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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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麦丁感到羞耻,那他就输了,如果任何同性对自己的这种感情感到羞耻,那不需要别人什么了,因为你自己即使只有一点羞耻,也是全盘承认了,你和那些人其实也没有区别了,因为你也看不起自己的感情。

    见威胁不起作用,高国继续:“我觉得人始终会要点脸,没想到你连人都不是,连羞耻都感觉不到了。”

    “我是感觉不到,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我羞耻的事,我不像你!”

    高国发出冷笑声:“你真没救了,明明就跟那些恋童癖一样,以为自己的感情多高尚,其实就是变态罢了。”麦丁的手指和身体同时颤抖起来,他的感情被与恋童癖放在了一个位置上,经理的侮辱他都能忍受,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侮辱。麦丁愤怒地扑上前双手抓住高国的衣领,眼睛充血,声音嘶哑:“把你的话收回去。”

    “我不收回呢,我觉得应该把你们统统关起来。”

    “你他妈……”几乎很少脏话的麦丁还是把脏话出口了,他的愤怒可以发泄给眼前的高国,可他的无奈呢?他能对整个社会发泄吗?然后谁又在乎他的无奈呢?

    准备下班的同事都回过头,慌忙拉开两人:“你们这是怎么了?”高国冷静地理理衣领:“谁知道他发什么疯,突然扑上来,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暴露了,狗急跳墙吧。”同事们盯着麦丁,想从他脸上看出真相,想确认他是否真的在和经理太太搞外遇。

    麦丁垂下手,众人的眼光审视着他,他们要真相,麦丁不怕出口:“我喜欢男生,我的恋人是男生,我唯一在感情做过的事就是爱他。”

    有次麦丁买了一本很有名气作家的书,他看了一半后便合上书,因为他看到了作者在书里的一句话,大致是这样写的:[同性恋和绝症基本相同,都是无法治愈的。]他厌恶这句话。作者的性格和想法不管是写什么题材,都会多多少少透露在文字里,这就是作者透露给麦丁的,他想他大概永远也无法再翻阅完这本书了。

    麦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想起这件事,为什么别人总把自己当成上帝,觉得他(她)所认为的才是真理,才是正确的,带着严厉又苛责的目光批评辱骂与人、与己都无关又无害的事,不同的人就该遭到排挤,只是不同啊,只是我们喜欢的不同啊,难道像大多数人一样才叫感情,难道组建家庭结婚生子才叫一生?

    同事们投向他诧异又复杂的眼神,拉住他的人松开了,麦丁滑坐在地上,如同呆在大人世界里的孩子:“我的感情并不龌龊,一点也不,你们究竟是从哪个角度才能把它看得如此龌龊。”他的语言在大人的世界总是苍白无力。

    “麦丁?”

    “是不是头脑不清醒啊?”

    “受刺激了?”

    大家纷纷猜测和议论着。麦丁身体一动,有气无力地笑了:“我很清醒,也没受刺激。”

    经理听到吵闹声也走出来:“你们在吵什么?”

    高国慌了,如果被经理知道麦丁喜欢男生,那他和经理太太编出的谎言就不能成立了,于是高国将计就计:“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事,竟然编出什么喜欢男生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经理耻笑:“你还真能编,撒这种谎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你,给我收拾东西,赶紧滚蛋。”

    大家云里雾里地听着。经理太太做完美容,照常在快下班时来公司,她看到麦丁,便跑到经理身边撒着娇:“他怎么还在啊,我不想见到他啦,尽让我想起些不愉快的事。”

    “马上就赶他走,绝对不会让他再骚扰你了,我的乖宝贝。”经理拍着她的手安抚道。

    站在麦丁身边的华姐疑惑地望望麦丁又望望经理太太:“和麦丁有什么关系,我从没看过他和你娇妻过话啊,倒是有见过她和高国在昏暗的楼梯间聊天,我看他们俩聊得挺热络就没好意思去搅。”经理太太瞪圆了眼睛,有些慌张地辩解:“我、我们只是谈事情。”她的承认漏洞百出,她从不管公司的事情,又能与高国谈什么。办公室安静了,有看好戏的,有窘迫的,有怒不可遏的。

    外面的过道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他随着褪去温度的残阳一同出现,有些刺眼的不是夕阳而是他的模样,有些羞涩的不是他的模样而是夕阳,它缓缓地把光亮退到他身后,照出他最动人的身影。所有人都转过头,他的左耳戴着耳塞只把视线落到一处,轻皱着眉,越过所有人,走过去,低着头的麦丁看到了眼前的帆布鞋,他抬起头时,安子晏弯身把地上的麦丁牵起来。

    麦丁紧绷的身体被安子晏的气息解脱了,他的手指抓紧安子晏的手指:“你来了。”

    “又被人欺负了?”

    “才没有。”麦丁逞强地。

    “那你在地上做什么。”

    麦丁没有回答,安子晏也不再问他,他站在麦丁前面,让人心惊胆战的目光在周围每个人脸上短短停留:“谁欺负我的人了,站出来让我看看。”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办公室里站着一群大人,一个孩子,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