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彻底不理他了。

    无论他是低声下气， 还是嬉皮笑脸， 兔子都能板着一张脸， 凡事公事公办，再也不多看他一眼。

    许翊又开始日日垂头丧气。

    徐南见此，略带歉意地告诉他：“上次我不跟你过褚楚可能喜欢陆珹了嘛。后来， 我又仔细听了下，发觉这是云柔故意透露出来的谣言。”

    他顿了顿， 又：“云柔！云柔你记得吧？跟褚楚关系最好的那个女生，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非要给褚楚编条绯闻出来。”

    见他仍没有反应， 徐南忐忑地问：“我发现你和褚楚最近气氛很不对劲，你应该……没做什么吧？”

    做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 全都做了。

    许翊烦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南。

    “那也应该没啥事，褚楚挺大度一姑娘。”

    徐南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我听褚楚喜欢的一个作家要发新书了， 要不你送她一本？”

    许翊“嗤”了一下，回他：“我需要去讨好别人？”

    “行行行，你最大爷。”徐南也懒得提意见了。

    许翊半阖着眼睛放空了会儿。

    片刻后，他突然坐起身， 无可奈何地“啧”了声：“我上辈子就是……”

    就是欠她的！

    几天后， 许翊托人拿到了那个作家亲笔签名的样书。

    趁兔子没注意，他去她正在上课的教室门口堵她。

    兔子见到他时， 水灵灵的眼睛里充满慌张。

    她左顾右盼，直到确认周围没人注意他俩， 才舒了一口气，抬头轻声问：“许翊，你有什么事吗？”

    “我很见不得人？”许翊反问她。

    兔子的脸皱成了一串麻花，她摇摇头，声：“学校里有很多人关注你，我觉得还是不要被人误会得好。”

    哟，这是想跟他撇清干系呢！

    许翊不清心里的滋味。

    “怕什么，”他双手环在胸口，故意一步步将她逼到角落里，“我许翊，行得端、坐得正。”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

    兔子似真慌了，偏头不敢跟他对视。

    许翊敛眸，将样书塞进她的手心里：“喏，给你。”

    兔子诧异地接过。

    翻了两页，澄澈的眸子里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喜悦。

    可不过一瞬，她重新将书递还给他：“我不能收。”

    “为什么？”他皱眉问。

    “就是不能收，”她垂着脑袋，强调了一遍，“没有道理收。”

    收个礼物需要什么道理？

    许翊完全无法理解。

    “什么东西，我看看。”

    他还想再问，旁边突然窜出一个长发齐腰的女生。

    她从兔子手里抽过书，随手翻了几页，哂道：“就这啊！我家里正好有一套，褚楚，下次放假回家，我全带过来给你。”

    兔子愣了下，乖乖老实地应道：“哦，好的。”

    许翊就这样被人轻而易举地截了胡。

    临走前，那个女生还不忘对他翻了个白眼，：“就这种恩惠，还好意思拿出来哄骗褚楚，想得倒挺美！”

    “云柔，走吧。”

    兔子很有善心地没让那女生把话讲完。

    虽然他知道，后面的话也许更难听。

    许翊怔怔地站在教室门口，直到清洁阿姨过来扫卫生时，奇怪地瞟了他好几眼。

    他指尖紧紧抓着书，心里突然有些无措。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想要对一个女生好，结局……

    却以失败告终。

    大三上学期，社里新招了许多鲜肉。

    刚进大学的孩儿们跟他们当初一样，如同重归野外的狼崽子，调皮、任性，并以欺负兔子为乐。

    兔子便是他们欺负的对象之一。

    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屁孩，“师姐”长、“师姐”短地跟着她，捅出一大堆篓子后集体溜之大吉，将所有烂摊子留给她一个人收拾。

    兔子每天都为各种突发情况焦头烂额。

    一次宣传活动后，所有人又开溜了。

    兔子一个人留下收拾现场。

    的身子搬起十几斤重的大箱子，却也脚步飞快、动作麻利。

    他向来晓得她从不会喊累喊苦。

    可这一刻，许翊却看得十分心疼。

    他快步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了所有箱子。

    “谢谢。”

    兔子愣了一瞬，冲他弯起眼睛：“好巧哦。”

    许翊抿起唇，从嗓子眼里溢出一声回应。

    其实并非是巧合，他一直在她身边。

    “他们又欺负你？”半晌，他偏头问她。

    兔子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不算欺负吧。”

    她摇了摇头，解释道：“大一新生嘛，本身就要适应和取舍很多东西。目前他们分给社里的时间不多，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能理解？

    许翊“嗤”一声。

    他就是看不惯兔子为他们开脱的样子。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好欺负？”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

    兔子睁着明亮透澈的大眼睛，愣了半晌后，终于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许翊。”

    她叫了他的名字，淡淡地：“这两年，欺负我最多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许翊的脚步顿住，上半身也彻底僵硬。

    欺负？

    她竟然是这样理解他的？

    那她不肯收自己的书，是不是也单纯因为……

    她讨厌他。

    冷风阵阵吹来，瞬间让他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底。

    没想到是这样……

    他果然很讨人厌。

    接触久了，没人会喜欢他，无论在哪儿都一样。

    “许翊，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见他始终不动，早已走到很远的兔子又折回来，眉头紧锁：“许翊，你没事吧？”

    许翊垂眸，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关切，胸口处又酸又涩。

    “矮子，”他唤了一声，请求道，“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兔子细长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过后又渐渐舒展开来。

    见此，他的语调不由变得更加卑微。

    “不要讨厌我，”他又问了遍，“好不好？”

    然而兔子只严肃地板起脸，写满警惕的眸子上上下下量起他：“许翊，你又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

    许翊有苦难言。

    这仿佛就是个狼来了的故事。

    沉默了片刻，许翊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建议：“你能不能来我的队？”

    到了他的地盘，没人有胆子敢再随意欺负她。

    起码他有了保护她的资格。

    兔子思躇良久，谨慎地问了句：“理由呢？”

    “我需要你。”

    许翊缓缓靠近，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态，故意勾着她。

    他知道女生会喜欢自己哪一面，更知道如何让一个女生没办法拒绝自己。

    而如今，他却把这些自己以往最嗤之以鼻的一切，用在了这只兔子身上。

    他想，他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我需要你。”

    他倾身，顿在她耳旁，与她近在咫尺。

    喉咙里压抑着暧昧又含糊不清的话语，慢条斯理地将其倾诉于她：“这个理由，够不够？”

    兔子僵了下，抬眸深深看了他好久。

    然后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兔子终于进了他的窝。

    准备比赛的过程中，两人间的关系也渐渐有所缓和。

    许翊近日的心情很是愉悦。

    他决定趁热铁，像两年前承诺的那般，带她再体会一遍夺冠的滋味。

    然而。

    比赛结束后，他只拿到了亚军。

    冠军是陆珹。

    时隔两年后，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许翊也衷心为他高兴。

    但瞥见兔子湿漉漉的大眼睛，他的心里依旧挺不是滋味。

    尽管他清楚，兔子会哭纯粹是因为感动，跟比赛结果无关。

    可一想到自己当初把牛皮吹那么大，结果第一场比赛就掉了链子，他就觉得……

    很没面子。

    比赛后，许翊懒散地倚在湖畔的木椅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鲤鱼戏水。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翊回头，就见到兔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坐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

    他将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木椅上，俯身在她耳旁轻笑：“想安慰我啊？”

    兔子眨了眨眼睛，声问：“你应该是输得起的，哦？”

    许翊揪起她的一撮发丝，轻轻挠起她的脸颊，闷笑了两声。

    “你觉得我在乎过输赢？”他问她。

    “当然在乎啊，你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神。”

    兔子似乎觉得有点痒，连忙推开他的手，又：“如果不在乎，你大晚上不回寝室，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

    “我那是在乎……”

    他到一半，顿住，生生将嘴边那个“你”字咽了回去。

    “没事。”他闷闷不乐地回。

    “好啦，不要再郁闷了。”

    兔子弯眼笑了笑，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方摸了两下：“下一次一定能赢回来的。”

    这种摸狗似的安慰方式……

    许翊嫌弃的同时，竟然觉得很是受用。

    “你就这么相信我？”他轻笑。

    连他自己都没这个信心呢。

    “当然了。”

    兔子却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你可是许翊啊，哪有事情能难倒你。”

    他敛眸，自嘲般地嗤了声：“不是难不倒我，是难不倒我手里的钱。”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答案，又像是为了心里的那丝期盼。

    他更加自暴自弃地道：“若没了我父亲，我也许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哪怕我这样，你也能相信我？”

    “许翊，你在什么？”

    兔子回过神后，深褐色的瞳孔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比赛成绩是你自己拿的，旁人的赞扬和崇拜是你自己挣的，还有这个……”

    她拨开他的发丝，冰凉的手指轻抚他额前的某处，仿佛曾经的那道伤疤还历历在目。

    “还有这个……”

    她的大眼睛里又浮上一层水花，话声中也染上浓重的鼻音。

    “这不也是你自己作死得来的吗？”

    她吸了吸鼻子，瞪了他眼：“跟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许翊怔住。

    心脏某处剧烈抽搐了几下，而后归于平静。可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乎已完全消失。

    仿若缺失的一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又回到他的心里，将那处空白填补得满满当当。

    “矮子……”

    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垂眸看向她，语气像是撒娇一般：“可是我还没有追到过……”

    兔子垂下脑袋，犹豫了好一阵，终于弯了弯她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笑着：“许翊，要不我们再试试吧。如果心里有遗憾的话，再试一次会比较好。”

    再试一次。

    这像是兔子会的话。

    过去许翊对这四个字完全不屑一顾，可这一刻，他似乎也想……

    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