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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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出去, 屋外空无之人。

    只余风过竹林, 吹响的沙沙声。

    陈柳霜眉眼发冷, 方才外面明明有人影掠过,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正要上前一探究竟, 风轻端着宵夜走了过来:“夫人,百合粥好了, 你吃点吧。”

    陈柳霜想起王彪的话,他不就要一个丫鬟吗?给他就是了。

    她换了副笑意盈盈地面孔,轻笑:“风轻, 你觉得我待你如何?”

    风轻被她的笑唬得惴惴不安:“夫人待我很好。”

    陈柳霜揽着她的肩膀,进屋。

    “既然如此, 那你帮我做一件事。”

    ……

    次日一早,陈柳霜的后院,一株高大的槐树,初生了无数嫩芽,此刻枝桠柔嫩,舒展有情。

    骄阳落下来, 一地软金碎芒。

    顾家两姐妹站在窗边, 看着院里发生的一切,都寒了后背。

    昨夜陈柳霜告诉风轻, 让她去伺候王彪。

    风轻不肯,她才十七岁,风华正好,娇嫩得就跟一朵花似的, 王彪出了名的残暴。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去。

    “你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陈柳霜让人将她捆到柴房。

    风轻在柴房折腾了一夜,又哭又喊,今天早上起来形同枯槁,一双眼睛肿得核桃一般,声音也嘶哑了,一句话也不出来。

    饶是如此,陈柳霜还是让人将她送去王彪家里。

    就在方才,押她出来的时候,风轻一头撞上了院墙,鲜血淙淙,染得满地红晕。

    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气。

    顾家姐妹都感到心寒,风轻七岁就在陆锦云身边伺候,比她们尚且早来一年。

    “红绡……”顾红缃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

    顾红绡也是,她知道顾红缃要什么,姐妹连心,她不用出来,她就明白了。

    她紧紧攥着顾红缃的手,:“如果王彪看上的是我们,你姨母会不会——”

    这个问题问出来,姐妹俩都一阵死寂。

    她们都心知肚明,上次纵火事件过后,她们就看穿了陈柳霜母女的为人,她们不会保护自己,只会在关键时刻把自己推出去当枪使。

    这些年,陆锦云哪有将她们当姐妹看,分明连最微弱的丫鬟也不如,动辄骂惩戒。

    为了前途,她们一直忍着让着。

    至此,她们已然明了,陈柳霜不会给她前程,陆锦云也不会。她们只会在合适的时机,将她们推出去,做棋子炮灰。

    像风轻那样。

    沉寂片刻,顾红缃:“我们不能走风轻的老路。”

    顾红绡犹豫了一下:“可是……要不我们现在告诉她,我们要回老家探望父母,她总不至扣着我们不放。”

    “红绡,你不怕她把爹娘接进京来吗?”顾红缃提醒她。

    顾红绡了个寒噤。

    顾红绡的母亲和陈柳霜是结拜姐妹,关系算不上密切。当初顾氏夫妻若真的疼爱女儿,又怎么舍得将女儿送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来。多年也不来探望?

    他们分明的顾氏姐妹攀高枝的主意。

    只等哪一天她们飞黄腾达了,再进京吸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

    这个当口她们闹着要回去,陈柳霜或许会将顾氏夫妻接进京城,到时候她们哪怕有心,也无力挣脱现状。

    “那咱们要怎么办?”顾红绡快哭了,院子风轻的血还没收拾干净,一片红令人触目惊心,她实在害怕。

    顾红缃思虑了一秒,:“如今,还有一个人能救我们。”

    “谁?”

    “陆晚晚。”

    顾红绡深以为然:“没错,自从她回来,姨母就一再遭殃,她肯定在背后动了手脚。”

    但很快,这点希望又变得灰暗起来:“可是咱们上次差点烧死她,她凭什么帮我们?”

    “以前她肯定不愿帮我们,可现在不一样,我们不是知道了姨母的秘密吗?她肯定也想知道。”顾红缃悠悠地。

    顾红绡想起昨夜她们在陈柳霜窗前看到的那一幕——王彪对陈柳霜上下其手,他俩分明有私。

    陆晚晚可以利用这一点,狠狠击陈柳霜。

    这是个诱人的条件。

    白日陆晚晚带倩云去京城逛了逛,先去量了两身衣服,然后又给她置办了些首饰。

    陆倩云长得水灵动人,只是可惜不能开口话,否则以她的美貌,现在也该有人上门提亲了。

    她为陆倩云感到惋惜,又因纪南方暂时没有找到医她的方子,感到愧疚。

    置办了好些女儿家的日用之物,陆倩云眉宇间喜色难掩。

    两人从首饰店出来,正要去隔壁的脂粉铺,不意碰到个不速之客。

    宋时青昨儿在花楼待了一夜,喝得烂醉如泥,今儿早上王府来人喊他,他才醒过来。

    睡眼惺忪出了花楼大门,便看到对面首饰铺子一道人影仙姿似的走出来。

    他以为自己睡糊涂了,揉了揉眼,陆晚晚还在,顿时喜上眉梢,招呼随从,走了过去。

    “陆姐,咱们又见面了。”宋时青噙着讨好谄媚的笑。

    陆晚晚厌恶他看自己的眼神,仍旧依礼福身:“世子爷。”

    她眼神淡漠疏离,神情淡淡,让人瞧不出她的情绪。但宋时青能感觉出来,她和以前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别的女人都巴望着他能多看一眼。陆晚晚与众不同,她冷若冰霜,高洁如寒山上的莲花。

    这种高冷的女子,若化作一汪水承欢身下,能带来比别人更大的快感。

    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此时面对陆晚晚的疏离,他不以为忤,反是笑笑:“陆姐这是去哪里?”

    陆晚晚道:“和妹妹出来逛逛。”

    罢,又道:“世子爷日理万机,女子便不多扰,告辞。”

    她压根没给宋时青挽留她的机会。

    她不想搭理他,像他这种人,一旦招惹上,就跟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不能让他继续纠缠自己。

    陆晚晚挽着倩云进了脂粉铺。

    宋时青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意犹未尽地看着她婀娜的背影,心都酥了大半,恨不得马上将她柔软的身子搂进怀里亲热一番。

    “世子爷,你要真喜欢陆姐,要不的去想想办法?”厮上上前,谄媚地献计。

    宋时青还不知道自家厮的那两下子吗?

    无非就是下药、绳子捆等粗陋的办法。

    这些法子难免会有损她的玉体。

    宋时青还没吃进口中,他可舍不得陆晚晚身上留下什么印子。

    一个爆栗瞧在厮脑门上:“就知道动手,陆晚晚这种女子,一定要她心甘情愿伺候才有意思。”

    厮嘿然直笑:“世子爷的是,的粗陋。”

    宋时青一挥手:“过来。”

    厮忙将耳朵凑到宋时青面前。

    听了宋时青一通嘱咐,厮笑得春风满脸:“世子爷,高啊。”

    ————

    遇到宋时青,陆晚晚也没什么心情再逛,她得想办法摆脱宋时青的纠缠。

    选东西的时候,她心不在焉,掌柜推荐了好几次,她都意兴阑珊,后面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草草挑了两样便让人包了起来。

    她给几位姨娘都挑了脂粉,为了让陈柳霜心里不痛快,她和陆锦云也有一份。

    带着买的东西,陆晚晚回到了陆府。

    刚好在门口碰到了归家的陆建章:“晚晚,回来了?”

    陆晚晚点头:“父亲,今日和三妹妹去买了些东西。”

    陆建章不在乎女儿花钱,他的钱来得容易,的铺洒他不心疼。

    更何况陆晚晚刚帮他解决了一件大事。

    陆建章问:“买了些什么?”

    陆晚晚声:“给三妹妹买了两身衣服,又给她置办了两样首饰,还给夫人二妹妹和几位姨娘带了些脂粉。”

    “你没给自己买?”陆建章微笑。

    “谢夫人送了我好些衣服首饰,我没必要买。父亲一人赚钱全家花,昨天又去了一大笔银子,我不买也没什么。”陆晚晚道:“对了,我见你最近鼻子囔囔的,所以顺便给你带了个鼻烟壶,你闻闻?”

    她取来鼻烟壶递给陆建章。

    他将的鼻烟壶握进手中,觉得很满意。

    陆晚晚大事事都敬重父亲,让陆建章莫名喜欢她。她连个哑妹都照顾有加,以后还会不顾看父亲吗?

    父女三人在门口了会儿话,正要进去,守门的家丁忽的追了上来。

    “大姐。”他跑得气喘吁吁,见陆建章也在旁边,又补了句:“老爷。”

    陆建章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家丁道:“方才成平王府世子命人送了张文书来,要交给大姐。”

    又是宋时青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什么东西?”陆建章摊手。

    家丁将文书递到他手上。

    他开看了眼,脸色有些古怪:“这是什么意思?”

    是脂粉铺的文契!

    “是什么?父亲。”陆晚晚心翼翼地端详陆建章的脸色,问道。

    陆建章将文书递给陆晚晚。

    “他没送这东西来做什么?”陆建章困惑。

    家丁道:“世子爷的随从世子见大姐喜欢这家脂粉铺的东西,所以把铺子盘了下来,送给大姐。”

    他出手竟然如此阔绰,如此大的一间脂粉铺送就送!

    “你认识宋世子?”陆建章大喜。

    陆晚晚见他那副贪婪的嘴脸,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道:“前两日认识的。”

    顿了顿,又描补了一句:“女儿和宋世子话都没上两句,不知是不是随从弄错了。”

    陆建章狂喜,陆晚晚不得了,先得到镇国公的青睐,现在竟然和成平王攀上了关系。

    那可是皇亲国戚,宋世子可是皇上的亲侄子!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有这么发达的一天。

    “晚晚啊,既然相识不久,便不能随便收受别人的东西,否则会让人看不起的。寻个时间,你去王府走一趟,将东西还给宋世子。”陆建章教育她。

    他看似在教陆晚晚,实则了主意,让陆晚晚往王府去一趟,又能和宋时青往来见一面。

    一来二去,两人不定就能好上了。

    镇国公虽好,可能同皇亲国戚攀上亲家那就更好。

    陆晚晚知道他的什么算盘,闷闷应了下来。

    晚上,陆建章还是去了杜若那里,他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杜若,一直夸陆晚晚,她是个让人很省心的女儿,他什么都没付出,却能为他争取最大的利益。

    杜若没有子嗣,在陆家不争不抢,陆建章有什么心里话都喜欢对她。

    “晚晚比锦儿有出息。”他。

    杜若以前是个戏子,身姿窈窕,面若芙蓉,天生一爽媚眼,配上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媚态无限,她从身后环住陆建章的腰,轻轻摩挲:“还不是陆郎血脉好,大姐才如此优秀。”

    他喜欢别人恭维自己,所以杜若投其所好,尽挑讨好的话来。

    她的嘴比蜜还甜,哄得陆建章心花怒放,十分舍不得她。

    可今天,陆建章非但没有半分喜悦之情,一双原本欢喜的深眸里反倒闪过一丝阴鸷。

    飞快的,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

    他轻轻推开杜若,淡淡地:“我今天有点累了。”

    杜若笑吟吟,藤蔓一样将他缠着,身子紧紧地贴在他身旁,凑近他的耳朵,呵气如兰道:“陆郎累了,那我伺候你睡觉吧。”

    寻常陆建章最吃这一招。

    杜若一贴上来,他就浑身又酥又软,拥着她上床,直到累得筋疲力竭。

    这一日他却分外反常,再次推开杜若,面上也不似方才的欢喜,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你晚上不必等我,自己先睡。”

    罢,转身走了。

    杜若将落于肩下的衣衫往上提了几分,堪堪遮住胸前雪白的肌肤。

    秋蝉见陆建章走了,走了进来:“姐姐,出了什么事?”

    杜若和秋蝉以前都是同喜班的戏子,秋蝉比杜若两岁,自从进了戏班,杜若就对她照顾有加。

    两年前杜若被送到陆府,秋蝉舍不得,跟着来伺候。

    两人还是以姐妹相称。

    杜若望着陆建章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我好像了他不想听的话。”

    “什么话?”秋蝉不解。

    杜若回想,她刚才陆晚晚是陆建章的血脉,他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不是最喜欢听恭维话的吗?他为什么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反而还微有愠怒?

    陆晚晚不是他的血脉?

    她自己都让自己吓了一跳。

    陆建章多疑又阴狠,如果陆晚晚真的不是他的血脉,他早就弄死她了。

    绝不会允许她活到现在,成为他的威胁和耻辱。

    这背后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杜若:“没事,你不用管。”

    秋蝉吞吞吐吐,脸色不是很好:“姐姐……”

    “怎么了?”杜若拉着秋蝉,柔声问。

    卸下在陆建章面前的娇柔妩媚,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年轻美好,肌肤泛着浅白的光泽。

    秋蝉轻轻靠在她肩头:“姐姐,我好怕,要不然咱们不报仇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杜若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下巴轻搁在她的头顶,目光看着案上跳跃的烛火。

    烛心太长,燃得噼里啪啦的,烛光明灭。

    “秋儿不怕,很快了,咱们很快就能报完仇,到时候我就带你走。”

    秋蝉叹气:“我看姐姐在陆建章身边没有一天是开心的,我心疼。”

    两行泪从杜若眼中掉了出来,她轻抬衣袖,微不可查地擦干眼角的泪渍。

    年轻女子的脸上,挂满悲戚。

    ————

    第二天早上,陆晚晚多睡了一会儿,起来的时候沈盼在等她。

    她悄悄:“顾家姐妹早上来过。”

    “她跟你了什么?”陆晚晚微笑。

    沈盼好奇,歪头问她:“难道你不好奇她们为什么来找你?”

    “陈柳霜母女俩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她们在祖母生辰上就悄悄帮过我,这一次肯定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

    沈盼听完,忍俊不禁,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老爷那么粗陋的人也不知怎么能生出你这么聪明的女儿。拿去。”

    顾家姐妹没有让沈盼传话,封了一封信给陆晚晚。

    看来,是很重要的事。

    陆晚晚拆开看了几眼,嘴角和眉眼中笑意毕现。

    “到底是什么东西?”沈盼问她。

    “陈柳霜的催命符。”

    陆晚晚笑,她和沈盼是盟友,没必要瞒着她,她把信纸递过去。

    沈盼粗粗扫了两下,脸色都变了,煞白煞白的,话都不囫囵了:“她……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陆晚晚道:“三姨娘,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老实本分的。”

    沈盼大吃一惊,陈柳霜平常看起来高贵典雅,极其注重仪态,谁知道,她竟然,竟然……和王彪有私。

    那个低贱粗俗的下人总管。

    她无法相信信纸上的内容。

    “顾家姐妹是不是骗你的?还是她们故意设计,下一个套,到时候好治你个妄议嫡母的罪过?”沈盼不禁胡思乱想,她总担心这是陈柳霜和顾家姐妹联合下的套。

    陈柳霜怎么会和别人私通?

    陆晚晚微微眯着眼,将信纸放在一夜未尽的烛火上,火舌舔过信纸,很快便成了灰烬。

    “我为什么要妄议嫡母?”陆晚晚轻笑:“身为子女怎会妄议嫡母呢?可下人就不一定了,人多嘴杂,谁知道她们会什么?”

    “你有办法了?”

    陆晚晚附在她耳边,轻了几句话,沈盼不由大笑:“亏你想得出来办法。”

    陆晚晚笑笑。

    “晚晚,你这么针对陈柳霜,到底是为了什么?”沈盼问陆晚晚。

    陆晚晚微笑:“我只能告诉你,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只要你和倩云不害我,我就绝不会伤害你们。”

    她稚嫩的脸颊嵌了一对精明的眸子。

    沈盼相信她,她对倩云是真的好。

    在这世上,除了她这个母亲,就是陆晚晚最疼她。

    ————

    过了几日,春意越发浓烈,天气一日好过一日,陆晚晚决定去招提寺看看她的母亲。

    陆倩云起了兴致,跟她一起去。

    她吃了早膳去请示李长姝,让她传令备马车。

    陈柳霜被禁足,陆家后院由李长姝做主。

    陆晚晚去的时候,李长姝正在花厅玩牌,她请了闺中密友——那些以前看不起她,现在却捧着她的人。

    “四姨娘,我要出去一趟。”她低声道。

    李长姝态度和善:“要去哪里?”

    自从知道陆晚晚为陈柳霜母女求情,她就知道,这个嫡长女或许不像她表现得这么简单。她不再排斥她,反而什么都满足她,讨好她。

    陆晚晚答:“今儿初一,我想去观音庙探望祖母。”

    “晚晚孝顺,代我问老夫人好。”李长姝盈盈笑道:“长青,去给大姐备车。”

    陆晚晚依依福身:“多谢四姨娘。”

    乖巧又懂事。

    她离开后,李长姝的牌友:“你家大姐气度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是乡下养大的。”

    另一个接过话头:“没错,怪不得镇国公夫妇俩会看上。”

    “岂止镇国公府,我可听,顾状元也往这里来过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李长姝的火气又被挑了上来。

    到手的银子都飞了。

    当时她以为陆晚晚是一般乡下姑娘,好拿捏,跟顾夫人拍胸脯保证过的,肯定会让人点头答应。

    谁知道,她非但不答应,连人的面也不来见。

    她原本算好了,只要陆晚晚点头,她烂一张嘴也会让陆建章同意。

    于是这般,顾夫人也被她得罪了。

    “我听,最近成平王家那世子对你家大姐也颇有意思。”清平伯府夫人神秘兮兮地:“听他为了搏你家这位大姐一笑,大手一挥,送了间脂粉铺给她呢。”

    “还有这事?”李长姝觉得不可思议,府上也没人提这事,她不知真假。

    清平伯夫人道:“前两天脂粉铺厮上我家送脂粉,跟我那丫鬟的,想来假不了。”

    “成平王世子?”李长姝拧了拧眉:“就是……那个……”

    言及此处,余下的话她便不好了。

    她了个哆嗦:“玩牌玩牌,不她了。”

    ————

    她们者无心,过路的香棋却听了进去。

    香棋匆匆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了陈柳霜和陆锦云。

    陆建章并未声张,因为陆晚晚和宋时青往来还没定数,万一传到镇国公耳里,平白惹他不快。最好的法子是暗度陈仓,让陆晚晚一面同镇国公府往来,一面吊着宋时青。

    谁先提亲,陆晚晚便归谁。

    这是他的如意算盘,两手准备,妥帖。

    陆锦云得知消息后,欣喜若狂。比起陆晚晚嫁进镇国公府带给她的恐惧,陆晚晚跟了宋时青简直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宋时青名声不好,尤其是他对待女人的名声。

    前年花楼里有名花魁,生得极美,顾盼生姿,婀娜动人。

    宋时青花了大价钱将她买回去。

    不过三天,就从成平王府后门抬了出去。

    身上青痕遍布,竟没有一块肌肤未沾染痕迹。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双腿间撕裂得血肉模糊。

    王府家丁将她扔去乱葬岗。

    几天后一群乞丐竟从她下身扒拉出无数珍宝。

    金银玉器等各类玩物。

    上等的东珠,就扒出了好几颗。

    她死前该是如何绝望?

    无人能想象。

    陆晚晚被这种人看上,还能落个什么下场?

    陆锦云兴奋异常,对陈柳霜:“母亲,咱们的机会来了,想办法让陆晚晚嫁给宋时青,我们就能借他的手除掉她。”

    陈柳霜比她淡定多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已没了和陆晚晚玩心机的兴趣。

    陆晚晚已将窗户纸捅破,她们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唯一永绝后患的办法就是让她彻底消失。

    陆晚晚运气好,不定就算跟了宋时青还有转机。

    事已至此,她知道,寄希望于别人不如牢牢把握机会。

    她:“锦儿,以后你不许再听陆晚晚的事情,也不要再贸然出手,我有办法收拾她。”

    “可是!”她心有不甘,不能手撕陆晚晚,她心里觉得不痛快。

    “锦儿,你还想嫁给宁蕴吗?还想做侯夫人吗?是报复陆晚晚痛快还是你的荣华重要?”

    陆锦云语塞。

    比起她的富贵和未来,陆晚晚算什么东西。

    她眼神软了下去,委委屈屈地呢喃了声:“母亲~”

    陈柳霜道:“只要你按照我的做,我保证你风风光光地嫁进宁家。”

    陆锦云只好咬牙答应。

    ————

    陆晚晚先去招提寺拜了岑思莞的牌位,然后顺道去了观音庙。

    十五过后,老夫人就到观音庙清修,至今已半月。

    陆晚晚探望她不假,顺便还要做一件事——宁夫人信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到观音庙礼佛。

    陆晚晚有事找她。

    去了观音庙,遣人通传。

    沙弥尼答复她:“陆老菩萨在辨经阁,请你去。”

    陆晚晚福礼:“多谢师父。”

    观音庙上辨经阁的道路两旁中满了青松翠竹,风一过,吹得松针竹叶沙沙作响。

    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也发出沙沙声响,彼此相应。

    到了辨经阁,里头却不止陆老夫人一人,宁夫人正巧进庙礼佛,碰到老夫人,便闲聊了几句。

    宁夫人虽不喜陆锦云,但对待老夫人却格外敬重。

    老夫人以前只是乡下农妇,贵子高迁,得进京城,身上却丝毫没有乡下人的粗俗和鄙陋,反倒常年礼佛,因而佛法精妙,心境平和,宁夫人每次来都会同她沟通佛法。

    这一次也不例外。

    陆晚晚进了辨经阁,上前行礼:“孙女儿晚晚、倩云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康宁。”

    又回头跟宁夫人见礼:“宁夫人康安。”

    “过来坐吧。”老夫人招呼她:“今日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陆晚晚莞尔一笑:“祖母潜心佛法,离家已有半月,孙女挂念祖母,特来看看。”

    罢,她令月绣取来篮子,从中拿出几样东西。

    “这是今日来时,倩云见街边有卖芙蓉糕的,催着让我给祖母带些来。”

    陆倩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个大姐姐总是这样,总是以她的名义讨好祖母。

    陆晚晚扭头满是歉意地对宁夫人:“晚晚不知夫人在此,这是我做的莲茸甘露酥,还望夫人不嫌弃。”

    陆晚晚记得宁夫人最爱莲茸甘露酥,她早有准备。

    宁夫人推道:“我尚未为你准备礼物,倒收受你的东西。”

    她面容和蔼,语调祥和。

    倒让陆晚晚回想起上一世和她的婆媳情分。

    那时自己待她好,她待自己也好。

    只可惜,缘分太浅,她们互相陪伴了七年,许氏便撒手人寰。

    她心口隐隐有些酸涩。但很快,她便想通了,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就是如此吗?你陪我一程,我陪你一段,早晚都得分道扬镳。

    她和许氏的缘分早在她辞世的那一刻便到尽头了。

    往事在后,人往前走,再好的东西都得放下,否则如何腾空双手拥抱更美好的东西?

    收回心绪,她盈盈一笑:“夫人是长辈,后辈孝敬长辈,是我应该做的。”

    她语气真诚,挑不出毛病,宁夫人便收下东西了。

    老夫人笑道:“你有心了,家中一切可好?”

    “一切安好,来前父亲和几位姨娘让我代他们问好。”陆晚晚老老实实地回答。

    几人坐在一起了会儿话,陆晚晚刻意周旋,谈的都是佛法雅事,虚心求教,宁夫人和老夫人便指点她一二,相谈甚欢。

    傍晚时分,宁夫人的丫鬟来请她:“夫人,公子已经在山门外来接你了。”

    “这孩子,都让他别来,他还是跟了来。”宁夫人虽是抱怨,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了。

    陆晚晚知道,宁夫人一向对宁蕴寄予厚望,她十分疼爱这个儿子。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她得知宁蕴和陆锦云私通后一蹶不振,病入膏肓的原因。

    宁蕴让她失望了,失望得近乎心灰意冷。

    她信奉佛道,却培养出一个品行不端的儿子。

    她自认无缘往生极乐。

    忧愤而亡。

    老夫人道:“时辰不早了,晚晚你也回去吧。”

    “不若晚晚跟我一起走,天快黑了,也好有个照应。”宁夫人邀请道。

    陆晚晚摇了摇头:“我再陪祖母会儿话,既是侯爷来接,夫人便先去吧,莫让侯爷等着急。”

    宁夫人不好再请,便起身告辞。

    她渐行渐远,身影消失不见,老夫人这才叹了口气:“你哪是想跟我老婆子话,是怕和宁夫人一起走,你二妹妹知道又要发难,是不是?”

    是,也不是。

    她不是怕陆锦云发难,而是还不想让她发难。

    再则,宁夫人为人如兰,孤寂盛开,不好与人为伍,相识不久便主动攀附,反会令她生厌。

    慢慢来,养兰花最耗心血。

    急不来的。

    ————

    重生回来的宁蕴,这段时间苦于想法子解决宁家的临头大祸。

    此时距离宁家遭灾只有两个多月时间。

    时间很紧迫了。

    他做了两手准备,能阻止父亲当日入宫最好,若是不能阻止,他将宁家的有用之人转移去了北地。

    他们带去了宁家的财产,在北地经营人脉,生根发芽。

    若当真不幸,宁蕴流放去了北地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暴风雨即将来临,他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上一世父亲死在流放路上,母亲一蹶不振,陆晚晚惨淡经营,好歹将这个家勉强维持下去。

    想起陆晚晚流放路上受的苦,他的心便生疼。

    重来一次,他便不会让她再承受以前的苦难,他要好好呵护她,将她捧在心尖尖上,幸福安然地过完此生。

    陆晚晚的面庞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的心柔软似水。

    宁夫人从山门下来,他去接她:“母亲。”

    宁夫人搀着他的手,道:“都了不用来,怎么还特意跑来了?”

    “山路崎岖,孩儿担心母亲。”他的目光落到丫鬟手中的食盒上:“这是什么?”

    宁夫人一笑:“是陆家大姐,来探望老夫人,见我也在,送的芙蓉甘露酥。”

    他脊背莫名一僵:“她还在里头?”

    “她还要再陪老夫人会儿话。”宁夫人如是答。

    宁蕴喉头滚烫,喉结一滚,道:“她们一行女流,这会行路不安全,不如我们等一等?”

    宁夫人没什么异议,举手之劳罢了,遂点点头。

    陆晚晚走下山门的时候,已然是夕阳西下,宁蕴的面容融在夕阳里,俊美异常。

    他生得一张儒雅清秀的脸。虽然美好的皮囊下包藏祸心,又毒又狠,可陆晚晚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好看。

    看得出来,他是专程等她。

    于是硬着头皮同他招呼:“侯爷。”

    宁蕴看她的眼神温柔得不叫话,恨不能立马将她揽入怀中,诉自己的悔恨和相思。

    可是会吓坏她,宁蕴心想。谁会相信重生轮回呢?若不是他亲身经历,恐怕他也会以为这一切是怪力乱神的无稽之谈。

    “陆姐。”他隐忍而克制地按捺住心底悸动。

    陆晚晚道:“多谢侯爷特意等我。”

    “无妨,举手之劳罢了。”宁蕴嗓子干干的,山间起了风,陆晚晚娇柔,他担心她受寒:“不早了,启程吧。”

    月绣扶着陆晚晚登车。

    她坐在马车里,心微微有些乱。

    宁蕴清高,最不屑待人亲热。

    更不是知冷知热的男人,他好面子,喜欢服帖的女人,却吝啬奉献他的柔情。

    可是现在,他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不大一样——他怎么会专程等自己?

    还有上次在昌平郡主府,他竟然毫不犹豫跳进内湖救自己。

    然后她将他推开了,当时情况凶险,她没注意,此时回想起来,他当时的眼神很奇怪。

    怅惘、遗憾……

    难道因为重来一次,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

    早春新绿催发,池塘边的柳枝迎风摇曳,长思院也翻修得差不多。

    陆晚晚过去看了几次,园子里的树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绿纱。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些时日,仲春时节她就能搬进来。

    这是她母亲住过的地方。

    陆府最近格外太平,陈柳霜和陆锦云禁足院里,听陆锦云成日学诗作画,绣花裁衣,时而做些鞋袜物,差人给陆建章送去。

    陆建章喜欢温婉娇柔的女儿,他之所以对陆锦云生气,是因为她太张扬,差点自毁前途。

    现在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思己过,再加上陆晚晚已经在想办法修补和宁家的关系,他心头的怒气消了大半。

    毕竟多年对她的宠爱不假。

    再加上薛琴香在陆建章耳边吹风,他去看了她们一回。

    陈柳霜恢复了她的温婉,拿出她的端庄气度,不哭也不闹。

    她了解陆建章。

    她杏目微垂,楚楚可怜,声音柔婉地:“都是我的错,没有教好女儿。”

    陆建章微愣,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服软。

    “我时候过的是苦日子,所以对女儿就特别宠爱了些,我不想她再承受我承受的一切,所以她要什么我都纵着她,这才养出这么个性子来。她从又是你宠爱大的,晚晚冷不丁回来,你又那么看中她,锦儿害怕,怕失了父亲的欢心。

    她就是嫉妒晚晚才会犯错。晚晚太优秀了,她怕你喜爱晚晚不要她了,从到大她最在乎的就是你。陆郎,都怨我,没有顾看好女儿,也没有照顾好晚晚,思莞当年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我却……”

    提起她早誓的表妹,陈柳霜眼泪簌簌而落。

    她懂得示弱装可怜,一番软语,陆建章再恨也消了几分。

    女人可怜的样子楚楚动人,让他不忍心。

    他拉过她柔软的身子,哄道:“好了,不哭了,是我没有注意到锦儿的情绪,她性子要强,一向争强好胜。可是晚晚不争不抢,胸怀又大度,现在还主动去宁家为锦儿求请奔走,这份心意难得。你们千万不要辜负了。”

    陈柳霜哭得越发厉害:“锦儿已经知错了,前日她还姐姐待她这么好,她狗咬吕洞宾,都是她错了。”

    她娇软的身躯贴在陆建章身上,烈烈灼人。

    陆建章心猿意马,仓促中唇瓣贴上她的脸,吻干她的泪痕。

    他呼吸粗重,沉重地喘息着:“她知错就好,寻个时候让她给晚晚道个歉。晚晚不是气的人,这事也就翻过篇了。”

    陈柳霜无限风情,迎合着他的亲吻,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吾日三省吾身:我为何这么美?我还能不能变得更美?还有谁能比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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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你们忘了,特意三遍提醒!贴心如我,夫复何求?)

    正儿八经地省一个:昨天我在文里用错了一个成语——色厉内荏,我一直以为它是表达很严肃的意思,一个可爱给我指出来后我才知道应该让语文老师退学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