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破天荒的睡了个好觉。

    整整一夜，大理寺安静的落针可闻，处于牢狱最深处的齐王所在地更是如此。无人打扰，没有动静，似乎在预料之中。

    齐王放心的一觉睡到了天亮，天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

    日光清澈，带着一丝温度，冰冷的牢房中唯一的一缕温度。他伸出，去触碰那束光芒，温热的日光在他掌心跳跃，他微微笑了起来。

    这世间有多少不平和不公，而日光却是一视同仁。

    可惜，再盛大的日光，也有照不进的罅隙。

    大理寺卿通过一层层的门锁进来，站在门口，看着正在出神的齐王，轻轻咳了一声，“王爷，时间到了。”

    齐王转头去看着他，眼神定定的，“知道了。”

    他起身，将衣衫上的灰拍去，将褶皱抚平，然后坦然的走出牢房，“晋王呢?”

    “殿下在外面等候。”大理寺卿很是奇怪，为什么齐王都快要死了，第一句问得却是他的死敌。晋王今日来的也太早了一点，那架势，生怕他不尽忠职守。

    齐王笑了笑，“他倒是上心，走吧。”

    齐王走在最前面，没有人押着他，都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不会跟丢也不会出事的距离。

    穿过层层牢门，最后走到阳光下。

    齐王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天边挂着的太阳，意味不明的笑着。

    晋王站在阴影处，静静的看着他。

    齐王走下去，踏过层层台阶，站在晋王面前，神色平静，“你暂时赢了。”

    “很可惜，你看不到之后了。”晋王看着他上的镣铐，“想过有这一天吗?”

    “没有，我只想过你的死状。”齐王神色怀念，“那么多的追杀刺杀和谋杀，你居然都能躲过去，该你命大呢还是你这人邪门呢?”

    “二者皆有吧。”晋王甚至笑了起来，“若是不命硬，怎么能等到你的今天呢。”

    “可惜”齐王甚是遗憾的看着他，眼中带着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他日，她将刀刺入你心口的时候，你会是什么心情。不过无所谓了，我毕竟一个将死之人。话将死之人其言也善，那我送你一句话吧。”

    晋王平静的看着他，示意他。

    “不要相信你身边的人，尤其是她。”

    晋王嗯了一声，“很致命的挑拨。你都要死了，也不会一句好话。”

    齐王朗声笑起来，“哈哈哈哈，等到那时候，你便会知道，我这句忠告是多么正确了。”

    兵士押解着他上囚车，晋王上马，跟在后面，看着齐王坦然的坐姿，眼神晦暗。

    此等诛心之言，明知是挑拨，他却不得不多想一下。果然，这个人，就算是要死了也不会安分。

    囚车一路驶离大理寺，除去大理寺本身派遣的兵士，再加上晋王带来的人，浩浩荡荡走了一条街，刑场在闹市的东北角，不得不穿过一条主路，引得街道两边的百姓纷纷侧目。

    知道内情的，窃窃私语。不知道内情的，指指点点。

    整条街都吵吵嚷嚷，齐王不悦的扫了四周的百姓一眼。就是这么群人，无知又愚昧，只顾着一天三餐和生计，哪晓得天家斗争和流血。得民心者得天下，而这些愚民，有何用处?

    他自嘲的笑着，笑这一生空掷，笑这一世忙碌终成虚妄。到头来两空空，刑场喋血。

    走出这条路之后，人渐渐稀少，他靠着囚车栏，失去了任何兴趣。

    他正打算闭眼的时候，却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个身影。

    齐王妃站在路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怀里抱着尚不会走路的幼子，连站都要人搀扶着。

    晋王妃不是会妥善安置他的妻儿吗?她反悔了?

    齐王猛地起身，抓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妻儿，无声摇头。

    齐王妃捂着嘴，睁大了眼看着他，悲痛欲绝。

    凤南卿站在齐王妃身边，看到齐王的反应，微微叹气，然后将帽子摘了下来，看向齐王，启唇无声道:“放心。”

    齐王看清楚了他夫人身边的人，也看清楚了她的唇语，抓着柱子的松下来。她没有辜负对他的承诺，她只是让他最后再见一眼自己的夫人和孩子。

    晋王，晋王妃。伤人不留余地，施恩也同样宽容。

    囚车慢慢远去，凤南卿拦着齐王妃，不让她跟上去，一边劝慰道:“姐姐，不要上去，再往前就进入刑场范围了，虽然你们被赦免，但是如果出现在刑场，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为了孩子，你要镇定。我先送你回客栈吧，明日启程离开帝京。我在南方帮你购置了一出宅院，很是清净，适合世子生长。姐姐，不要过于悲痛，孩子还需要你。”

    齐王妃抓着她，稳住身子不让自己歪倒，抽泣道：“妹妹，谢谢你帮我，为我做了这么多。王爷之事，我知之不多，但他对你下是不争的事实，你现在还不计前嫌的帮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齐王做的事情，是他的事情，不是你的。我虽然与齐王有过节，但和姐姐没有，姐姐从我来到西凉之后便一直善待于我，燕婉时刻铭记。能帮的地方我会尽力帮扶。往事已矣，姐姐还需放宽心。”凤南卿扶着她，柔声道。

    齐王妃痛哭出声，“王爷”

    凤南卿只好扶着她离开，然后交给其他人安抚，她还需要去刑场亲自盯着。

    昨夜风平浪静，今天绝不太平。

    囚车驶入刑场，所有官吏已经在等待，齐王下车，昂首走向断头台，笔直的站着，看着上方的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丞相。

    晋王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整个场面。

    巨大的日晷摆放在刑场的东方，日光照射在指针上，时辰指向巳时三刻。

    凤南卿站在刑场附近的高楼之上，俯视着刑场。

    萧君阳作为外族，本不能参与这种皇室审判的案子，但他在皇帝面前胡搅蛮缠了几天，皇帝无奈，只能放他进去，所以他现在坐在审判庭的下方，一个阴凉的地方，百无聊赖的吃着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