道,你那个冥顽不灵又荡人心魂的模样,任是谁见了都难保不疯”

    麒麟愈愈不像话,而我会过意来简直是难堪恼怒到极点,他什么意思?让我不要逆着父皇,哪怕父皇当真对我有不伦之举?我当下起身,推开他即走,可麒麟竟然立时追上前来,他一下自身后将我抱住,更是俯在我颈间轻吻呢喃,“龙衍,你知道本座从来不是口拙之人,可是今天,本座居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些什么,你本是冰雪聪明,应该能明白本座是担心你担心到了何种境地才会出这等混账话,其实当年,本座又何尝想到过到最后自己竟会那般折磨你,你若当初但凡服个软,哪怕你就哄我骗我,我也不至于使出那般疯狂的段”

    这些天麒麟于我面前是难得的恪守礼仪,行止有度,实不想今日他仍是忍不住,又要与我重提不堪往事,而我自问绝对谈不上他所谓之冰雪聪明,但确实也不是完全不能领会他到底想些什么,只是这些意会之语我若不能领会倒也罢了,一领会则更是生出无尽的难堪与羞耻

    我一时无话,麒麟则连篇絮语,他收拢双臂,甚至贴上前来与我耳鬓厮磨,“宝贝,你可知哪怕是前时你来凌云宫寻本座嘉迎破冰障,本座于云澜殿中还在自我安慰,我安慰自己道与其此生远望于你,终难与你有所交集,那五百年前本座能做成与你那样深之纠葛,实在谈不上全然后悔,可今日大帐劝走七翼王,你回身来与本座相视一笑,呵呵,你或许只是无意为之,却叫本座忽一下全明白了过来”

    “从前你总我误将征服欲当作是爱欲,可是我对你从来就不止于征服欲,是的,我想要你的尊位想要你的人,更甚之想要你的一切,可是哪怕当年我已经成功将你囚禁,更是发了疯一般地逼你屈服,可是我从来没有感到过满足,从来没有体会过你今日与我的这灵犀一点让我所体会到的平静和满足,龙衍,我的宝贝,这么多年,本座想要的其实一直都是你的理解与接受,可是当年的我竟然会可笑到以为强迫能强迫出理解与接受”

    今日此境,麒麟忽与我起这一大通,我不否认他或许是真的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五百年前他到底是怎样的不可理喻,但他对父皇会如何对我的那一通臆测,我只能当是大战在即,他灵兽长压力过大而胡言乱语,虽我心知未几日后嘉迎定是苦捱,甚至我会被父皇困住也不是什么不可预见,但我与父皇之争更在理念之争,哪有他满脑子的那些纠缠?

    我一时也不愿过多责他,只想叫他好好平静心神,不要胡思乱想,或许厖夷就位,鲲寒鳞传讯也就在这一两天,然而灵兽长不依,他仍是一副我不能领会他苦心之状,还在喋喋不休道,“龙衍,你可知今天我为什么想要再与你谈谈?本座不是想要在你面前诉一通后悔,求一番原谅,本座是见不得你重蹈五百年前覆辙,真的,宝贝,你相信我,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你一般在任何时候都能清醒自持,本座决不是自我辩护,事实上本座也从来不是脑中一团浆糊,可是当年不是照样做出那般不可理喻之举?龙衍,我知道你能明白我什么意思,万一境况当真那般糟糕,你千万要记得想一想本座的话”

    麒麟出这些来,我虽直觉不愿听,但其实心里明白,他的这些不会全无道理,这一刻我挣开他去,实在是尴尬应了一声,至此,我早有逐客之意,然今天的灵兽长就算不是旧病复发,怕也是昏得厉害,他非但毫无离去之意,更甚者又对我做下多少情亵之举,这厮扯散我襟口,凑于我颈间即是一阵舔吻,“龙衍,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来本座有多挣扎多煎熬,本座甚至都谈不上忌妒丹凤了,事实上本座都想去与他,让他帮我干脆先将你绑去莽原,或是九天,或是其他任何地方,当然,丹凤可能不会答应,可更重要的是,本座哪能再做出这等事情来?本座怎会不知今时之境,早已至千钧之险,你费尽心力争取来的一线生,怎能再叫我等因私欲毁去?”

    麒麟先生一直脑洞大,写到他总是特别容易超字数,至于“战嘉迎”这一事件大约要有九到十章的长度了。

    然而就这一章而言,最让我感慨的其实是陛下与水族将官的谈话,以及陛下内心的惶惑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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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金句大王”麒麟先生在这一章还是了不少叫陛下无语的话,比如那句最让陛下跳脚的“本座从没将你父皇想得有多不堪,本座只是太明白你有多**疯人的能耐”,这简直让人想打他啊,哈哈。

    其实麒麟先生这次出的这些话,是禽兽长真的变回了灵兽长,或者他终于知道以陛下为主体去审视他自己所谓的”爱“了,当然,也是因为先体会到了他自己所谓的与陛下能够达成灵犀一点的平静与满足,有时候灵光一现就是那样不期而至。

    但是,麒麟先生出这些话来无疑是痛苦的,包括他最后赖着陛下亲亲抱抱,其实也是对自己明知道陛下极有可能会遭遇困境,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帮陛下避免这种境况的悔恨与无力,确实,相较鸟,麒麟更能预见到陛下那个“冥顽不灵又荡人心魂”的模样会让父皇失去控制,他让陛下必要时候服个软,其实是真的心疼陛下万一再重蹈覆辙,当然,父皇又不是他禽兽长,禽兽长在这里还是有些自以为是的。

    至于陛下,就真的是烦透了,本来麒麟语焉不详的”你明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已经够糟心了,结果现在再这么拉扯下去,万一拉扯到鸟回来了怎么办?

    哈哈,不负责任瞎一句,如果鸟知道麒麟心里的盘算,没准会一句,“你怎么知道孤王会不答应?只要是将龙衍绑至九天,孤王何乐而不为?”

    纯属玩笑,下回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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