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障
陈柳霜和陆锦云很得意, 她们的反击之战首战告捷。
在成平郡主的帮助下, 很快就能除掉陆晚晚。
陆锦云将宋落青的计划告诉给陈柳霜。
她高兴得抚掌大笑:“咱们只需要给她报个信, 手上不用沾血就能除掉陆晚晚。
“没错。”陆锦云眼神很是得意, 她没想到宋落青竟然这么恨陆晚晚, 不然也想不出这么阴毒的办法。
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陆晚晚出门的时候告诉宋落青一声, 再顺带着演一出戏就可以了。
不费吹灰之力。
“我的好女儿,多亏了你和郡主搭上关系。”陈柳霜夸奖她。
陆锦云微笑。
陆晚晚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陆锦云和宋落青搅在一起了。
她们俩对她恨之入骨,凑在一起肯定不是吃吃喝喝谈论风月这么简单。
可她们准备怎么对付自己?
她暂时没有想出来。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将陈奎好好的利用起来。
次日一早, 她让李云舒给杜若传话,可以动手了。
沉寂了这么多天, 陈奎歹人袭击陆晚晚的事情再掀起波浪,让他陈柳霜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多天陈奎都没有消息。
恰好前几天王彪又告了假,是乡下母亲进京看病,他要服侍她几日。
王彪的娘早就死了,别人不知道,陈柳霜自然再清楚不过, 她自然以为王彪是安顿陈奎去了。
高门内院, 他们本就少联络。
香棋得没错,现在对她来, 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此时在京城西街一处不起眼的房子里,有一间柴房,里面捆着两个大汉。
正是陈奎和王彪。
他们已经饿得奄奄一息。
陈奎那天之后就被李云舒捆到这间屋里。
次日陆晚晚回府, 便和李云舒合谋将王彪也捆了过来。
看管他们的两个厮只管喂吃的,吃也只让他们吃个五分饱,他们饥肠辘辘,排泄物也无人收拾,臭气熏天。
王彪头上蒙着麻袋,听到有人开门,却看不清是谁,他求道:“好汉,你就放了我吧。”
李云舒负手而立,站在光亮下,目光定在王彪身上。
“长泰十三年,你做过什么事?”李云舒缓缓开口,问他。
王彪这几天又饥又渴,根本没有听他在什么,一味求饶:“这位大爷,你要什么?钱财还是美女,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求你,把我放了吧!”
他听着声音爬过来。
李云舒闻到他身上的臭味,皱了皱眉,又问道:“长泰十三年,你做过什么事?”
“长泰十三年……十三年……”王彪浑身哆嗦:“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的什么都干啊!”
忽然,陈奎反应过来了似的,急忙:“我知道,好汉,我知道长泰十三年他做了什么!”
“你胡,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事?”王彪吼道。
陈奎反唇相讥:“大爷,长泰十三年,王彪找到我们黑风寨,让我们去允州办了一件事。”
李云舒长吸了一口气,他脑内翻腾,双掌紧握成拳。
他想到自己查出来的那些证据,恨不得一拳王彪个脑浆迸裂。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
王彪道:“四年前,王总管到黑风寨找到我,让我去允州,帮他找一块玉。”
“然后呢?”
“他给了我们那家主子的姓名和地址,然后我亲自带了几个兄弟去了。”
李云舒脑海中掠过一道人影。
他黝黑朴实,笑得一片爽朗,浑身散发出乡下人特有的耿直。
从他就教导自己,人虽处贫贱,但决不能自轻自贱。他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却惨遭飞来横祸,以至父子阴阳两隔。
他进京,左肩扛着父亲的仇,右肩担的薛戟的恨,赤手空拳,走的是荆棘遍布的悬崖万里路。
披荆斩棘,他求的也不过是个公道!
父亲的公道!薛戟的公道!
而他万万没想到,薛戟的死背后掩埋着人性的贪,父亲的死背后藏着人性的恶!
四年前淮阴侯府老夫人过世,因为术士算过她死亡的时辰至刚至阳,必须口含一块至阴至柔长三寸宽三寸厚三分的血玉下葬,才可化吉为凶。血玉好找,可符合术士条件的血玉不好找,老夫人的灵柩停灵三月,眼看就要入夏,血玉还未找到。
宁夫人一心向佛,对这些事深信不疑,她急出了心病。
陈柳霜去探病,得知此事,她想起老夫人娘家有一块血玉,正好长三寸宽三寸厚三分。
她起了歹心,要将血玉找来送给宁夫人。
李家的血玉,是传家之宝,她也是知道的。李云舒父亲的性子宁折不弯,她更是明白。
为了取悦宁家,她让王彪找黑风寨的盗匪,让他们远去允州取玉。
“兄弟们家劫舍本来只是为了吃口饭,也没想过伤人命,可王总管就算杀了人也要将玉拿回来。”陈奎顿了顿,咽了口口水,又继续:“谁知道那人不要命了一样,拼死也不肯交出玉,兄弟们没办法,就动了手。”
李云舒再听不下去了,他眼眶濡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寂寂庭院里,春意正浓,有几只蝴蝶在花架上飞来飞去。
他看着那蝴蝶,一道影,逐渐成了两道,后来便彻底模糊。
“表哥。”陆倩云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李云舒抬手揩了揩眼角,挤出了一抹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动作再快,陆倩云还是看清楚了他眼角闪着的光——李云舒哭了。
她笑了笑,假装没有看见,笑着:“大姐姐让我给你送封信。”
李云舒看了信,陆晚晚可以动手了。
他点点头,:“你回去告诉她,我知道了。”
陆倩云闷“嗯”了一声,她问道:“他们招了吗?”
“前两天陈奎还嘴硬,今天什么都招了。”李云舒神情淡淡的,目光死盯在花架上,目不转睛,好似一动,眼眶里的东西便会忍不住。
陆倩云见他兴致寥寥,自己该带的话也已带到,便告辞:“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当心。”
“你路上多加心。”李云舒嘱托道。
陆倩云一笑:“放心吧,没几个人得过我。”
她笑得极灿烂,春风似的,好像能吹开阴霾。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想起方才进门时李云舒眼角的那滴晶莹的泪,心里不大好受。
都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男儿也有血有肉,会疼会受伤会难过,为什么就不能哭?
她一咬牙,转过去,几步走到李云舒面前,拉过他的手,拍了样东西在他掌心,她鼓足了勇气,:“表哥,你要是觉得难过,就痛痛快快哭上一场。你放心,我是个哑巴,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完这句,她风一样掠走了。
李云舒低头一看,掌心多了条素色丝帕,柔软馨香。
————
陈柳霜发现李长姝最近很不对劲。
平常最爱跟她抬杠的一个人这段时间格外老实。她喜欢底下的姨娘们尊着她,可这不代表她愿意她们在背后捣鬼。
李长姝这个人,性子强,又爱争强好胜。
如此反常,必有古怪。
她找了两个丫鬟暗中盯着李长姝。
在这种关键时候,不能让她出来搅局。
这天夜里,入了夜,暮色暗沉,一个丫鬟来回她消息,是李长姝这会儿还要出门,还不准声张。
夜半十分,偷偷摸摸出门,不由得让人想入非非。
“她要去哪里?”陈柳霜问道。
丫鬟:“栖月楼,我听院里的丫鬟,她下午让满红去定了栖月楼顶楼的雅间。”
栖月楼顶楼就两个雅间,她要私会谁?竟如此舍得下重本!
“知不知道她要去见谁?”
“奴婢不知,她院里的人口风紧得很。”
陈柳霜琢磨了片刻,李长姝无利不起早,她如此大费周折,其中肯定有古怪。
她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一定不能在阴沟里翻了船。
她换了身衣裳,喊了两个丫鬟,从偏门出去,先李长姝一步到了栖月楼。
所幸,栖月楼顶楼另一个雅间虽然有人交了定钱,不过这会儿都没来,恐怕是不会来了,掌柜便让陈柳霜去了。
她象征性地点了两道菜,便贴在墙角听那边的声音。
栖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顶楼的雅间极高,可以望见整座京城的风光。
此时的陈柳霜全然无心风月,一根弦绷得紧紧的,聚精会神听着隔壁的声音。
隔壁屋里早就有人在等,李长姝却隔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
“长姝,你来了?”话的是个男人。
陈柳霜心中暗喜,李长姝这是自寻死路,要是陆建章知道李长姝竟敢背着他偷男人,肯定会死她的。
李长姝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她已经可以预见隔壁的陈柳霜会是如何地欢欣雀跃。
这是杜若的计策,她让李长姝假装私会男人,间接告诉陈柳霜一个秘密。
就连这个男人,也是她请的天桥下书的,照脚本演的。
有些人,恐怕要白高兴一场了。
她淡淡回应:“是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男人早将台本背得一清二楚:“人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李长姝声音中透出十二分欢喜:“快告诉我。”
“我最近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今天早上才知道,他已经回黑风寨了。”男人道。
李长姝喜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子真是厉害,居然跟满城官兵玩了这一出灯下黑。”
思虑片刻,她又:“你想办法把陈奎给我绑来,我要他有大用,只要我把陈奎交给官府,他就会供出陈柳霜,到时候她就走投无路了。”
她大笑起来。
隔壁的陈柳霜大惊,她一直暗中调查自己?否则她怎么会知道陈奎!
果然不出她所料,李长姝最近这么安分,一直在背后使坏。
你以为这样就能将倒我吗?你未免把敌人想得太简单了。陈柳霜嘴角上扬,笑出了一个瘆人的弧度。
如果今夜她没跟来,李长姝将人送去官府,不定她只能束手就擒。可是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她的阴谋。
她绝不会让李长姝找到陈奎,也绝不会让她将人送去官府。
陈奎在黑风寨。
与此同时,李云舒坐在租住院的天井下,望着漆黑穹顶中闪亮的星星。
他喝了好几盏茶,春日的微风轻抚过他的身躯,跌宕起伏的心境才微微平复下来。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陈奎和王彪都杀了。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起身,走进关押陈奎和王彪的屋子。
他单手拎起王彪的衣领,他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大爷饶命,饶命啊。”
李云舒手下得极重,几乎就要勒死他。他将王彪拖到另一间房,他一脚将王彪踹翻在地。
他肋骨都快断了,痛得直滚。
李云舒走上前,一把揭开他头上的麻袋。
他半蹲下去,视线和王彪齐平:“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表……表……表少爷。”王彪吓得魂飞魄散,他当然知道四年前他让黑风寨去抢杀的是什么人,就是眼前这位表少爷的亲爹!
他知道是自己杀了他爹,而如今自己又落进他手里,哪里还有活路?
他屁滚尿流地求饶:“表少爷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杀你爹不是我的意思。”
“闭嘴!”李云舒冷声道:“你所犯下的事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王彪鼻涕和眼泪齐流:“表少爷,真不是我,我哪有那个狗胆去杀你爹,是夫人,都是夫人,她让我去的。求求你,饶的一条狗命吧!”
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李云舒恨不得马上用力一把捏碎他的喉骨。
“要不是看到你也是受人驱使的份上,我今天一定会杀了你。”
王彪就差给李云舒磕头了:“多谢表少爷饶的性命……”
“不过,要想活命,你必须帮我办一件事。”李云舒松开手,嫌恶地道。
王彪为了活命,什么都肯答应:“表少爷尽管吩咐,的这条狗命就归你使唤。”
“你和黑风寨的人熟不熟?”李云舒问他。
王彪如实回答:“黑风寨都是刀口舔血的主,的和他们哪里熟悉。我只不过认识他们大当家和二当家罢了。”
“那好,我要你回陆府。陈柳霜肯定会让你带人去黑风寨杀陈奎,到时候你假借陈奎的名义,去黑风寨送一批金银,到时候他们肯定对你不设防,你想办法把这包药粉倒进他们的井里。”李云舒掏出一包药交给他。
王彪吓得牙关直颤:“然后呢?”
“然后你回来跟陈柳霜复命,就已经杀了陈奎。之后有多远你就滚多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是,的遵命。”
李云舒手一抬,冷不丁弹了枚药丸塞进王彪嘴里。
他惊慌失措,连忙低头去抠喉咙。
“别白费力气了,这药入腹即化,三天之内你若没将事情办好,没有解药,你就等着肠穿肚烂而死吧。”李云舒冷冷道。
而后,他便起身走了。
王彪趴在地上,拼命去抠顺着喉咙滑下去的药丸,然而,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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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陆府,处处灯火,无人能眠。
陈柳霜让人去找王彪,可他不知死哪儿去了,没有消息。
杜若躺在陆建章的旁边,听着他沉重的呼吸,想着下午院里的垂丝海棠开了,黯然神伤。
李长姝知道陈柳霜上了勾,高兴得辗转反侧。
沈盼和陆倩云则各怀心事,躺在床上睁大双眼望着黑洞洞的屋顶。
陆晚晚则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自己,久久难以入眠。
长思院已经修缮完毕,她去看过,每个地方都合她的心意。那所园子是她母亲住过的,母女心意相通,她喜欢的,母亲也喜欢。
血脉亲情,将她和从未见过面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老夫人算过日子,三天之后宜搬迁,她就要从住了快半年的院里搬进长思院了。
——母亲,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务必将这件事情办成。
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之日,就是陈柳霜垮台之时。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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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彪第二天没精采地回到陆府。
陈柳霜果然派人找他。
她把他臭骂了一顿,然后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找人上黑风寨杀了陈奎。
当年她将血玉送给宁家,宁夫人死活不肯白受别人的东西,非得重谢她。
陆建章为人扣扣索索,对她算不上大方,虽然吃穿用度上并不缺她的,可这是为了让她维持陆家的气派,其他地方,他一点甜头也不给她尝。
眼见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她需要钱的地方还多,所以她厚着脸皮要了二十锭黄金。
她藏了多年,金子果然派上了用场。
有钱真好,可以为所欲为,可以买人性命。
她总算理解陆建章当年为何宁愿抛弃她也要和岑思莞成亲了。
究其愿意,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允州首富的爹罢了。
只可惜,金银买不回再活一回。
王彪依照李云舒的吩咐,带着金银上黑风寨。接待他的是陈奎的兄弟陈寅,这一次王彪害得他们大当家不知所踪,又白白折损了四个弟兄。
陈寅见了他没有好脸色,他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的,一身腱子肉让人心惊,他走过来,就跟一堵墙似的,他揪着王彪的衣领:“好子,你竟然还敢来。”
王彪喊道:“二当家饶命,是大当家让我来的。”
“我哥?”陈寅听到陈奎的消息,将他重重一推,王彪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哥现在在哪里?”
王彪痛得龇牙咧嘴,他从地上爬起来,讪笑:“大当家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不过现在他不方便出面,所以让我给各位弟兄送点补给来。”
他取出包袱,将里面的银子倒出来。
陈寅略有怀疑:“我哥现在真的安全?”
听出事之后陈奎就不知所踪,寨子的人都以为他惨遭不测了,群愤激昂,大家都杀下山给他报仇。
他竟然没事!
“没错,过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他就会回来的。”王彪腆着一张笑脸撒谎。
“真没事?”陈寅又确认了一遍。
王彪:“真没事!不然我还给你们送银子来干什么?要是大当家出了事,我还不有多快跑多快,还主动送上门来找削啊?”
陈寅一想,没错,是这个理了。
哥哥还活着,寨子里赚了一大笔银子,他心情极好,兴致高昂地命人杀猪宰羊庆祝一番。
他还挽留王彪在寨子里吃了饭再走。
王彪还要下药,自然留下了。
晚上黑风寨极其热闹,男人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女人们围着篝火跳舞欢呼。
黑风寨都是一群亡命之徒,每个人手上都不知沾满了多少鲜血。
就连出生在这里的孩子,长到一定岁数也要学一身偷鸡摸狗的本事,为寨子创收。
黑风寨从根上就是烂的。可此处据守黑风山,他们占据天然优势,易守难攻。再加上寨子里的人不多,灵活性极好,这么多年朝廷一直没能将其一举拿下。
半夜众人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王彪找了个机会摸到水井边,趁机将李云舒给他的药撒了进去。
李云舒给他的是蒙汗药,药力极强,就那一包,蒙晕寨子里的人不在话下。
下了药以后,王彪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忙下山找陈柳霜复命。
肚子里的毒随时都有可能发作,他不敢耽搁。
陈柳霜得知陈奎已死,十二分高兴,眼角的细纹都笑了出来。
她亲手端了一盏茶给王彪:“王总管,这一趟,你辛苦了,来,喝口水吧。”
王彪撒了谎,他心虚,忙接过茶盏,凑在嘴边胡乱喝了两口。
“夫人,若是没事,那我先走了。”王彪道。
他还要去找李云舒要解药!
陈柳霜那还挺纳闷,这王彪今日既不动手动脚,口舌也不逞快,倒是难得的老实。
目光下移,她看到他轻微颤抖的手脚——没用的东西,又不是第一次杀人,竟吓成这样。
不过,很快她的眉宇就舒展开来。
陈奎已死,她终于可以安然地睡了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