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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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京城最纨绔的纨绔子弟, 非谢家那位世子莫属。

    谢家世子来头倒也不大,母亲是长公主, 父亲是一品镇国公。朝堂上坐着的是他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表哥。

    这些倒不紧,最要紧的是他是太上皇养大的。

    还是他一把屎一把尿亲自给带大的。

    谢秋霆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嫌。

    他娘怀他的时候正是大成的多事之秋。她娘是在南下避难的时候发现怀着他的。那一路上他娘因为他受了不少苦, 吐了一路,到了江南就瘦了十斤。

    他从就是个能折磨人的,在他娘肚子里的那会儿折磨得她整宿整宿不能入睡。

    啧啧, 他估摸着自己知道母亲和顺柔软, 是个好拿捏的,就可劲地折腾。

    到他五个月的时候, 他爹了胜仗,到江南接他娘回京。

    他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和他一同长大的几个兄弟,裴翊修、宋风凌, 都他爹是最随和的人。

    他不这么觉得,因为当他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他爹就每天指着尚未出世的他恶狠狠地骂道:“你个臭崽子, 再敢折腾你娘, 我就两巴掌呼死你。”

    谢秋霆被吓到了, 余下几个月不敢再造次, 老老实实地享受和他娘最亲近的岁月。

    但他娘在北地的时候身体没保养好,怀胎十月又一直为他爹担惊受怕,故而身体很虚弱。

    生他的时候,谢秋霆就开始作妖了。

    赖在他娘身体里死活不肯出来, 气得谢怀琛在产房外大骂:“这个孽子,敢这么折腾他娘,等出来了我再收拾你。”

    然后,他就听到了谢秋霆的第一声哭声。

    陆晚晚有惊无险地产下谢秋霆,一伙人都冲过去看陆晚晚了,稳婆想找人给孩子拿准备的长命金锁都没人应。他皇爷爷这会儿刚好过府来,便去给孩子做新生祈祝。

    每每听到这里,谢秋霆都满脸感动地依偎着他皇爷爷:“皇爷爷,还是你待我最好,他们都不要我,就你要我。”

    太上皇心里苦啊,他听陆晚晚生产,巴巴地赶来看女儿,被半路劫去看那刚出世的混子。他本想看一眼就走,但那刚出生的混子伸出软乎乎的手,轻轻碰了他一下,然后就嗷嗷大哭。

    等太上皇明白过来自己被碰瓷了的时候,奶娃娃已经躺在他怀里了。

    他没亲自带过孩子,抱他的时候动作僵硬又生疏。

    但他奇迹般地不哭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谢秋霆实际上是个很有先见之明的人,他一出生就为自己找好了靠山。

    他爹不待见他,从他出生就没抱过他一回,满月宴上,嬷嬷把孩子抱给他。

    他就瞅了眼,:“啧啧,他爹跟他娘的俊俏,愣是一点也没遗传到,丑死了。”

    襁褓里的谢秋霆瘪瘪嘴又要哭了。

    陆晚晚睨了谢怀琛一眼:“把孩子给我抱抱。”

    谢怀琛横了回去,咬牙道:“抱他做什么,你都多久没抱过我了?”

    谢秋霆委屈得嗷嗷直哭。

    陆晚晚产后,谢怀琛就得了产后抑郁症。

    因为她嘴里口口声声喊的不再是夫君夫君,变成了秋霆秋霆;她以前眼中只有他,现在又多了个混子。

    孩子还,陆晚晚舍不得,就让他和自己一起睡。

    谢怀琛白日又要去大营,十分辛苦。陆晚晚怕他睡不好,便将他赶去书房。

    可怜巴巴的谢怀琛被迫和陆晚晚分离。

    每当晚上他隔院看着陆晚晚抱儿子哄他入睡的剪影,就气得想冲过去人。

    到谢秋霆三个月大的时候,谢怀琛接到任务,要去西南一趟。

    此去又是一年半载。

    他心颇忧。

    就在他独自郁闷的时候,陆晚晚却果断收拾起包袱,毅然决然地随他南进。

    可怜的谢秋霆就这样成了留守儿童。

    随之而来,谁养他就成了个问题。他爷爷奶奶常年在军营里,既粗且糙,压根不会带孩子。他舅公舅婆倒是心细如尘的,但他们相离十八年,再度聚首,竟老蚌生珠,于他娘生他前两月诞下一子。他们本是高龄产子,更加辛苦,自然也不能给他们带。

    陆晚晚和谢怀琛这一走,愁坏了京城一帮子人。

    皇帝怒了,巴掌一拍,要禅位给太子,自己亲自带娃。

    朝臣劝都劝不了,他火速草拟禅位诏书,将皇位禅给了太子宋清斓,自己带着谢秋霆搬进行宫。

    从此,谢秋霆就成了全京城最横的纨绔子,谢家世子一出街,百姓就得绕着走。

    也就他,竟然敢在皇上面前横着走。

    太上皇第一次养孩子,没什么经验,难免娇惯了些。久而久之谢秋霆就成了行宫一大毒瘤,上房揭瓦,上树捉鱼,无所不为。以至于那两年鸟儿行宫上空飞过听到他的声音都要绕道而行。

    众人拿他能有什么法子?忍着呗。

    谢秋霆长到四五岁的时候,习武的天赋日渐显露,寻常侍卫使过的招式,他只消看两眼便会了,再难的招式都过目不忘。

    只可惜在念书认字这件事上,他实在有些丢人。长到五岁,他四妹都会背唐诗了,他连一篇《千字文》都没背下。太上皇连请了好几个文采斐然的大学士前来教他,奈何谢秋霆委实不落教,教不会啊。

    太上皇震怒,一拍椅子,斥责臣子不尽心,亲自拿书教他。

    教了半个时辰,太上皇摔书而去。

    谢秋霆委屈巴巴跟了上来:“皇爷爷。”

    太上皇横了他一眼:“别喊我皇爷爷。”

    谢秋霆叹了口气,抠着手指声喊:“大兄弟。”

    太上皇气昏了,气得拿戒尺啪啪了他几下。他眼泪直在眼睛里转,看得太上皇心里一软,只得作罢,复又将他抱在膝头。

    哎,当初不知养儿难,如今养孙泪两行。

    次日太上皇命三品以上文臣武将至行宫议事。

    皇上闻讯,私以为太上皇遇到什么难事,巴巴跟过来。最后和一众大臣坐在正殿里商议如何培养谢秋霆。

    皇上觉得自己脑门被夹了,放下手边处理不完的正事巴巴赶来就为这?

    最终大家商量出一个结论,谢世子从在行宫长大,无同龄人相伴,难免顽劣,若是有人同学同玩,或可改观。

    太上皇摸摸脑门,一琢磨,倒也是这个理。

    行宫的确少有和他同龄的孩子,他肯定也觉孤单。

    当天太上皇便下令,要在行宫开设学堂,请三朝学士授课,朝中官员子女六岁以下的皆可入学。

    此言一出,行宫就热闹了,成天跟麻雀扎堆了一样,叽叽喳喳朝个不停。

    谢秋霆也当真收敛了些,至少房子上的瓦许久没有修缮过了。

    这倒不是因为那兔崽子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万物皆有因果,而他的报应就是熊大学士家的千金熊灿灿。

    灿灿长得很漂亮,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因为个子,进学的第一天,大学士让她坐谢秋霆前头。

    谢秋霆听不进去课,上课的时候百无聊赖地东看看西看看,目光最后就落到灿灿头上。

    她梳着髻,绑了两朵绢花在上头。那花做得很好看,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一样。她扬起的两个髻就像花的枝干。

    谢秋霆手贱,探出手捋了一把,她的头发柔顺黑亮,手感意外地好。

    灿灿回头横了他一眼,那眉毛眼睛皱巴巴地成了一团,却一点也不讨厌。

    哪怕她做出凶巴巴的样子,谢秋霆一点也不怕。这种软绵绵的羊羔有什么好怕的,他又扯了扯。

    灿灿就生气了,下学的时候,她把谢秋霆堵到角落里,叉着腰就把他围在狭的空间,她指着谢秋霆:“以后上课,你不许再扯我头发!”

    “为什么?”谢世子笑着:“我偏要扯呢?”

    灿灿鼓着腮帮子,也不什么,手握着谢秋霆的手腕,扛起他就来了个过肩摔。

    可怜的世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摔了个屁股墩。

    那叫一个痛啊,灿灿哼声:“你再扯我的辫子,我还摔你。”

    谢秋霆气昏了,抹着眼泪去找皇爷爷告状,在殿里躺着大哭,有人扛着摔了他。

    太上皇听后心疼得不得了,这一批学子里有好几个武将之子,六七岁左右,比谢秋霆高出不少。他以为他是被他们欺负了,立马喊人传了灿灿过来问话。

    片刻之后,一个姑娘就来了。

    太上皇一瞧,这姑娘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水灵灵的,眼睛又黑有大,朝人一看,看得人心上直发软。她精致得就像个瓷娃娃,看到太上皇,她乖乖巧巧地行礼:“臣女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喜欢得不得了,忙朝她招招手:“好孩子,到太上皇这里来。”

    灿灿走了过去。

    “是不是你了秋霆哥哥?”太上皇问她。

    灿灿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谢秋霆,垂首声:“太上皇,臣女不是故意的。”

    “皇爷爷,你听到了吗?就是她,她欺负我。”

    太上皇一个眼风扫过去:“没出息的东西,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我怎么有你这种孙子?”

    谢秋霆挂着一腮硬挤出的泪,纳闷,这和他想的不对啊。

    那以后,谢秋霆就有了克星。

    灿灿很乖,行宫上下的人都喜欢她,既因为她乖巧可爱,又因为只有她制得住谢秋霆。

    她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功夫很好,谢秋霆不过她;她念书也是学堂最好的,夫子教的东西她总是第一个背下。

    见过灿灿的人都她是个好姑娘,除了谢秋霆。

    谢秋霆觉得她是个女罗刹。

    六岁那年,谢秋霆和几个玩伴到树上抓鸟,一回头看到灿灿叉着腰站在阶梯之下,吓得腿一软,从房子上跌了下来,差点摔断了腿。

    七岁那年,谢秋霆翘课到河里抓鱼,夫子命灿灿把他寻回。他玩儿得正欢喜,被人揪着后衣领拖回学堂。

    八岁那年,谢秋霆因记恨夫子告状,在他讲课的凳子上涂满骨胶,被灿灿发现了,悄悄将他和夫子的凳子换了,害得他一天一下午都起不来身,散学的时候扛着凳子才能回寝殿。

    九岁那年,他在池塘边的柳树上抓了一只蝉,趁灿灿不备,扔到她头上。灿灿出奇地没生气,第二天谢秋霆却在桌洞里摸出了好几条蛇,吓得他大半个月睡觉都在做恶梦。

    十岁那年,灿灿开始涂脂抹粉,她第一次擦了脂粉到学堂,谢秋霆指着她脸红得就像猴子屁股。灿灿气得挥拳过去,一拳掉了他即将更换的最后一颗乳牙。

    十一岁那年,大公主出嫁。灿灿和谢秋霆同为傧相,灿灿看着长公主一袭嫁衣,眼中生出光彩,谢秋霆嘴欠,:“别看了,你这么凶,谁缺了八辈的德才敢娶你。”灿灿大怒,把谢秋霆摁在地上锤了又锤,踢了又踢。

    十二岁那年,谢秋霆和伙伴赌,赌输了,被逼着给灿灿写了封情诗。灿灿看了信之后,把他摁在地上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胖揍,边揍还边:“你想恶心死我啊……”

    十三岁那年,灿灿不在学堂了。她祖父去世,她随父亲回乡奔丧。离开的时候谢秋霆差点放鞭炮庆祝。没多久,学堂里传出风声,是灿灿不会回来了。他父亲要为祖父守丧三年,三年后灿灿就十六岁了,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熊大学士本就有意退出朝堂,不愿灿灿尚官场子弟,遂想借此机会隐退。

    谢秋霆听到这个消息,连着三天晚上没睡着觉。

    半个月之后,他爹要去灿灿老家出公差。他拦到他爹面前,:“儿已长大,愿为父亲分忧。”

    谢怀琛乐坏了,一拍他的脑门:“臭子,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灿灿都不过,能为我分什么忧?”

    谢秋霆闻言,也不争辩,他默默地走到一旁的花坛边,随手摘了片树叶,隔空射出。谢怀琛只觉耳边风声涌动,掠过一丝短啸,那树叶就穿过他耳边,直直嵌入他身后的廊柱之中。

    拈叶飞花,皆可须臾之间取人性命。

    再半个月之后,谢秋霆到了灿灿的家乡。那是个南方的城,院子里开着繁花。府上忙得一团糟,老太爷过世得很突然,府上什么准备都没有。谢秋霆这个时候来,府上一干人都提着心,生怕出什么岔子。

    但传闻中混不吝的纨绔子却异常懂事知礼,在熊家住下,既不招摇,也不惹事。

    熊家老宅规矩森严,女子在内宅无事不得出,谢秋霆去了两天都没见到灿灿。

    这日灿灿正在屋里临帖,写得正专心,忽听“吱呀”一声,窗户洞开,一道身影从窗外翻进。灿灿一惊,提起手刀正要劈下去,仔细一看发现竟是谢秋霆。

    “熊灿灿!”谢秋霆板着脸喊她:“你上次借我的紫毫……”

    他话还没完,灿灿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他,把桌案上的一卷字帖拿了起来。

    字帖上被谢秋霆踩了两个大大的脚印。

    谢秋霆脸一垮:“你……好大的胆子……”

    他越声音越,因为他低头一看,灿灿正捧着被他踩脏的字帖,双手颤抖不已,眼泪簌簌而落。

    谢秋霆一下就慌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还没见灿灿哭过。

    “熊灿灿……你别哭啊……那支笔你不还我也没有关系,我就当送给你了。”

    灿灿哭声更大了。

    谢秋霆一下就像蔫的茄子,围着她柔声细语地哄:“不然,我再送你几支?”

    灿灿还是不理他,干脆坐到地上,头深深埋进膝里,哭声渐渐嚎啕。

    “熊灿灿,你别哭了,要不然你我?”谢秋霆向来任性,以往就算被灿灿了也会硬着脖子高喊“我!不!痛!”

    他就差求她了:“灿灿,熊灿灿,美丽的熊灿灿,乖巧的熊灿灿。别哭了好不好呀?你要是生气,就我一顿,可不可以呀?”

    灿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是爷爷去世之前,写的最后一副字帖。”

    谢秋霆脸上绷不住了,挠了挠头,:“你别哭了,我出去问问,看有没有人能处理字帖,好不好?”

    灿灿难得地没有凶他,她抹了抹脸上的泪,问谢秋霆:“真的可以吗?”

    “可以!我是谁啊,京城里横着走的谢世子,我让母猪上树它就不敢下河,我让太阳从西边起来它就得从东边落下去。”谢秋霆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了。”

    灿灿就真信了他的话,让他把字帖拿走了。

    次日谢秋霆当真拿着处理好了的字帖去找灿灿。

    灿灿从他手里接过字帖,发现字帖上的污渍果然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不留。

    看着灿灿的神情,谢秋霆骄傲地:“我就我可以的吧。”

    灿灿视若珍宝地捧着字帖,才没功夫理他。

    谢秋霆赖了半晌,临走才从衣篼里抽出一个油纸包,拍到她手上:“喏,这是我给你带的桂花糕,我舅婆做的。”

    以往舅婆做了桂花糕送去行宫,灿灿总是抢得最多。因而这回南下,他央着舅婆做了些。

    灿灿抿了口,问他:“你昨天怎么不送过来。”

    谢秋霆脸一抬:“这是我吃剩的,今天才发现。”

    他才不会告诉她昨天他跑得太快忘了呢。

    谢秋霆在熊府住了将近一个月。他和灿灿并不能常常见面,他偶尔会翻墙去找灿灿,给她送些搜罗来的新鲜玩意儿。

    熊老太爷的丧事过后,谢怀琛的公差办完了,是时候回京城。

    临去之时,灿灿来送谢秋霆。

    谢秋霆:“熊灿灿,你还回学堂念书吗?”

    灿灿摇头:“我不知道。”

    谢秋霆咬牙:“你要不回来,我就把你脚臭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我脚不臭!”灿灿白了他一眼。

    谢秋霆做了个鬼脸:“他们又不知道。”

    灿灿气得追上去要他,谢秋霆以足点地,朝后一退,就跃至甲板。

    灿灿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追不上他了。

    船来了,谢秋霆把手捂成喇叭状,朝她喊道:“熊灿灿,你一定要回来啊!”

    十四岁那年,灿灿没有回京。谢秋霆给她写了很多长长的信,皆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他也不闹腾了,日日上学堂念书,散学后就去习武。谢怀琛夫妇颇为欣慰,原来孩子长大了就会定性。他们看着两个闹腾的儿子,觉得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十五岁那年,灿灿仍是毫无音讯。那年夏天南方发洪水,谢怀琛南下治水,谢秋霆与之同行。到了南方,再去熊府,探灿灿的消息,家人告知她往北去了外祖家避暑。要两月之后才能回。

    那年冬,谢秋霆再度借故南下,却仍是连灿灿的面都没见着,她随父访友,一时半会不会归家。

    十六岁那年,谢秋霆有了脾气。她分明安好无虞,也知他一直去信,就是故意不回。他气鼓鼓地将笔一摔,不写了。也是在这一年,熊灿灿回来了。

    三年不见,她彻底长开了,如同含蕊将吐的海棠。

    她回行宫面见太上皇,看到了立在他身旁的谢秋霆。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谢秋霆眼睛一歪,别过头不再看她。

    从行宫出来,灿灿将他堵在命运的墙角,叉着腰逼问他:“你为什么不理我?”

    谢秋霆问:“你收到我给你写的信了吗?”

    “收到了呀?”灿灿回答得特别干脆。

    谢秋霆就快气昏了:“那你为什么不回?”

    “我为什么要回?”

    谢秋霆气得暴走,不理她。

    灿灿一把揪住他,把他抓回来,掏出厚厚一摞信,拍到他脸上:“瞅瞅你写的,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回你?夸你菜名报得好?”

    谢秋霆的长信内容如下:熊灿灿!你吃饭了没有?我吃过了,早上吃的汤饼和酸豆角;中午吃的红烧肘子,酱板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报了上千种菜名。

    谢秋霆气鼓鼓地夺回他辛辛苦苦写的信,冲灿灿龇牙咧嘴地咆哮:“哼,你不要就还给我!”

    灿灿一巴掌就糊到他脸上:“还给我。”

    谢秋霆被她这一掌懵了,最近三年都没人敢这么他过。

    在他发发懵的刹那间,灿灿已经夺回信扬长而去。

    十七岁那年,谢秋霆听有人上灿灿家提亲。他早早就探到了消息,趴在屋顶探半晌。那人生得文质彬彬,斯文有礼,和熊灿灿站在一起,真有几分珠联璧合的意思。谢秋霆看得心里直冒酸水。

    下午那人从熊府出来,他就坐在门口,用一种“哎,兄弟,你真可怜”的眼神看向那人。那人被看得心里发毛,故而上前问:“兄弟,你为何看着我直叹息?”

    谢秋霆摇头叹息:“哎……第六个了……”

    他装得高深莫测,让那人犹如百爪挠心:“兄弟言下之意是?”

    谢秋霆瞥了他一眼,问:“你是来提亲的?”

    那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谢秋霆:“兄弟,我劝你趁早收手吧。”

    “这是为何?”

    谢秋霆又叹了口气:“看你是个老实人,我也不忍心骗你。熊大姐她有狂躁症,一言不合就喜欢人……”

    怕他不信,他亲自现身法:“你去听听,镇国公府世子,以前多皮实一人啊,愣是被她得不敢出门。”

    那人果真听了一圈,从此再不敢上门。

    谢秋霆如法炮制,收拾了好几起事件。后来被灿灿得知,追了他三条街,终于把他堵进死胡同。

    “谢秋霆,你缺德不缺德?坏人姻缘?”

    谢秋霆望着天,想起十一岁自己的话,长叹道:“不缺德我能喜欢你这傻娘们吗?”

    十八岁那年,谢秋霆和灿灿成婚了。新婚之夜,红烛垂泪,谢秋霆起喜帕,帕底的新娘子羞赧地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谢秋霆吹灭蜡烛,放下帘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是为了报这么多年挨之仇啊!

    二十岁那年,谢秋霆当了爹。灿灿诞下个男婴,取名字的时候谢秋霆犯了难,孩子是向字辈,他取名谢向勇。灿灿大怒,得他三天不敢出去见人……

    二十五岁那年,谢秋霆出席宫宴,异域美人敬酒时他避得慢了些,回去之后灿灿拿出了祖传的搓衣板……

    三十岁那年……

    ……

    谢秋霆百年之后,墓志铭上曰:吾生也有涯,而挨无涯。

    作者有话要:  哎……怎么会有这种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