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锅饭
王国栋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惊醒了, 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内心一片空白迷茫,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转动眼珠茫然四顾, 旁边的郭绒花一下扑到了他身边:“国栋哥!你醒了!”
这一声国栋哥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翻身坐起:“现在什么情况?”
郭绒花哽咽着:“洪水已经开始退了,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
王国栋闻言大惊失色, 洪水已经来过了?他一把抓住了郭绒花的手腕:“伤亡情况如何?”
“国栋哥!你太厉害了,你是大家的救命恩人!”郭绒花钻到他怀里:“咱们村一个伤亡都没有!”
一个伤亡都没有!王国栋嘿嘿嘿低声笑了起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郭绒花赶紧扶了他一把, 两个人相携走到门外,这是礼堂的三楼,站在走廊上朝外看去,黄泥汤一样的洪水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到处白茫茫一片刺眼极了。
洪水里不管是房子还是树木, 都只露了个头顶在外面,唯独这礼堂,煊赫赫地矗立在黄泥汤里,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逐渐退去的洪水。
见他出来了,走廊上的人们纷纷热情地跟他招呼,这个过来拍拍他的肩那个过来摇摇他的手, 乡下人不会好听话, 他们心里的感激都明明白白地放在了脸上,要不是有王国栋, 这次得死多少人?
洪水只淹到了二楼上不过齐膝深的地方,洪水来时大家都挤到了三楼和屋顶。
铺天盖地的洪水裹挟着远方的人畜杂物气势汹汹而来, 洪峰在礼堂的外墙上暴怒异常地连番撞击,溅起来三四米高的浪花,却连他们的脚底板都没有湿,怎能不让他们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洪水已经开始退去了,王世全安排人拿木板捆扎成简陋的木筏去水面上四处搜寻被冲来的幸存者。
他在郭绒花的陪伴下优哉游哉地在顶楼左右巡视了两圈,回到三楼的房间倒在地铺上,左拧右拧把全身的骨头关节都伸展了一遍,又了个长长的哈欠,仿佛肚里的五脏六腑也跟着舒展了。
“不行,我还得再睡会儿,我咋这么困?”王国栋躺在窄窄的地铺上睡眼朦胧。
郭绒花坐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睡吧国栋哥,这几天把你熬坏了,脸颊肉都陷下去了。”
王国栋嘿嘿一笑:“现在我是无事一身轻呀!”
他拉住郭绒花的手放到自己嘴边连啃了几口:“以后我就再没啥事儿了,要好好陪着你,你再给我生个贴心的闺女,这辈子我就算圆满了!”
“国栋哥!”郭绒花看着他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王国栋在她缠绵悱恻的眼神中美美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又睡了半天一夜,睡梦中感觉喘不上来气儿,睁开眼睛一看,他鼻子底下正顶着臭妞妞的秃脑门。
臭妞妞趴在他胸膛上,两只胳膊一使劲儿,就把自己的大脑袋抬了起来,看清楚了王国栋胸前的扣子,又一下趴上去含在嘴里使劲儿吮吸。
王国栋坐起来把这个东西搂在怀里掂了掂:“啥你都吃,这是能吃的吗?卡到喉咙怎么办?”
家伙对着他露出无齿的微笑,咿咿呀呀伸着两只手乱抓。
褚天逸端着一只碗心翼翼地走进来,看他醒了连连抱怨:“国栋哥你醒了?你可真能睡,你是猪投胎吗?”
王国栋抄起地上的鞋子朝他砸了过去,他端着碗一转身灵活地避了过去:“我得有错吗?连昏迷带睡觉,三天三夜,你完美的错过了洪水。”
他拿勺子把碗里的面糊糊搅合搅合吹凉了,把孩子接过去搂坐在怀里,舀了糊糊喂孩子:“爸爸的臭妞妞真可怜,现在只能吃面糊糊了,幸好韩奶奶给我们留了红糖,臭妞妞赶紧吃。”
孩子在他怀里安静地坐着,吧嗒着嘴吃得香甜,王国栋的肚子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响声,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饿极了。
褚天逸瞪了他一眼:“叫得再大声也不给你吃,这是臭妞妞的,屋顶有饼子,自己上去拿。”
王国栋不理会这个随时有可能不正经的二货,穿上鞋出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观察,水位已经退到齐腰深了,水位越浅退的速度就越慢,未来半个多月人们都会被泡在水里了。
正探头朝外看着呢,走廊那头的王尿罐扬声招呼他:“国栋醒了?来来来!你来。”他着又连三赶四地吩咐几个孙子孙女去三楼给王国栋端饭下来。
老头儿把他拉到了跟前坐下:“睡够啦?饿坏了吧?早都给你准备好饭了。”
话音刚落,几个半大子噼里啪啦从三楼屋顶上冲下来,端着稀饭碗的,捧着咸菜碟的,抱着馍筐子的,呼啦啦站了一地。
一个个把手里的东西举到他面前:“国栋哥你吃,你赶紧吃。”
王国栋谢过他们,把东西一一摆在窄窄的栏杆上,端起稀饭碗灌了一大口,又撕下好大一块儿白面馍塞进嘴里,他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感觉胃里都要着火了。
“国栋哥!”郭绒花牵着王尿罐的孙女有玉也从楼梯上下来了。
王国栋揪下一块儿馒头塞她嘴里:“你吃过了没?”
“吃过了,就你一个人没吃,你都睡多少天了?上次醒来也没吃饭。”郭绒花费劲儿地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才得以话。
王有玉扯着他的裤腿一边儿使劲儿摇晃一边儿不停蹦跶:“国栋哥!国栋哥!”
“你有啥事?”王国栋低头看这个不停想吸引他注意力的不点儿。
王有玉把手里攥着的煮鸡蛋递给他:“给你,我也帮你端饭了!”
王国栋失笑,对着姑娘不停道谢:“那就谢谢有玉妹妹帮我了,这个鸡蛋就奖励给你吃吧!”
“不行不行!你才是最应该得奖励的人,要不是你,我也会被淹死的。”王有玉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王国栋脸沉了下来:“有玉,这话谁跟你得?”
他有些恼火,是哪个没脑子的在孩子跟前挑三拨四?
尽己所能做的这些事,虽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救己,他不需要乡亲们的感谢,这人在孩子面前这话是什么意思?强迫别人感激他?
“国栋哥我知道的,如果不是咱们村有礼堂,我也会被冲走淹死,就跟我爹捞起来的那几个孩子一样!”王有玉冲他连连点头。
捞起来的孩子?怎么回事?王国栋看向王尿罐:“七爷爷?”
老汉长叹一声:“唉!这几天你保国叔都领着人划着木筏到处找,有那外县被冲到咱们这儿的,活的没几个,死得不老少。那些人没地儿安置又不能泡在水里。”
他着手朝外一指:“就在那儿暂时先搭了个木架子放置,孩子也有好几个,有玉看到了。”
王国栋朝他指的地方定睛看去,几棵大树中间一个简陋的木架,虽然蒙着黑布,还是能依稀看出下面的人形。
王国栋心里一惊,虽然他同情这些亡者,但是如果继续把他们摆放在这里,就会变成疫病的来源!
他急急询问王尿罐:“七爷爷,这可这么办才好?天气这么热,三五天过去不能入土,不得……”
他话没完,王尿罐明白他的意思,老头儿连连哀叹:“唉!可不是!这些人遭了大罪了,死了都不安生。这几天出去的人都到处踅摸,看哪儿水下来了,有露出来的地儿能把这些人入了土。”
话虽如此,但俩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这儿是个大平地,哪有露出来的地方呢?
傍晚时分一个一个的木筏子陆续回来了,婶子大娘们在楼顶临时架起来的锅灶上做饭,一个个笑语晏晏热闹非凡。
饭做好了,众人分而食之,贾婆子先给自己八十多岁的干娘端去一碗。
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接过干闺女端来的饭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砸吧着嘴仿若品味山珍海味,其实不过是一碗玉米面糊糊并几条咸菜丝而已。
老太太美滋滋的把饭吃完,嘴一抹,乐颠颠地道:“我就稀罕这大锅饭,这糊糊比人参鸡汤还好喝!”
她这话引得周围一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媳妇她:“三奶,您也就喝过鸡汤,您啥时候还喝过人参鸡汤了?你咋就知道人参鸡汤没有这糊糊好喝呢?”
老太太笑眯眯地:“老婆子我快九十的人了,大大的洪水也把我淹了十来次了,还数这次水来得最大最急,哪次过洪水不得狠狠吃上一顿苦头?啥时候像咱现在这样?吃喝不愁,有地儿睡觉?
老太太着拿手点着周围的人:“再看你们一个个红光满面,哪像糟了灾的人?比比下头躺在木架子上的那一群,再比比这几个文县平兴县冲来被咱救了的,这大灾里咱这碗糊糊可不比那山珍海味还好?”
老太太这豁达乐观的态度感染了屋顶上聚集着吃饭的一众人,大家都连连附和,这个三奶您得对,那个三婶子还是您看得开,一时间引得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讲古,细自己都遭了哪年的灾,当时如何苦痛难熬,现在如何舒适惬意,气氛轻松而热烈。
王国栋端着碗糊糊挨着郭绒花坐在栏杆边,一旁的褚天逸抱着孩子喂饭,他吃一口,给孩子喂一口,嘴里还不停喋喋不休地跟孩子话。
王国栋看看他,再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郭绒花,忍不住拿脚踹了踹他:“你子还不好好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