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篇 第5章: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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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老,据您所知,各家有适合的女儿愿意嫁入我家么?”

    在进入话题后,葛氏有些急切地询问,神色有些惴惴不安。

    平心而论,蒙仲家的家境还是蛮不错的,从祖辈起便是士级的下级贵族,虽然在当代,士级贵族相当常见,比如儒家弟子基本上个个都是士,且儒士的地位要高过兵士、军士,但基本上只有通过军功获得的士爵,才是可以代代相传的。

    比如蒙仲家,其祖上很早就获得了士的爵位,在打仗时可以穿戴甲胄,登上战车与敌军作战,不像一般的步卒,无论行军作战都得凭借自己两条腿。

    蒙仲的祖父蒙舒,作战并不算勇猛,但是因为知晓一些兵法,又有嫡宗出身的蒙荐暗中帮助,是故被族内提拔为车吏,即指挥一乘之兵作战的指挥军官,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且还战死于宋齐之战,但在宋国战胜齐国之后,在宋王偃赏赐了蒙氏一族之后,蒙舒的妻儿还是得到了一些田地、财帛作为赏赐以及抚恤。

    而蒙仲的父亲蒙瞿,则是族内当时的悍卒,作战勇猛丝毫不亚于蒙鷔、蒙鹜、蒙擎、蒙挚等族中兄弟,建立了比其父更多的功勋,他的战死,就连宗主蒙箪亦扼腕叹息。

    祖辈的积累,再加上父亲因功得到的赏赐,是故蒙仲家有着整整八百亩的田地——此时寻常人家,只要拥有一百亩田地,就能在并不苛刻的国策下基本保证一家八口能够存活。

    而蒙仲家的田地,则是寻常人家的足足八倍。

    所以,蒙仲家的家境还是不错的,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葛氏想要为长子蒙伯寻一桩婚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不过嘛,母亲终归是宝贝儿子,作为母亲,葛氏当然希望日后的儿媳妇相貌出众、品性端庄,这才是葛氏之所以担忧的原因。

    毕竟,她家虽然家境还不错,但在蒙氏一族内,却也只在中游。

    蒙荐自然猜不到葛氏心中所想,闻言便笑着劝葛氏道:“莫急,伯儿这孩子乃我蒙氏出类拔萃的族子,又岂会寻不到适宜的女子成婚?”

    着,他捋了捋髯须,老神在在地又道:“过几日,我蒙氏将要祭祀先祖,期间设飨礼以宴邀葛氏、乐氏、华氏、辛氏等诸家族前来,介时,诸家也会将其族内适龄子女一同带来观礼。据老朽所知,葛氏、华氏、乐氏等,诸族皆有与伯儿年纪相仿的待嫁女子,你母子若瞧见瞩意的,便告诉老朽,老朽可代你家前去亲。”

    当代男女的婚事,基本上就是联姻、通婚、招赘等等,其中都有利益成分,几乎没有所谓的自由恋爱。

    招赘即是男子入赘女方家族,这种大致可分两种情况。

    其一,该男子家因为家中贫穷,因此其父将其卖给大家族当家奴,后由大家族的主人配以女奴成婚。

    其二,女方将非奴隶身份的男子招赘到家中,与其女成婚称赘婿,与寡居女主人成婚称后父——两者都是属于赘婿的范畴。

    无论在女方家族还是世俗眼中,赘婿、后父这类人最受轻视,这些人大多不事生产,平日里游好闲、不务正业,因此被国家、被君主视为毒瘤,倘若国家需要征召大量的兵员,赘婿、后父这类人有很大可能性会被强制性充军,他们在军中的地位与刑徒无异,没有肉吃只能吃白饭,而且饭只有一般士卒的三分之一。

    更有甚者,若是碰到心狠的将领,甚至会被残忍地用来填平敌方的壕沟。p:在魏国某位君主给将军的书信中就有这段,君主建议将军这么做。

    通婚,则是两个、或几个地位、实力相近的势力间,一种较为固定的婚姻方式,基本上用于普通族人。

    联姻的性质与通婚相同,都是为了借两方的婚姻而拉近彼此间的关系,以这种方式达到稳固的联盟关系,不同之处在于,联姻的双方都是各方地位比较高的人物,比如某国的国君、太子、公子,亦或是某家族的嫡子、嫡孙等等。

    总的来,无论是通婚还是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

    就拿蒙仲的兄长蒙伯来,他是蒙氏一族的宗子弟,因此他迎娶的对象,也将是葛氏、华氏、乐氏等与蒙氏一族关系和睦亲近的大家族的宗女子,既不可能迎娶庶民之女,也几乎不可能会有大家族的嫡宗女子下嫁。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倘若这次婚娶的对象换做蒙仲,那么,长老蒙荐就绝对不会同意让蒙仲仅仅迎娶某家族的宗女子为妻。

    因为他对蒙仲的期待要更高,他会觉得那些宗女子配不上蒙仲,那么蒙仲亦是宗子弟出身。

    总而言之,男方是什么地位,就迎娶大概什么地位的女子为妻,这称得上门当户对,这样既不会发生男方家瞧不起女方家、或女方家瞧不起男方家的情况,也不至于会被人嘲笑不懂礼制。

    不过话回来,在这种堪称古板严肃的封建制婚姻形式下,其实倒也有些许自由之处。

    比如蒙荐方才所提起的夏祭,事实上就是各家族年轻子女有会相互接触的一种途径。

    当然,祭祀先祖以及神灵,这本身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容不得有半点疏漏,但是在严肃庄重的祭祀典礼之后,一个宗族也会主持一些欢庆的活动,并邀请其他家族的人前来赴会,借此联络与其他家族的感情,甚至于针对某些事达成共识。

    就比如飨礼。

    在当代,一年四季都有祭祀,但并非回回祭祀都会设飨礼款待其他家族的宾客,似这般规模的宴宾客,一年大概也就只有一两回而已,主要是为了展示家族的实力(财力)、凝聚力以及公信力,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夏祭么?在几时?”葛氏好奇问道。

    “若族内的筹备不出意外,应该在夏至日前后。”蒙荐解释道。

    葛氏点点头,伸摸了摸长子蒙伯的头,一脸慈祥宠溺之色。

    然而此时的蒙伯,却是低着头、红着脸,一声不吭,显然是因为葛氏与蒙荐提到有关于他婚事的话题,让他感到十分羞涩。

    看到兄长这幅模样,蒙仲在旁亦感到有些好笑。

    平心而论,蒙伯从到大都对蒙仲极好,但凡有好的东西都给母亲葛氏与弟弟蒙仲,简直就是孝子贤兄的典范,唯一的缺憾就是性格太老实,以至于蒙仲虽然作为弟弟,但有时却需要为兄长感到担心。

    正因为关系好,此刻他忍不住揶揄道:“兄,这事就是快有、慢无。待等到夏祭,你要是瞧见瞩意的,得赶紧告诉母亲与长老,若是迟了,未来嫂子就可不定落到谁家了”

    被关系极好的弟弟调侃,蒙伯当然也会还嘴,奈何眼下长老蒙荐在旁,再加上蒙仲得又太过直白,他实在不好什么,于是只能红着脸,尴尬地不知所措。

    倒是葛氏呵斥了一句:“不许胡!长老面前,岂能放肆?”

    听闻此言,蒙荐捋须笑道:“哈哈,老夫倒以为仲儿这孩子得对。”

    罢,他转头看向蒙伯,笑着叮嘱道:“伯儿,要记住你弟弟的良言呐,到时候千万莫要羞涩,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恒古之理。善待双亲、娶妻生子、延续家统、创立家业,这当是男儿所为。记住了吗?”

    “子记住了。”蒙伯一个劲地点点头,让蒙荐与葛氏皆颇感欣慰。

    蒙伯的婚事暂时告一段落,蒙荐寻思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在看了一眼蒙仲后,对葛氏道:“葛氏,今日老夫前来,除了伯儿这孩子的事以外,还有一件事。”

    葛氏听得心中纳闷,恭谨地道:“请长老明示。”

    见此,蒙荐便指着蒙仲道:“仲儿这孩子,自聪慧,族中辈无人能及,今老夫有意叫他去侍奉一位叫做庄周的大贤,希望能拜在其门下,如此一来,你蒙瞿家振兴可期。”

    “庄周?”

    葛氏喃喃念叨了一句,旋即睁大眼睛带着惊喜问道:“莫非是世人尊称庄子的那位庄周?”

    一看葛氏这惊喜的表情,蒙荐就知道这件事成了,因此脸上的笑容也更甚了。

    他点点头笑着道:“然也!葛氏亦知庄子?”

    葛氏连连点头,惊喜地道:“妾身虽愚钝,却也对庄夫子的大名耳闻能详,庄夫子乃是我宋国的大贤呐。”

    到这里,她脸上忽然又流露出几分顾虑之色,在看了一眼蒙仲后,语气稍弱地询问蒙荐道:“长老,不知不知仲儿需离家多久?”

    蒙荐这般精明的老人,当然猜得到葛氏的顾虑,闻言捋捋髯须笑着宽慰道:“葛氏,老夫知你心中所想,放心,庄夫子如今隐居于浍水上游,就在夏邑与蒙亳之间,距离此地仅一日就能来回,若葛氏思念此子,老夫可叫家人用马车载你前往探望。”

    一听庄子的居所就在这一带,葛氏心中的顾虑顿时打消,连忙摆摆道:“不敢劳烦、不敢劳烦,到时候妾身自己走着去就是了。”

    “还是老夫派家人送你去,终归国内最近也不是很安泰。”到这里,蒙荐顿了顿,捋着髯须笑问葛氏道:“那么这件事”

    葛氏会意,低头颔首行了一礼,感激地道:“就依长老您的意思。长老一直厚待我家,妾身无以为报,再次谢过。”

    蒙荐闻言开怀笑道:“你公公蒙舒,与老夫情同足,伯儿也好,仲儿也罢,在老夫眼中都跟亲孙儿一般,就无需这些客套的话了。”

    着,他双一扶矮桌,作势站了起来:“时候也不早了,老夫就先行告辞了。”

    葛氏见此连忙劝阻道:“长老,用过饭再走?”

    蒙荐笑着摆摆:“不了不了,老夫头还有点事,就不在你家用饭了,改日,改日。”

    见此,葛氏也只好作罢。

    片刻后,在蒙仲的搀扶下,在葛氏与蒙伯二人的相送下,蒙荐拄着拐杖缓缓走出了院子。

    在离开时,蒙荐对蒙仲叮嘱道:“今晚早些歇息,明早到老夫家中来。”

    蒙仲听了很惊讶,问道:“明日?明日就去庄子的居所么?”

    听闻此言,蒙荐哈哈大笑,抚摸着蒙仲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不,老夫的意思是,接下来的两三日,你且住到老夫家中。想要成为庄子的弟子,纵使是你,也得事先做做功课。”

    “”

    看着蒙荐意味深长的笑容,蒙仲点点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