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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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泾是皇子里最擅长骑射技击的一个,往校场走的时候,脚下都生风。

    因为是嫡子而素来心气更高一些的李源则看不惯长兄这样轻浮的样子,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心想你便是再弓马娴熟,在父皇心里也是争不过那个傻子的,何苦要争。

    这也是他母后常对他的话。

    李源幼时还常问母亲,为何父皇不喜欢见到他,读书习武都十分用功,想着是否再优秀一些,便能得到父亲的垂顾--哪怕只是一声称赞。

    如今年纪大了,一颗孺慕之心几乎凉透。父亲的宠爱他甚至连巴望都不想巴望,只记得幼年时与母后在夤夜里相拥而泣,听得母后颤声:源儿,你读书习武不是为了谁,是为了你自己!你是天之骄子,不必与一个傻子争一时短长,将来……你父皇身子骨不好……将来……只要你足够出色--李澜算是什么东西!

    堂堂六宫之主,执掌凤印,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又如何?

    李源抿着嘴,看着走在前面的大哥和三哥,无声哂笑。

    他们共同的六弟,那个最早封王最是得宠,一直被养在父皇身前的李澜是断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这是他们兄弟三个仅有的盼头,幸而足够富有诱惑力。

    有时候李源甚至会忍不住想,除了李澜和父皇身边亲信的几个内侍,恐怕后宫里每一个人都很盼着父皇早日龙驭宾天罢。

    父不慈而子不孝,能怪得了谁?

    生在帝王家,总不过是这样。父皇的皇位是怎样得来的,虽然在外人人都三缄其口,但李源知道的很清楚,他相信自己的大哥三哥也不会不知道。

    在父皇眼前表现得再出色又能如何呢?

    任你再如何允文允武天纵之资,终是比不过那个傻子的。

    有些走神的李源险些被前面两个兄长忽然停下的步子撞到,他不悦地抬眼望向李泾和李沦一同看着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个十分俊俏的少年郎正在校场上练剑。

    三个皇子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场边看着。

    少年郎身量不高,和李源差不多的个头,剑招耍得有模有样。

    李泾忽然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花架子。"

    李源自恃身份没话,李沦摇了摇头:"就算是花架子也是有模有样的花架子。他才多大,又是……能这样,很不错了。"

    他们这边话,场边站着的,看装束当是父皇身边得用的大貂珰的内侍闻言看过来,便匆忙向他们行了礼,抬起身的时候却是满脸的不解。

    皇子们每日上午是读书的时候,下午才会到校场练习骑射;李澜每日上午都会在校场,习武,骑射或者就是撵着兔子疯玩,下午的时候则会陪着他父皇处理政务。

    又因为李澜不谙礼仪行止无状,避无可避的大型宫宴上,皇帝是从不会带他出席的。

    兄弟四个同居一宫之中,其他三个却从未有过机会见到这个幼弟。

    倒真是如传闻所的好相貌。

    乐然尚且百思不得其解三位殿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齐聚校场,李澜已经闻声转过了头,他手上长剑漂亮地挽了个剑花,收也不收,径自将剑尖向场边多出来的一行人一指,问:"乐然,他们是谁?"

    这样的举动太过跋扈无礼,别是几个皇子,就连他们的从人都纷纷动怒,要去理论,但三皇子李沦抬手拦住了众人,微笑着上前了一步,问:"可是六弟当面?"

    李澜仍然没有放下剑,大咧咧地问:"六弟是谁,你又是谁?澜儿没见过你。"

    乐然忙过来压着他的手腕叫他把剑放下,在他耳边声道:"祖宗诶,这都是您的哥哥--不能用剑指着!"

    李澜的话足以叫人发笑,但三个皇子没有一个笑的,哪个心中都是五味杂陈不可名状,李沦脸上僵了一会儿才又挤出笑来,他伸手指了指李泾道:"这是大哥,讳泾,魏王。"

    又指了指李源:"这是你四哥,讳源,晋王。"

    最后才平举双手做了个行礼的姿态,只是腰挺得很直:"我是秦王李沦,是你三哥。"

    李澜眨了眨眼,仔细地审视着他们,喃喃自语道:"你们就是……哥哥?"

    父皇犯病的样子在心里一闪而过,李澜无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他一点都不认为哥哥是什么好东西。

    只要想到他们也都是父皇的儿子,就足以叫李澜觉得不安心,何况那日提起哥哥,父皇吓得都哭了,后来又昏睡过去,所有人都很担心。

    皇子怀着先入为主的恶意咬了咬嘴唇,扭过头问乐然:"这就是澜儿的哥哥吗?"

    乐然点了点头,陪着笑:"正是。六殿下,这都是--"

    李澜断了他,有些气鼓鼓地问:"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父皇不是不要他们了吗?"

    在皇帝面前都放肆惯了的皇子除非是在他父皇病着的时候,否则从不知道要声话。

    乐然根本不敢去看其他三位殿下的脸色,一头撞死在他剑上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