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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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清流放学后去到科学馆, 毛燕已在那里等着了。

    科学馆前面有条路, 两旁种着整齐的银杏树。

    十一月的银杏叶黄灿灿的,满树都是金黄色, 满地的落叶亦是金黄的。映着西斜的绚丽夕阳, 走在厚厚的银杏叶上,像走进了优美的水彩画里一般梦幻。

    唐清流走过去, 嘶哑的嗓音轻轻柔柔地问:“等很久了吧?”

    秋末冬初的季节, 天气变化多端,忽冷忽热。

    她染了风寒,得了重感冒。声音嘶哑, 日夜咳嗽, 两侧的鼻翼控制不住地煽动,雾蒙蒙的眼睛干净透亮, 泛着珠光, 水漾漾的。

    抱着书,半张脸埋在宽松的高领厚毛衣中,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毛燕眼看着唐清流走过来, 如果十一月的银杏大道是幅美丽的水彩画,唐清流就是画中走出的仙子,柔弱娇美, 清雅绝伦。

    她看见她手上的戒指, 没有戒指她也知道唐清流结婚了,她妈姜姨告诉她的。

    路遇没有甩了她,从非洲回来就和她结婚了, 两人好得很,根本不存在唐清流被路遇玩腻了抛弃的情况,一切都是她的假想。

    贼老天是真的没长眼,偏心得很,有人生来幸运,不用努力就能轻易富贵,有人努力一辈子,还挣不来人家一个戒指钱。

    她和唐清流差的不是一枚戒指,身材、学校、长相......她什么都不如她,贼老天是偏心偏到脚底板去了。

    毛燕心里悲哀,脸上的笑像贴上去的不自然。

    “没等多久,我也是刚来,你们学校真漂亮。我们学校也有银杏树,没有你们学校的多,也没你们学校的漂亮。”

    .

    两人沿着银杏大道往前走,正是观赏银杏的时候,路上拍照拍视频的人很多。

    迎面冯扬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来,那女孩子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穿着米色的长款大衣,内搭橘色的薄毛衣,黑色的百褶裙,牛津鞋。亚麻色的披肩长发微卷,扮用心,衣着合体,侧着头和冯扬笑,两人像在约会。

    冯扬看见唐清流,平和的眼波亮了亮,笑着和她招呼。

    唐清流介绍毛燕和他认识,她的病情反复,每到下午就发热,一张精致的脸烧成胭脂色,清澈的眼睛水汪汪的,有种别样的病态漂亮。

    冯扬的眼睛像长在她脸上,“生病了?”

    唐清流掩嘴咳了咳,沙哑的嗓音像裂开的帛,闷闷的,并不算难听。

    “一点感冒。”

    “看医生了没?”

    唐清流朝冯扬身边的女孩子望了望,那女孩子清秀白净,友善地冲她笑了笑。

    唐清流回她一个善意的微笑,和冯扬道:“看过了。”

    冯扬好心地:“我记得你接下来好像没课,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听过两天又要降温了,多穿点。”

    这话让他旁边的女孩子略感意外,连人家有课没课都知道,显然是常关注的。

    她看唐清流,姑娘是真漂亮,眼睛看着她,心都是敞亮的。又生着病,娇娇弱弱的,别有一番动人的不胜之态,特别招人怜爱。

    .

    和冯扬分开后,毛燕似笑非笑地对唐清流:“你这个老师真有趣,这么关心你,也不怕他女朋友误会。你没告诉他结婚么?”

    她直觉唐清流没有,真告诉了,冯扬不该是这个态度。哪有人家结婚了,还这么关心人的?是想等离婚了替补么?

    冯扬条件不差,完全不必如此,肯定是唐清流的问题。

    毛燕心道真贱啊,都结婚了,还装未婚姑娘欺骗人家感情。

    冯扬给唐清流补过英文,两人关系比普通师生亲密,唐清流不觉得冯扬的关心有什么问题,摸着手上的戒指回:“他知道。”

    “知道还这么关心你,你不怕他对你有企图啊?”

    不知是不是唐清流的错觉,总觉得毛燕话里有淡淡的鄙夷之意,好像她故意吊着冯扬,很享受他的关怀似的。

    她后悔过来见她了,和她话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找我什么事?”她稍显不耐地问。

    一句话让毛燕瞬间局促了起来。

    .

    她是来找唐清流借钱的,现在网络贷款盛行,她也借了些,不多,只有两万块。好半年内还清的,没还上,不到一年时间涨到快七万,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她拍过不雅照片,催贷的不还钱就把照片发给她的同学家人。

    真这样她就完了。

    毛燕不敢告诉她爸妈,想和唐清流借,唐清流嫁了路遇,这辈子最不愁的就是钱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日夜受不良贷款的折磨,有人生来幸运,自带主角光环,一辈子不用为金钱发愁。

    她和唐清流一个前者,一个后者。

    想起来就让人不平,毛燕压下心中的不甘,低声下气地问唐清流:“你能不能借我些钱?”

    这是唐清流从到大,第一次有人找她借钱,她不习惯处理这样的事。

    “你借钱做什么?”

    .

    毛燕会陷进网络贷款的泥潭,不是因为超额消费,而是因为嘴欠。

    她学校学生会有一女生,其貌不扬,经常背着某品牌的名牌包包。她和毛燕竞选宣传部的部长,毛燕落选了,在背后嚼人家舌根,人家背的是假包。

    被那女生听到了,有一次学生会开会,毛燕和朋友闹闹地进去会议室,不心把手中的热奶茶撒到人家的名牌包包上。

    名牌包包不能见水,她一杯热奶茶下去,人家的包包变形了。

    这下也不用去专柜验了,确认是真包无疑了,假包可没这么金贵。

    那女生让毛燕照价赔偿,学生会的会长都介入了,好歹让毛燕赔一半,三万五。

    毛燕一个穷学生哪来这么多钱?也不敢告诉她爸妈,她爸妈还帮她哥还着房贷呢。和同学东拼西凑借了一万五,从网上借了两万。

    两万块钱利滚利,利滚利,不到一年时间涨到快七万,差点逼疯毛燕。

    所以人千万不能嘴欠。

    .

    “我弄坏了同学的包......”

    毛燕吞吞?吐吐地把她弄坏人家名牌包包的事了,没在网上借了钱。

    唐清流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她爸妈,电话铃声响起,是路遇,语气非常不好,命令式地了一句回来,不等她话,就把电话挂了。

    唐清流莫名其妙。

    毛燕眼尖,看见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老公”,这还是以前路遇拿着唐清流的手机改的,唐清流没有改过来。

    毛燕问:“是路遇?”

    唐清流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想回拨过去问路遇什么事,又怕电话里受他的气,忍住了,只发了一条消息问他,路遇也没回。

    唐清流隐约感觉到事情有点大,但会是什么呢?

    西斜的太阳落下去,天色慢慢的黑下来。

    晚上气温低,唐清流觉得冷,掩嘴咳了咳,抱着手臂和毛燕缓缓地往校门口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姜姨?”她问毛燕。

    .

    早知道网贷这么要命,时间倒回到一年前,毛燕刚弄坏人家的包,要赔三万五,一定选择告诉她爸妈,而不是自作聪明地去网上借贷。

    她后悔了。

    后悔也没用,她拍了不雅照片,正被人家威胁,一生都要毁了,怎么有脸告诉她爸妈?

    也只唐清流钱多好骗点。

    毛燕停下来,抓住唐清流的手,“清流,你了解我妈那个人,她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你不要告诉她,好不好?她听我弄坏同学的包,要赔那么多钱,一定心疼的,我不想她难受。”

    可她还是个学生,借那么多钱,爸妈都不知道,是赔同学的包,如果不是呢?

    唐清流踟蹰:“可是......”

    “我会还你的。”

    毛燕只认识唐清流一个能一次性拿出七万块的阔朋友,唐清流不帮她,她想不到还能再找谁了。她不明白,明明七万块对唐清流来是九牛一毛,为什么她就不能爽快地借给她呢?

    真应了那句话,为富不仁,越有钱越气。

    毛燕心里不爽,嘴上却不能不尽力去争取。

    “我找了一份工作,很快就能把钱还给你了。”

    “什么工作?”

    在一家娱乐会所当公主,这工作来钱快,一晚上上千都是正常的。毛燕没算做长,计划还完唐清流的钱就不做了。

    由于这工作听上去不太正经,她不愿和唐清流实。

    “给人家发传单......”

    .

    唐清流回到家,开门就感觉到家里的低气压。王姐还没做好饭,站在厨房门口,不时地探头往玄关这边瞧。

    看见她回来,神色不安地和她招呼:“清流姐回来了?”

    唐清流看了看时间,“饭还没做好么?”

    “快了。”王姐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听清流姐话,好像病得又重了些。”

    感冒就是这样,刚开始的几天,一天比一天严重,晚上又比白天严重。

    唐清流控制不住地嗽了一阵,“是感觉重了些。”

    “我熬的姜茶还有,清流姐要不要再喝一碗?”

    唐清流摇头,空腹喝姜茶刺激胃,她的胃受不了。

    “吃了饭再喝吧。路遇呢?还没回来么?”

    王姐向卧房指了指,神情又变得心翼翼和微妙,欲言又止。

    唐清流问她:“什么事?”她看出她有话想。

    王姐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理解,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她这次可是伤了路老夫人和路夫人的心了。

    王姐期期艾艾地道:“下午夫人和老夫人来过了。”

    路遇给她电话,就是为了让她回来见他奶奶和他妈?唐清流推开卧室的门。

    王姐想听他们什么,会不会吵架,跟着唐清流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

    二人不定有一场架吵,都在气头上发现她在偷听,很可能把气撒在她身上。她这份工作做得很好,薪水比以前高,工作又干净清闲,唐清流路遇都好伺候。可不能因为偷听,招他们厌烦,被他们炮灰了。

    未免被殃及无辜,王姐赶紧拿脚走开了。

    .

    天气预报过两天会有一场冷空气要来,气温降到零度下,有雪。

    还没降温,唐清流就感觉到寒意了。

    已过了立冬,初冬的天气昼夜温差大,白天的气温最高可达二十度,到了晚上会降到两三度。

    阳台的窗子大开着,呼呼的冷空气灌进来。

    路遇还没换衣裳,仍穿着上班时的正装,乌黑的头发不若早上出门时整齐,微屈的脊背看上去有几分疲倦之意。站在窗前,指间夹着一根烟,又颓废,又性...感,又潇洒,又优雅。

    缭绕的烟雾被灌进来的冷空气带进房里,和房里的空气混作一团。

    唐清流正病着,娇弱的气管受不了刺激,被浓烈的烟雾呛得一阵咳嗽。

    路遇秀眉微蹙,俊挺的身形动了动,随手将烟掐灭了。

    唐清流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喉咙生疼,嗓音更嘶哑了。清丽的脸蛋酡红,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盛满了委屈。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在房里抽烟?”她对路遇。

    .

    路遇回过头来,望向她的眼神隐忍而深沉。

    唐清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底发怵。到底怎么回事?她做错了什么?忐忑地抱着一只手臂,慢吞吞地走近路遇。

    “听下午,奶奶和妈来过了?”她问得心翼翼。

    如果不是她们过来,他怎么知道她一直在背地里糊弄他呢?真是瞧她了。

    路遇将手中的东西扔给唐清流,“你一直在吃这个?”

    唐清流接住,阳台的灯没有开,她借着房里透出来的灯光瞧了瞧,被路遇攥的变形的,赫然是她之前买的避孕药。

    下午路奶奶让阿姨帮他们整理房间发现的。

    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唐清流不敢看路遇的眼睛,忙不迭地摇头否认:“没有。”

    谁会相信她呢?包装盒是开的,里面的药丸少了一粒,谁会相信她没吃过呢?

    路遇肯定不信,俊脸冰冷没有温度,“你就这么不想给我生孩子?”

    没结婚时不想嫁给他,结了婚又不想给他生孩子,他真是找了一个好老婆。

    唐清流欲哭无泪,她买过两次避孕药不假,一次都没吃过。

    她不想那么年轻生孩子,又侥幸地想没那么容易怀上。真怀上了怎么办?路遇那么想要孩子,她也愿意生下来。

    她从没有人为地避孕吃过药,怀上就生下来,怀不上更好,完全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没有吃过药。”她话得硬气又倔强。

    回应她的,是路遇摔门而出的巨大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