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送子观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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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修玉将石七的生平,具体到他某一日他用的早膳等,都查了出来。从调查结果看,石七并无与任何梁王府的人交好。

    “大人,我觉得卢千石不是石七杀的。”李修玉道,“我调查之后,就发现石七根本不可能为了替妹妹报仇去杀了卢千石。石七知道卢千石喜好年轻貌美的姑娘,便想到了自家妹妹。他因自己欠了赌债,便动了歪心思,一封家书将妹妹喊来了长安,然后借机让卢千石看到自己的妹妹。石七的妹妹确实长得水灵,卢千石一眼便看上了,这才有了强行纳妾的事。”

    “起来,石榴之死,石七还是帮凶!这样一个贪生怕死、贪慕虚荣的人,又怎么会为了妹妹杀死卢千石?”

    李修玉的确实有道理。

    这样一来,石七洗清了嫌疑,他们之前的那个猜测便有些不对了。

    凶手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在杀死两人之后,还刻意将他们摆成那样的姿势呢?

    仇杀?情杀?同时和卢千石与梁王有仇,还是同时与他们有情呢?

    真相愈加扑朔迷离。

    两天后,姚菀突然收到了崔婉儿的一封书帖,邀她在酒仙阁见面。

    酒仙阁算是长安城的一处雅地,当朝文人多好酒,这酒仙阁又出好酒,而酒仙阁的老板有一雅癖,便是不论富贵,不收银钱。若是字画入得了老板的眼,方可品一品这酒。于是,这酒仙阁中便形成了独特的一景。走廊上随便挂的一幅画,便可能出自当朝某位名士之手。

    因此,便形成一种这样的风气,文人对酒仙阁趋之若鹜,并以能喝到酒仙阁的酒为荣。

    崔婉儿能入酒仙阁,这便不是一般人的本事了。

    九月长安,风光正好,真花虽落,但是这一众聘聘婷婷的女子,也是繁花似锦,姚菀四处瞧着,觉得这街景甚好。

    姚菀这样溜达着便到了酒仙阁的门口。

    奉上崔婉儿的书帖,童便带着她进去了。

    酒仙阁,虽以‘阁’命名,但是里面却十分大,进了第一道门的时候,跟普通的酒楼无甚区别,而进第二道院门的时候,就是别有一番天地了。

    童引着姚菀走过长长的道,然后停在一条木道前,那木道通向湖深处,四周杨柳垂堤,看不清终点。

    “卫郎君和崔娘子已经到了,您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便可以看到了。”童道。意思便是让她一个人去。

    崔婉儿不仅邀请了她,还邀请了卫谚?

    姚菀踏上木道,踩出吱呀声,转眼间,她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处凉亭,四周飘着曼妙的轻纱,优美的乐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哀婉动听。

    女子身影窈窕,微风吹起轻纱,便可窥见那绝色容颜。她白皙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动听的琴音流泻而出……卫谚则靠坐在柱子上,闭着双眼,冷厉而俊朗的五官中有些别样,像是沉浸其中。

    绝子配上俊朗洒脱的男子,也是一番景致。

    姚菀悄无声息地站在凉亭外看着,目光不禁落在卫谚的身上,这人确实生了一副好皮相,浓眉,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五官立体,棱角分明。

    还有那双眼睛……

    卫谚突然睁开眼睛,纵然如姚菀,此时也吓得差点摔下湖里。

    卫谚眼中带着隐约不怀好意。

    崔婉儿瞧见卫谚的神色,垂下了眸,拨动琴弦的动作慢了下来。

    琴声止,姚菀走进了凉亭,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谚哥哥,这首曲谱是你当年赠我的。”崔婉儿道。

    “你的曲调,与往年不同了。”卫谚道。

    崔婉儿的目光飘向远处,眼中情绪复杂,低声道:“此去经年,我已为人妇三年,又如何能一样?”

    卫谚不答。

    崔婉儿脸上的笑盖过了那些莫名的情绪:“这几年,谚哥哥都与我生分了。”

    “与彼时身份不同罢了。”卫谚道。

    姚菀不由得多看了卫谚两眼。卫谚与崔婉儿的熟稔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场本该是卫谚和崔婉儿的会面,因为她的存在,便有些画蛇添足了。

    至今,姚菀仍不知崔婉儿邀请她来的目的是什么。她们不过一面之缘。

    在接到拜帖的那一刻,姚菀的脑海中闪过的还是那本《送子观音经》,所以便想与崔婉儿见一面。

    崔婉儿的脸颊上飘上了一抹红云,脸上的哀愁也彻底消失了,喜悦自内而外,那漂亮的脸也多了几分神采。

    “谚哥哥,我有身孕了。”

    董夫人对卫大人——我有身孕了,还是满脸欣喜地出这话。姚菀脑补能力再差,此时都读出一些不寻常来了。

    姚菀转头望向湖面,默默地思考着一个问题,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寒风自身后来,她的脖子冷刷刷的,看来是来不及了。

    她终于明白了崔婉儿的意图,她是要借卫谚的手解决自己啊!

    最毒妇人心!

    卫谚看着表情纷呈的姚菀:“你脸抽筋了?”

    杀人灭口前还要冠上个‘脸抽筋’的身体缺陷吗?

    卫谚看着姚菀一副‘大难临头、生无可恋’的表情,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我与董夫人已经三年不曾见面了。”

    原来不是和卫谚私奔,姚菀松了一口气,像是捡了一条命。

    “恭喜董夫人。”姚菀道。

    崔婉儿‘咯咯’地笑了起来:“谚哥哥身边的人,都是这般与众不同,多谢了,待来日孩子出生了,你一定要跟着谚哥哥来喝满月酒哦。”

    姚菀道:“好。”

    崔婉儿先行离去,卫谚未走,姚菀便也不敢走,只坐在一旁看着。

    卫谚走到琴边,伸出手指在琴上拨动着琴弦,发出的调子与崔婉儿刚刚弹奏的一样。

    姚菀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难道卫谚真的喜欢崔婉儿,知道崔婉儿有孕后便闷闷不乐了?

    “卫大人。”姚菀道,想些安慰人的话,却不知从何起。

    卫谚突然望向她:“你可会琴曲?”

    “会一些,但是刚刚董夫人弹得我并不会。”姚菀道。

    卫谚让出了位置:“随便弹一首吧。”

    卫谚为大理寺卿,威严还是有的,姚菀坐在了刚刚崔婉儿坐在的位置上,提了一口气,手便落在了琴弦上。

    姚菀弹了一首《阳光三叠》,这首曲子是她咋并州城跟着一位师太学得一手曲子,这首曲子空旷辽远,与崔婉儿弹的哀婉绵长完全是两种风格。

    姚菀弹的时候,卫谚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那种专注的目光,仿若他的眼中唯有她一人,但是姚菀知道,卫谚像是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姚菀倒是镇定,平静地将那首曲子弹完了。

    卫谚靠着柱子坐着,黑发飘落在额前,眼睛黑黢黢的,依旧盯着她发呆。

    姚菀忍不住轻声咳了咳。

    “卫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姚菀心翼翼地问道。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朝与突厥战事吃紧,董简驻守代州整整一年,其间并未归来过。”

    “董简,是崔婉儿的丈夫,受封镇国将军。”

    姚菀很快听出了问题,董简驻守代州一年未归,那崔婉儿是如何怀上身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