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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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晚晚强忍住了笑。

    徐笑春有做将军的爹撑腰, 她父亲守疆卫土, 连皇帝都要高看几分。她自然什么都不怕, 想什么就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陆晚晚不可以。

    她身后没有依仗, 每一步都必须深思熟虑,心翼翼地走。

    京城权贵高官何其多, 他们能轻而易举折断她的脖颈。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的聪明和手段没有用武之地。

    她起身,垂眸跟宋时青了招呼。

    今日陆晚晚穿了身鹅黄色的衫子, 比起昨日的清纯多了几分妩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她的肌肤丰盈细嫩, 嫩得像白茶花的花瓣,一碰就会红。青绸般的墨发顺在背上,衬得颈子那段肌肤雪色一般。

    宋时青不是没见过美人,中原的、西域的、外邦的,各种滋味他都尝过。唯独陆晚晚这种,清秀中透出妩媚的, 他尤为爱不释手。

    昨日林场那惊鸿一瞥, 他就对她动了心。回去后便派人听,得知她是陆家母亲早逝的嫡长女, 去年方从允州接回来,在府上备受继母欺压,日子过得格外不顺,最近同镇国公府走得很亲热。

    他听镇国公府谢夫人很喜欢她, 甚至有意为谢怀琛提亲,他还犹豫了一下。

    镇国公天不怕地不怕,把他惹急了朝堂上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父亲一直让他犯谁都别犯镇国公府,惹了这头铁的,害了两家和气不,他可是真敢提刀上门讨债。

    可他一躺到床上,搂着他新寻的侍妾,陆晚晚那娇婉的模样就闯进他脑海中,缠得他坐卧不宁。想着能将这种绝色压在身下亲抚爱怜,怀里人便索然无味。

    分明是到手才不过两天的女人,妖娆妩媚,昨儿他快活得几乎舍不得出门。

    今天她就成了无味的开水。

    昨晚一夜,他过得不快活,府上几个侍妾手段使尽,他仍觉得不是滋味。

    得到陆晚晚,否则他这辈子就完了。他心。

    趁早将陆晚晚掳到王府,生米煮成熟饭。谢家还未下聘,也就没什么好的。就算他们到时候计较,陆晚晚成了他的人,还能什么不成?

    征服一个无权无势无依靠的陆晚晚还不容易?

    他色迷心窍,起来便直奔陆府,得知陆晚晚上了国公府,便马不停蹄追来了。

    此时见了陆晚晚那明媚如水的双眸,郁结了一夜的心肠总算顺畅了,也不顾徐笑春的冷嘲热讽,只色/眯眯地看着陆晚晚,吞了口口水,道:“昨日妹惊扰了姐座驾,今日我是特意来给陆姐请罪的。”

    他拍了拍手,随从侍女端了几个托盘上来,珍珠美玉不计其数。他想,陆晚晚乡下来,乡下女子见了珠玉心下可不就软了大半。

    拿下陆晚晚,自然以她心甘情愿为上乘。

    宋时青极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银子,陆晚晚更甚从前所有人。

    “这些都是给你的补偿。”

    可陆晚晚看着满盘珠玉,眼神无波,微微福了福身,道:“世子客气,我昨日无事,不敢收受世子重金。”

    罢,又道:“世子是来找公爷的吧?夫人方才让我膳后去回话,便不扰两位了。”

    “我同你一起去。”徐笑春白了宋时青一眼,挽着陆晚晚的胳膊,走了。

    宋时青追着上前,谢怀琛往他面前一挡,眼角笑意堆砌。

    “既然来了,赌两把再走呗。”他挑眉。

    宋时青眼看佳人远去,心有所憾,却又不能去追。谢怀琛就跟他眼中的一根刺似的。

    “走吧。”

    ——————

    陆晚晚和徐笑春两人并肩躺在画堂的贵妃榻上,看着屋顶精美的雕花。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宋时青的那副嘴脸让人恶心,赤/裸得不加掩饰。

    他随时会对自己发难,现在她又是否有能力应对他的进攻?

    她有点不自信。

    徐笑春一直在骂宋家兄妹俩:“他们俩可真是一样的恶心不要脸,宋落青缠着哥哥不放,宋时青又敢来招惹你,真不要脸!”

    骂完,又觉得自己会把陆晚晚吓着,轻声安抚她道:“不过你别怕,他们不敢欺负你,否则,表哥第一个不放过他,我第二个!”

    陆晚晚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我不怕。”

    与虎狼周旋,得有足够的耐心。她慢慢等着就是了。

    没多久,谢怀琛就回来了。

    谢染跟在身后,一脸高兴。

    他见徐笑春苦着脸,递了包东西给她:“表姐别闷闷不乐了,公爷有好东西给你。”

    她这才起点兴致,开包袱一看:“呸,你把这些脏东西拿来干什么。宋时青那脏手碰过的东西,我扔了它。”

    作势就要往湖里一掷。

    陆晚晚凑近一看,是方才宋时青想送给她的珠玉。

    谢怀琛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悠悠地喝了:“他赌运不济,输给我的。”

    “既然是公爷赢回来的,那只怪宋世子技不如人,珠玉无罪,扔了倒怪可惜的。”陆晚晚微笑:“城东还有那么多吃不上饭的人呢,不如把这些东西兑成米面粮油,接济流民。”

    陆晚晚眼眸澄净,莹然眼波里,能倒映出人影。

    谢怀琛朝谢染一抬眸:“还不快去。”

    谢染忙拿了包袱,屁颠屁颠跑了。

    “哥,咱们去赌钱吧,舅母这会儿没空,不会来逮我们的。”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徐笑春心情很快活,提议道。

    谢怀琛突然想起什么,:“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去哪里?好玩儿吗?”徐笑春跃跃欲试。

    谢怀琛故意卖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谢怀琛带着她们俩,到了谢府的马厩。

    “公爷。”马夫正在刷洗马匹。

    马厩不是很干净,空气里弥漫着干草和马粪便的味道。

    谢怀琛看了看,牵了匹枣红色的马出来。

    那匹马跟他很熟,低下头在他颈窝拱了拱。

    谢怀琛抚着它的鬃毛,又拍了拍它的脑袋,马儿昂首,看起来很精神。

    “骑马吗?”徐笑春来了兴致:“咱们到林场跑马玩儿。”

    谢怀琛偏过头对陆晚晚:“上马。”

    她疑惑地看着他:“我不会。”

    “我知道。”他指挥徐笑春:“把她扶上去。”

    徐笑春喏喏,托着她送上马背。

    谢怀琛在马下挽着缰绳,将她带去马场。

    “这匹马性子温和听话,你不要怕。”谢怀琛指导她。

    陆晚晚这才后知后觉他是要教自己骑马。

    舅母没教过她,因为京城的贵女出门必有马车相送,不需要风风雨雨地骑马。碰到昨天那种事,她只有坐以待毙。

    昨天回去之后,她还想什么时候要去学骑马。她知道,只有当自己强大,才能有不畏一切的勇气。

    她隐约明白谢怀琛的意思,毫不骄矜地学了起来。

    谢怀琛教得很认真,最开始给她讲上马的姿势。

    她练了两次,虽不熟练,但勉强也会了。

    只是可惜这是一匹颇为高大的壮马,陆晚晚又是首次骑它,心里有些害怕,总是战战兢兢的。

    徐笑春在旁边笑得花枝招展的:“晚姐姐,不要怕。”

    “大着胆子骑就是了。”谢怀琛鼓舞她的斗志,随即,又补了一句:“骑马哪有不挨摔的,她时候学骑马摔得鼻青脸肿。”

    陆晚晚觉得他得有道理,嘴上“嗯嗯”地应承着,手上却紧紧勒着缰绳,让它慢慢踱步。

    “放心,我就在旁边。”谢怀琛另牵了一匹马来,慢悠悠地跟在她旁边。

    她安心多了。

    傍晚的风有些凉,不时将她的发丝卷起,撩拨着他的脸颊。

    脸侧有点痒,心里却舒坦极了。

    不一会儿,陆晚晚就敢轻夹马肚跑起来。

    徐笑春在马场跑了几圈,不尽兴,回头一看,陆晚晚俨然已经会骑了,于是折回她的面前,大笑着喊道:“晚姐姐,你跑前头,我来追你啊。”

    陆晚晚有些不敢。

    徐笑春却朝她马屁/股就是一鞭,陆晚晚还没反应过来,马就冲了出去。

    陆晚晚身子一后仰,扯着嗓子开始尖叫。

    徐笑春在身后咯咯大笑,嘱咐她:“晚姐姐,不要怕,坐稳,拉紧缰绳。”

    她被那一吓,缰绳早就不知怎么丢了,身子紧紧贴在马上,双手抓着马脖子两侧的鬃毛。

    马儿吃痛,又没有缰绳束缚,随着性子胡乱跑,试图把予它疼痛的人摔下来。

    陆晚晚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紧闭着双眼,使劲全身力气,尽可能不让自己掉下来。

    耳畔风声啸啸,徐笑春也吓得喊起来。

    马在狂奔,一面弓着身子,试图把陆晚晚摔下来,她只觉已经坚持不住,鬃毛越来越滑溜,从掌心一点点溜走。

    她还没有拿回外祖家的家产,还没有让害死她母亲的人服罪。

    她不想死。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陆晚晚!”

    她听后,心中一定,忙又死死扣住马。她知道,谢怀琛在身边,他不会让自己有事情。霎时,她惊惧害怕的心因为他这一声喊慢慢安定了下来。

    心中萌生了希望,手上也就有了力气。

    谢怀琛骑马奔上来,脚一蹬,一跃而起,跳到陆晚晚的马背上,陆晚晚只觉腰上一紧,一双宽大的手掐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往上一带,她便脱离马背。

    失重片刻,谢怀琛搂着她稳稳当当地停到地上。

    陆晚晚四肢发软,站立不住,只能依靠在他怀里。

    此时徐笑春骑马追了上来,未等马停稳,就跳了下来,急切地问:“晚姐姐,你还好吗?”

    陆晚晚忙:“我没事。”

    徐笑春只拍胸口,吁气道:“吓我一跳,我不知道你会松了缰绳。”

    她只是有些顽皮,无心之失,陆晚晚不会和她计较的。

    倒是谢怀琛黑了脸,没好气地:“你知道不知道刚才那么闹,弄不好会出人名的?”

    兄妹俩一起长大,同吃同玩,谢怀琛一向嬉皮笑脸惯了,还是第一次这么行峻言厉。

    徐笑春晓得自己犯了大错,差点害陆晚晚摔倒,也不争辩,红着眼圈垂眉敛目。

    陆晚晚感觉身上有了力气,站直了身子。谢怀琛也松开了扶她的手,肌肤分离的刹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竟在彼此眼中望见了花火。

    陆晚晚心跳得极快,忙别开眼,上前挽着徐笑春的胳膊,晃了晃:“好了,都怨我,没牵好缰绳。不是你的错。”

    她又掉头对谢怀琛:“笑春不是故意的,你别那么她。”

    不知不觉间,同他话的语气都随和起来。

    谢怀琛轻抿了下唇,神色不自在地别开眼眸,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不早了,今天不学了,我送你回去。”

    徐笑春委屈地站在一旁,没话。

    谢怀琛瞥了她一眼,又:“你也一起。”

    这就是不生气的意思了。

    徐笑春眉眼一喜,一口应下。

    ————

    陆建章在勤南院等陆晚晚。

    他这两天都在犯愁,陆锦云的事情让他焦头烂额,此时他希望事情快点解决。

    最好明天宁家就用花轿将陆锦云接走。

    “女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陆晚晚还没来得及歇一阵,陆建章就迎上来问道。

    陆晚晚微微抿唇,眸子里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她将对陆建章的厌恶忍了下去,笑容绽放如娇嫩的桃蕊:“今日谢夫人请了宁夫人过府,了二妹妹的事情。”

    她容貌清丽,对谁都不具攻击性,又故意装成温顺纯良,没人会怀疑这么一双水涔涔的眸子的主人会谎。

    陆建章急切地问:“她怎么?”

    “哎……”陆晚晚叹了一口气,轻咬了下唇:“宁夫人一直有意回避这个问题,谢夫人起了两次话头,都被她岔了过去。”

    陆建章眼里的希望湮灭了几分:“看来,锦儿还是无缘攀上宁家这根高枝。”

    他并不为自己的女儿失去一门良婚而遗憾,只担心错过这根高枝,自己无处可攀。

    沈盼眼风微敛,给陆建章倒了一杯茶,叹道:“这些年老爷为了二姐,尽心竭力,如果她和宁家的婚事告吹,以后京城哪家权贵还会娶她?”

    她看似在劝陆建章,实则在他胸口上狠狠划了一刀——婚事告吹,陆锦云就真的会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算有人要她,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成日地回娘家秋风。

    那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他就快暴跳如雷!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陆晚晚一脸人畜无害,又:“宁夫人虽然岔开话题,但我见她的脸色倒未必有多厌恶二妹妹,她还提了句二妹妹只是年纪不懂事罢了。我瞧着还有戏。”

    “真的吗?”陆建章的脸色微微缓和:“她真的这么了?”

    “自是当然。”光线在她脸上,使她的面容看上去更柔和,更能使人信服:“今日我听宁夫人,侯爷算在青州老家办一所学堂,供家族子弟读书。不过宁家如今在朝堂正得势力,大兴土木恐怕落人话柄,不若父亲出资,办一所学堂,一则表示对宁夫人赔礼道歉;二则,也让二姐姐在青州宁家族人面前落个好名声;三则,如今皇上重视科举,父亲兴办学堂,还能落个为朝廷培养贤能的美名,一举三得,父亲以为如何?”

    陆晚晚永远都是一副柔软顺从的模样,眼神坚定得令人深信不疑,陆建章根本不会觉得她在谎。

    “兴办学堂?主意不错,宁侯爷刚正,从不收受贿赂,要是送钱什么的反倒让人看不起,办一所学堂送给他的宗族,显得高雅。是你想的主意?”

    陆晚晚垂眸,摇了摇头:“女儿哪能想到这种法子,是谢夫人,我求着她帮我想的。”

    也是,陆晚晚一个从乡下来的姑娘哪能想到这么远。既是谢夫人想的,那便错不了,可他也有顾虑:“不过兴办学堂要多少钱?”

    陆晚晚抬起眼帘,眼眸似淡蓝色的宝石,眸光熠熠,单纯中透出几分干净的无辜,教人看了心软。

    她:“谢夫人粗粗算过,修建屋舍,置办家当,请先生,最少也得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陆建章一筹莫展,阴霾重新回到脸上,他烦闷地哼了声。

    朝廷的俸禄每年才五百两,这相当于他四年的俸禄!

    他不是拿不出来这笔钱。

    陆晚晚外祖家当年是允州首富,财富通天。

    那笔巨大的家产全都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有才学,为人又圆滑,加上岑家丰厚的财产点左右。他短短十几年时间就从无名寒门爬到了如今这个位子。

    俸禄虽算不上丰厚,日常开销也够花了。

    仗着岑家家产傍身,陆建章平时铺张奢靡,过得很自在。

    但他没有经商的头脑,家产用一个少一个,这些年挥霍了半,剩下的他不想动。

    那是他老了之后的依靠,他养老防身用的。

    两千两银子,他不大舍得,更何况陆锦云这个事连半点谱都没有,就怕钱花了,陆锦云又吃罪宁家。

    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从穷怕了,害怕过没有钱的日子。

    见他犹豫难决,沈盼道:“老爷,你这些年为了栽培二姐,又岂止花两千两银子?这回若是不拿,以前的银子就都白花了,二姐以后受人歧视,也难嫁得更好,前途尽毁,万一找个不入流的女婿,老爷不仅什么好处都落不下,可能还要倒贴姑爷。”

    沈盼在陆家十几年,陆建章是什么人她早就一清二楚,因而,她每句话都能准确无误地扎进陆建章的心窝里。

    他最怕的就是占不了别人的便宜,还要反被别人占便宜。

    “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吗?”陆建章的七寸被人狠狠攥着,但还想挣扎两下。

    陆晚晚又:“父亲,要是你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实在不成,我就再去求求谢夫人。谢夫人待我极好,要是我去求她,她肯定会帮我。”

    她的话像给了陆建章希望,他振作了一下。

    只要不让他出钱,什么都好。

    就在他想要答应的时候,沈盼开口:“老爷,你觉得谢夫人待晚晚好,国公爷高看你,是因为什么?”

    陆建章一愣。

    “当然是看中咱们家晚晚乖巧听话。”他毫不避讳。

    陆晚晚唇角微动,眼底有了几分冷笑。在陆建章看来,成了女儿家的羞怯。

    “老爷得没错,晚晚乖巧听话,又聪明伶俐,他们定然是看中的,可既是看中,国公府至今对咱们也没个辞,也不上门求亲把事情定下来,还天天差人请晚晚去他们府上玩儿,这又是为什么?”沈盼轻轻皱了皱眉。

    她这么一,陆建章不由严肃地审视起这个问题来。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国公爷和夫人待晚晚又确实另眼相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意思。照理,都已经三四个月了,他们为何还不派人上门提亲?

    “因为他们还在观望。”镇国公是什么人?栉风沐雨,和皇帝一起江山的人。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四海诸侯闻风丧胆的铮铮铁骨。

    谢家要财富有财富,要权势有权势。以谢家的地位,谢怀琛就算是尚公主也不为过。

    现在,陆晚晚出现在他们面前,长得娇柔可人,性子温温婉碗,气度雍容沉静,没一处挑得出来毛病。唯独,家世不好,只是个五品文官的女儿。

    谢家要同陆家结亲,无异于陆家娶贫户女子。

    他们当然会犹豫。

    陆建章得出了结论。

    沈盼点头:“没错,谢家在观望,在犹豫,咱们晚晚是好,但比晚晚好的女子,世家贵女中就没有了吗?若细心点寻,也是有的,彭侍郎家的千金就很不错,只不过她没有机会在谢夫人面前露脸罢了。

    寒门多破事,镇国公夫妇心里定是这么想的。晚晚大方懂事,愿意为妹妹出力,所以谢夫人敬重她。可若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因为咱们的家事去劳烦谢夫人,你觉得她还会这么敬重晚晚吗?

    更何况晚晚已经开口求了她,结果咱们因为钱的事情反悔,那么谢家肯定会轻视晚晚,她在谢家,就彻底没了尊严。没了尊严,这门婚事还能成吗?”

    陆建章后背冒出了冷汗。

    沈盼的话是淬了毒的刀子,扎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父亲,你不用考虑我,反正我和谢公爷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陆晚晚委委屈屈地。

    陆建章听了沈盼的一席话,醍醐灌顶了。又见陆晚晚这么委屈,心想,沈盼得没错。不能让谢家低看了陆家,否则这门婚事定然不会成的。

    而现在谢夫人虽没明要陆晚晚配给谢怀琛,可她对陆晚晚的喜欢却不假。

    他从谢夫人的眼中看出了毫不逊于亲生母亲对女儿的关怀和疼爱。

    还有那公爷,京城谁不知道他平时都是用下巴看人,竟连着两日亲自送她回家。

    要他对陆晚晚全无意思绝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为今之计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抬捧着陆晚晚,将她捧得贵气逼人,让谢家无法忽视她的光芒。

    陆晚晚聪明,又全心全意向着自己这个父亲,她嫁进陆家,肯定能最大程度为自己牟利。

    如此一来,既巩固了陆晚晚在谢家眼中的地位,又解了陆锦云和宁家的僵局。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这笔钱,给得不亏。

    “好,我拿钱给你,你去帮我办这件事。”陆建章忍者割肉刮骨之痛,传来账房,支两千两银子给陆晚晚。

    办学慈善,谢夫人最喜做这些事。让陆晚晚去办,谢夫人肯定会帮她,两人往来密切,有助于增进感情。

    陆晚晚噙着笑:“是,父亲。”

    过了会儿,琼枝进来禀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沈盼道:“老爷,你最近为家宅的事忧心不已,我让厨房做了银耳莲子羹,静心去火,你要不要用点?”

    陆建章眼底闪过几分满意:沈盼谨慎微,在宅子里不上几分话,她又呆板,没什么风情,以前他看都不想多看她两眼,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一朵解语花。

    他越发地恨陈柳霜,她善妒、恶毒,又张扬,自从将她抬为夫人,她就越发高高在上。教出陆锦云那样的女儿,简直可恶。

    反观沈盼,处处能忍让,和陆晚晚相处融洽,俩人亲热不过,哪像她,一点当家主母的气概也没有。

    年轻的时候,她还有几分姿色,可现在?近四十的人,年老珠黄,哪有年轻貌美的五姨娘鲜嫩多汁。

    一想起五姨娘,他下腹便骚动起来。

    “不了,我还有事,要回书房。”

    糟心的事情好不容易处理完,他也就没心思再陪妻女共享天伦,还是先去五姨娘那儿快活一番再。

    ————

    送走陆建章,沈盼长吁了一口气。

    “晚晚,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帮陆锦云?还让我跟他这些话?”沈盼悄声问:“你还真算建学堂送给宁家?”

    陆家上下,唯有陆晚晚是她的依靠,她怕她一时糊涂养虎为患。

    “当然不是。”陆晚晚道:“我今天去国公府,根本没有提陆锦云的事情,不仅现在不提,以后也不会提。”

    沈盼略微松了一口气,只要陆锦云爬不起来,便不足为惧。

    “可是老爷那里你要如何交代?”沈盼又很担心,她要了两千两银子,要是陆建章怪下来,还不得剥了陆晚晚几层皮。

    陆晚晚微笑:“放心吧,我已想好应对之策。”

    她的微笑,单纯中透出几丝狡狯,莫名让三姨娘心安。

    这两千两银子是陆晚晚要的。

    李云舒在外奔走访查,需要银子傍身。

    所以她借为陆锦云话,敲诈了陆建章这笔钱。

    上一世,在宁家成亲前夕,宁家在青州修学堂,办私塾,纳宗室子嗣入学。

    陆晚晚有足够的信心诓骗住陆建章,让他以为那所学堂是他送给宁家了。

    他死要面子,定然不会去宁家对峙。

    晚间,银子就送到她房中。

    她摸着微凉的银子,笑出了声:“花着别人的钱果然不心疼,两千两就为陆锦云求个前程,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让月绣找人将两箱银子抬去了李云舒那里。

    这笔钱本就是给他准备的。

    月绣道:“要不然天黑送过去?这会儿怕惹人耳目。”

    陆晚晚摇头:“不,就现在送过去,最好让陈柳霜和陆锦云都知道。不然,怎么气死她们呢?”

    傍晚,风声果然传进了陈柳霜的耳朵里。

    陆建章那么抠门的人竟然给了陆晚晚两千两银子。

    他从来没对自己这么大方过!

    难道陆晚晚真的会巫蛊之术?对陆建章施了法?

    “她肯定背着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陈柳霜端着她高贵优雅的态势,声音中却透出蚀骨的冷意,她惶恐得很。

    不彻底铲除她,陈柳霜坐立难安。

    陆晚晚知道了岑思莞是如何死的,她们之间的窗户纸被彻底捅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陈柳霜绝不会坐以待毙。

    院外竹影婆娑,风掠过竹叶,声音沙沙的。

    一道黑影踩着沙沙的竹声穿过陈柳霜院子的门,径直来到后院。

    风轻正在廊下熬粥。

    以前这些事情压根不用她做,下面那些巴结主母的人上赶着做这些杂事。如今世道变了,主母遭到主君嫌弃,连带着下人遭罪,底下那些二等丫鬟就敢不给她好脸色。

    她又愁又闷,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风轻妹妹,做什么呢?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想哥哥了?”黑影闪到她面前,眼神炽热地在她身上流连。

    风轻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听出是他的声音,啐了他一口:“呸,我还当是谁呢?是你这登徒子,你不在前院当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男子色眯/眯地瞅着风轻:“我的好妹妹,哥哥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你是不是也想哥哥了?”

    风轻白了他一眼:“我王总管,这春天到了,猫儿狗儿的发情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到处发/情?”

    这男人名叫王彪,三十六七,是陆家前院的总管。为人下流又恶心,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以前成日和谢嬷嬷家的儿子厮混在一起,出入烟花柳巷,欺压下人丫鬟。

    谢嬷嬷一家被发回了允州乡下,他也就收敛了几分。正因如此,素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会儿瞧着一只母猫都想上去云雨一番。

    更别提风轻这么个娇滴滴的丫鬟。

    不过风轻一向看不起他,粗鄙不堪,从没个好脸色。

    王彪倒也不恼,摸了摸下巴,嘿然直笑:“我的好妹妹,哥哥只是见了你才这样,要搁别人,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风轻没理他,径直进了厨房:“夫人等着你呢。”

    王彪这才不舍地将眼神从她俏丽的身段上挪开,进屋去找陈柳霜。

    屋里的丫鬟陈柳霜早就支走了,她今日要和王彪的事情不宜让更多人知道。

    “夫人。”王彪见了陈柳霜既不行礼,态度也算不上恭敬,嬉皮笑脸地大咧咧找地方坐下。

    陈柳霜意外地宽宏大量,没跟他计较,只问:“你来的时候没让人看见吧?”

    “当然没有。”王彪皮笑肉不笑:“我王彪办事,夫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罢,他又问:“夫人今日找王彪来又有和贵干?”

    他特意将“干”字拖得长长的,旖旎风情又令人想入非非。

    “你闭嘴!”陈柳霜轻咬贝齿,恨恨道。

    王彪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走上前,欺身压住陈柳霜,右手搂着她的腰,用脸颊去贴近陈柳霜的鬓边,深吸了口气,叹道:“你身上还是那么香。”

    陈柳霜恼了,伸手去推他:“正经点,今天找你来是有要紧事找你。”

    王彪反手捉住她的手。陈柳霜虽不再年轻,但保养得宜,双手还跟葱白一样滑溜。他捉到嘴边,轻啄了一口:“什么事?”

    陈柳霜厌恶地抽回手:“帮我找一伙人,把陆晚晚杀了。”

    “大姐?”王彪眼睛转得溜溜的,在陈柳霜身上扫了一圈:“一个乡下来的丫头你都忌惮?这么多年主母白当了?”

    陈柳霜现出恼怒:“少风凉话,你就到底帮不帮?”

    “以咱们俩的交情,我怎么可能不帮你。”王彪笑得诡异。

    “那就好。”

    “不过,这东西,你得给我备好。”他搓了搓手。

    陈柳霜眸光锋利落在他脸上:“知道,我早就备好了。”

    她将盒子递给王彪。

    王彪掀开一条缝,满足地半眯着眼睛:“还是夫人懂我。不过这一次,我还要一样东西。你给我了,我才能帮你。”

    “混账,你竟然敢威胁我!”陈柳霜绣眉紧蹙,眼底蕴了炙热的火焰,几乎能将王彪烧死。

    王彪不以为惧,微笑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再了,这回是娇滴滴的大姐,又不是上次那糟老头子,价码高些也无可厚非。”

    “你……闭嘴!”陈柳霜恼羞成怒,不想再听他继续下去。

    这个人知道了她太多的秘密,又是个寡廉鲜耻的货色,真要逼急了,他当真敢鱼死网破。

    为这种人折进去,不值当。

    再纠缠下去,无非是两败俱伤。

    “你还想要什么?”陈柳霜权衡利弊,先退一步。

    王彪嘿然直笑,逼近陈柳霜,单手搂过她的肩膀,下/身狠狠一顶,将她逼退了半步:“夫人,的最近素了好久,就想吃口荤的。”

    陈柳霜觉得无比恶心,用力去推他:“王彪,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胡来?”

    王彪右手上移,停留在她胸口,狠狠抓了一把。

    风韵犹存的娇娘闷嗯了声。

    随即,王彪松开手,半是戏谑半是嘲弄:“这不是听老爷最近都宿在五姨娘房里,夫人门户空虚,所以的特来安慰夫人。”

    陈柳霜啐了他一口:“王彪,你别得寸进尺,把我逼急了,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王彪松开她,不屑地笑笑:“就你?还有胆子跟我鱼死网破?”

    顿了顿,又:“你这手感可大不如从前了,果然,女人老了,就不是滋味,半老徐娘跟嚼腊肉差不多。你也别装清高了,当年你死乞白赖钻老子被窝的时候,我可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别提裤子就不认人。就你现在这水准,脱干洗净我都懒得摸一下。我要风轻,明天你把她送到老子屋里来,否则,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把你以前那些陈年旧事抖落出来。”

    完,他把盒子夹在腋下,走了。

    陈柳霜平白被他羞辱了一番,又气又恼,银牙咬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想起往事,她对陆建章和岑思莞的恨意便多了几分。

    当年分明是她先和陆建章相识。

    陆家是寒门,陈家也是一般人户。只不过陈家有一门贵亲——表亲岑家。

    岑思莞的父亲是她表叔。

    岑家在允州一向有乐善好施的美名,对穷亲戚也很大方。

    那一年,陈柳霜在岑家的接济下开了家绣庄,陆建章日日到绣庄门口摆摊卖字画。

    久而久之,两人便相识。

    陈柳霜见这酸秀才文采斐然,为人呆板木讷,长相又俊秀高大,待他也便不同。

    陆建章当时的家境,别是女人,连条母狗也知道他家没吃的,不肯去他家。

    好不容易有个人对自己青睐相加,他自然甜言蜜语哄着她。

    哄得陈柳霜花心乱颤,双双钻了芙蓉帐。

    两人约定好,过些时日陆建章便上门提亲。

    陈柳霜等啊等,盼啊盼,却等来岑家要让陆建章当新姑爷的消息。

    她不顾一切去找他。

    他仍是哄她,骗她,他是穷怕了,只想借陆家高登,心中惦念的只有她一人。

    他承诺会好好安顿她,待到京城站稳脚跟就接她过去。

    陈柳霜当时不过十七八岁,年少懵懂,又委身于他,自是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点头答应。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心眼通了窍,知道自己无权无势,陆建章早晚有一日会抛弃自己。

    她得为自己谋生路。

    于是,她告诉陆建章自己怀孕了。

    陆家几代单传,陆建章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孩子。

    果然,他喜不自禁,将她搂在怀里,兴奋地吻遍了她身上的每个角落。

    “霜儿,我定不负你。”

    这是他的承诺。

    来岑家和陆家这亲结得也奇怪。以岑家的身份地位,岑思莞何至于嫁给陆建章这种寒门子弟?

    可偏偏,她嫁了。

    议亲之后不过半个月,她就火速嫁给了陆建章。

    婚后不久,陆建章便远山京城置业安宅,岑思莞则留在允州等他安顿好一切来接她。

    后来,陆建章写信来要接陈柳霜进京养胎。

    她慌了——她肚子里什么也没有。

    她知道,若是没有孩子,陆建章不会轻易放过她。

    于是,她将目光落到了王彪身上——陆建章买来伺候她的,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厮。

    当时王彪不过二十来岁,老实本分,血气方刚。哪经得起陈柳霜的勾引,没多久,两人便双双钻了芙蓉帐。

    陈柳霜回想起那些往事,微微眯起了眼。

    “我走到这一步,都是你逼的,表妹,既然你对我不仁,那便别怪我对你女儿不义。”她握紧拳头,轻声道。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走过。

    “是谁!”陈柳霜警觉,忙拉开房门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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