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3 战嘉迎(六)
战事稍止,龙溯伤愈,如今我只待厖夷就位,鲲寒鳞传讯,而当日一战又是深夜,翌日晨光起时,水族数百兵将方为羽族精兵所引而困驻于嘉迎东侧,至此,我方得空安坐,以思后情。以今时境况,数日后水灵通路成,嘉迎该如何布兵,我其实是急于与羽帝灵兽长商议,然一整日替龙溯接续灵脉,实在耗费太多心神,方才战情紧急尚不觉疲累,今时稍一缓神,我竟是抵不过浓浓倦意
而此刻大帐中,羽帝自安置我水族兵将来一直与我一处,他见我神色疲倦,正是劝我稍事休息,而我摇头之际,灵兽长亦是匆匆赶至,麒麟一见我,张口亦是忧我疲累,而我心下记挂嘉迎兵力该如何随水灵通路调整,这一时只朝他二人一摆,“不妨事不妨事,几句我便去休息。”
水灵通路若成,入口会在雍涉其北,而今时嘉迎一线,东向乃雍涉重兵,南北则皆为冰障,今时因水灵无处引,故而南北融冰皆不可为,而一旦北向通路成,则灵兽族与羽族俱该随之而作兵力调整。其实我有意让羽帝与灵兽长集中主力北上,羽族前锋选定合适立足点,融冰成水由厖夷部众接引经东海通路而去,至于灵兽族则随后起山地,以保证连云山势复起,山地逐步稳固扩大,如此,冰障可破,劣势能解。
我之所以提出主力往北,是为保一路融冰复土有胜算,但一旦主力离开,嘉迎山梁面对重兵压境,又必难据守,不过,若是最糟守不住,那么但凡主力能控制水灵入路,山地扩大仍有势可图,而若是嘉迎山梁能尽力坚守至冰障消除,那么山地即可将雍涉其北与嘉迎一线相连,如此,至少连云势三分已成,水族已不会为冰障所固。
我将腹内所思告知羽帝灵兽长,羽帝闻后虽有疑虑,倒也颔首,而灵兽长一时未置可否,他知我话未尽,沉吟片刻后却问我道,“龙衍,行军策略,兵力分配,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麒麟一问,我颔首肯定,此刻正欲与他二人详述,倒不想帐外侍卫通传,是定域亲王求见,哦?龙溯伤愈,看来已无大碍,不过以龙溯素来之跋扈,难得竟不曾破门而入,而此刻我闻通传正是示意让定域亲王进来,未几,龙溯踏入大帐,他一见羽帝灵兽长与我一处,一时稍见犹豫,尔后总算也知恭恭敬敬与麒麟丹凤行礼,而我见此略感宽慰,正是一扬示意他一旁落座,“龙溯,你来的正好,皇兄正是与羽帝灵兽长商议军情,你在一旁须仔细听,雍涉其北,皇兄亦有紧要事欲交与你。”
龙溯坐定后,我复接过方才话题,将心中谋划细述,其实方才我已道出希望羽帝与灵兽长将主力集中于雍涉北部,事实上我更希望由他二人亲率主力部队北上,至于嘉迎山梁,我则考虑让灵兽长留下一成兵力,另外待厖夷就位,再分拨一千精兵于我,固守于此。我只求少量兵力,并非逞强托大,实在是雍涉其北寒水灵场亦盛,嘉迎引流水往北,这一路若不倾力而为,未必能有多少胜算,至于嘉迎此地,父皇强兵压境,我等若无雍涉其北水灵通路,哪怕全数军力在此,早晚亦是空耗。而我如此设想,无非是想要取巧拖住父皇,只要北向山势复起,一旦山地连绵相接,他二人即可回返增援于我,如此方是最佳选择。
可此际我道出所想,莫道羽帝即刻否定,灵兽长亦是连声不允,就连一旁的龙溯也是欲言又止,显然也不赞同,而我心知他等不同意,无非是担心我只领少量兵力于嘉迎面对父皇,实在太危险,然而从大局出发,兵家相争,切忌两线作战,若不集中优势兵力,万一水灵入路不能拿下,则后果不堪设想;此外,方才我已道最糟糕时嘉迎山地守不住,但只要争取得足够余裕,能叫他二人以水灵入路为据,山势仍可图之。到底,雍涉其北须尽可能集中优势兵力,以确保万无一失,而嘉迎山地则须尽可能拖住水族重兵,如此,最佳选择不外乎我方才提议。
“怎么可能?!孤王怎么可能能让你一人留在嘉迎,面对你父皇?!”
我话音落,羽帝即激烈反对,而我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这一刻忙是让他冷静,“百鸣兄,你不要着急,先听我,如今情势,你身为羽帝该比谁都明白,炎灵融冰,乃解冰障之开端之初始,雍涉其北寒水灵场比之嘉迎山梁还要盛,稍有差池水灵通路即有可能接不上,再者,你羽族精兵一季来于嘉迎已有巨大损耗,今时决战在即,胜败关系五灵之存亡,我知道你担心我,但如今态势,你羽族精兵必须全数北上,你可明白?”
我此言出,羽帝仍要反驳,而灵兽长在旁立时抢话,“那本座留在嘉迎,雍涉其北,炎灵融冰是与水灵入路相连之关键,至于起山地,本座自会遣八分兵力跟随羽帝北上,如此,至少我在嘉迎,也能与你有个照应。”
灵兽长如此打算,严格来并非不可行,其实时至如今,我知他心中挂怀于我,或许诚如他所言,并不下于羽帝,然他等总以为留在嘉迎伴我,即能解我危急,可我腹内所思,一来为求战况不留任何错漏,二来,面对父皇,若只我一人或许还有转圜余地,若是他等在场,我其实会愈发无底,而此刻麒麟话音落,我只将一双眸子看他,不由一笑道,“灵兽长,你亲自去复连云山势,与你遣人跟随羽帝北上,其间有多少差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再有,如今态势不须我多费口舌,一会儿你与羽帝先去雍涉其北查探一番,看看彼处灵场,到底劳不劳的动二位大驾,亲率部众”
言至此,我已表明自己之坚持,而羽帝与灵兽长哪这么容易被动,他二人定还有得多少异议欲与我,而我方才已觉疲累,这一时正是推让他二人先仔细想想我所言有无道理,此外,必要时他们两位确实也该先去雍涉其北一探,要知道未来三五日内,兵力即须调整应对。
我一言推,麒麟无话,而百鸣兄根本就听不得我如此言语,此刻他见我起身欲走,竟是忽一把将我拽坐回头,“龙衍,无论如何,孤王决不会留你一人身在嘉迎,孤这就诏令九天,再遣精兵前来增补,此外,孤王会让玄天护法速来此地,阿姊她鸿羽一脉性近水灵,有她替孤率部北上,你应该放心,反正无论如何,孤王决不会离你半步!”
百鸣兄从来如此,而我闻他提起要请水鸿前来嘉迎,确实,玄天护法性近水灵,替他率部北上我并非不认可,然水羽边境今时亦是冰障纵起,再调精兵恐怕已波及彼处,而玄天护法身在九天,九内同样需要有人稳定民心,不过,这一切还不是我不愿他伴我在嘉迎之根本原因,其实根本原因在于嘉迎拖住父皇实在凶险,我能理解他担忧我,可是我,我难道就不担忧他么?
羽帝提议,我未予直接否定,只反过来问他一句道,“百鸣兄,你觉得如今境况,谁在嘉迎拖住我父皇最有胜算?水灵通路未连接,无论是你羽族还是麒麟他灵兽族,于此地不过空耗,那为何不将兵力调去有用之处,以保大局稳妥?”
“还有,我知你心中其实最最放不下是我在嘉迎之安危,提出让玄天护法前来,更是表明了哪怕你羽族兵力悉数前往雍涉其北,但你本人定是要伴我身侧,可是百鸣兄,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在嘉迎遭遇我父皇,我又何尝不忧心于你?龙溯方才与我道,我父皇如今灵力之盛,已不似寻常,你也看到了,他连龙溯都能下如此狠”
言至此,我略作停顿,而众人闻我言,面上则俱是一沉,羽帝虽领会我话中之意,但显然仍有异议,只不过不及他开口,我已抢言道,“百鸣兄,事已至此,我若一人面对我父皇,还可以无所顾忌,至于你与灵兽长速速占下水灵入路,只要山地起势快,很快即可回转增援嘉迎,百鸣兄,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你该明白我待你之心正如你待我,莫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羽帝待我之心,我如何不知,可如今之势,嘉迎拖住父皇重兵,雍涉其北山地引水而去,已是不二之选,而此际百鸣兄为我一言语塞于口,一旁麒麟起身又要多话,哎矣,以灵兽长心性,今时能如此通情达理,该是他自觉有愧,已然事事不敢逆我意,他可能以为丹凤于此我会分心,而他于此则可助我一臂之力,可天知道我纵与他五百年前旧仇敌,时至今日仇怨亦已散去,他若伴我在嘉迎,非止更易叫父皇发怒,再者我同样也见不得他一族之长身临险境,故此此时不待他上一大堆,我只一摆道,“灵兽长,其实以你心性,本不该我多费口舌,还记得上回嘉迎么?当时我能在我父皇下救你一命,纯属侥幸,至于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侥幸不会发生第二次,你该明白,水灵愈快引去,山势愈快相连,才是最好的缓我压力之举,我相信你与羽帝,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我将话到此般,已是不想羽帝与灵兽长再有不允,而他二人当下有话也难反驳,龙溯却在一旁出言道,“皇兄,反正臣弟一定会跟随你身侧,臣弟已然遭遇过父皇,左右不过一死”
龙溯此言,倒好似应了麒麟他的那句,不是英勇而是亡命,而此刻我尚未及与他交代,只怕他这一句更要叫羽帝与灵兽长忧心,我当下摇首,只叫他安坐不必心急,其实对龙溯,我只想他稍事休整,即刻便赶去与龙涟汇合,“龙溯,你尚不知此番水灵通路得成,关键在于龙涟,龙涟幼时得母后教习可催暖水,今时雍涉其北水流畅通全仰赖她三河公主,不过你妹妹你该了解,她这么多年来从未经历过兵马疆场,皇兄又无法在她身旁相助,这样,一会儿皇兄与你细,你须尽快赶去彼处,有你在她身边,事情方才稳妥。”
我道出让龙溯去龙涟身侧,龙溯闻之颇有些不明所以,他或许想不到此一战如何还能牵扯至三河公主,这一时好生疑惑道,“皇兄,龙涟何时能催暖水了?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有关龙涟一事,我原本即该与他详述,而此刻我起身与羽帝灵兽长示意先行离开,回身则唤龙溯随我而出。来我与龙溯之间,除了上回溯涵宫我指他风神都避祸,这许多年从未有过一次心平气和深谈,而今时境地,难得我与他兄弟间只好似回去从前,我不止与他细了龙涟于水灵通路之关键,更起父皇与舅父对寒水封禁之态度,“龙溯,情势不容乐观,此次舅父坚持与父皇站于一边,我心里总觉不对,还有,雍涉其北,你与龙涟很可能会碰上舅父,到时候千万要照顾好你妹妹。”
龙溯闻我言连连点头,而我还想着是否该与他提及我此回泱都于九渊下所见,我只怕如今发生的这一切,父皇最终是想将我困住,然这些与龙溯听,想想也只能徒增他忧心,罢了,其实只要此一战顺利,纵无法胜过父皇,但总可迫他妥协让步,至于五灵何去何从,我水族又何去何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日,我与龙溯一番长谈,最后我欲言又止,只又将今时朝内偏向我之臣下一一数于他听,更告知他如今厖夷算是站稳东海,而龙涟身侧则跟随有鲲寒鳞与虺修,我交代龙溯与臣下相处,千万要尊重他等意见,不可跋扈不可偏听,“还有,有些事也要与你妹妹多作商议,龙涟虽娇蛮但也聪慧,五百年一去,你二人应该明白事理,往后要相互扶持。”
不知我一番话是否好似交代后事,却叫龙溯闻听一阵紧张,到最后他不住问我,嘉迎只留灵兽族一成兵力是否太险,“皇兄,要不你就让丹凤陪在你身边,还有,麒麟那厮虽然总讨你厌,但灵兽长好歹不是草包,皇兄”
唉,方才我与羽帝灵兽长了那许多,他也不知听进多少,此刻他一通言语我只是摇头,到最后龙溯知我心意已决,总算不再多话,至此,我方是将内心所思尽数托出,或许不及五日,一切即将分晓。
陛下会选择单独面对父皇,这其实一点儿都不意外,虽然形势迫使羽帝和灵兽长北上更有胜算,但陛下与父皇之间的争端,确实没有外人在场,反倒更易解决。陛下自己一人面对父皇,能够无所顾忌,其实换句话,就是豁的出去==
————————————————————
时至如今,陛下与弟弟妹妹之间的关系算是基本修复,与麒麟先生之间也已不复仇敌,至于陛下能对鸟出“你该明白我待你之心正如你待我”,那是相当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