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想你
罗柯麟的检查报告当天出了结果,有惊无险,医生交代了相关注意事项,当天晚上就回了罗家。
简令白天钓的那条鱼,本来准备中午在船上做了吃的,因为罗柯麟的心脏问题,谁也顾不上了,冻在冰柜里,罗柯麟惦记着,叮嘱管家,让厨房晚上一定要记着做。
管家问:“做什么口味的呢?”
罗柯麟张嘴就要话,突然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罗一慕那边,表情不自在地问:“你有没有什么不吃的口味?”
罗一慕有些诧异,一时忘了答话,简令用胳膊肘暗地里捅了她一下,她才开口,“都行。”
“清蒸,喜欢吃么?”
“嗯。”
这样的对话在父女二人之间从未发生过,罗柯麟习惯命令,罗一慕也习惯了反抗,两个火-药-桶,一点火星就能炸,猛然间父慈子孝起来,谁都不适应,二人脸上神色都挺尴尬的,互相别过眼睛。
简令看在眼里,和方桦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憋着笑。
罗柯麟干咳了一声,又:“我有几瓶珍藏了几十年的好酒,待会儿你陪我喝一杯。”
罗一慕没来得及回答,方桦就给否了,“你去年怎么和我保证的?好了从此以后滴酒不沾,这才一年不到呢你就忍不住了?不许喝酒,不然今晚你自个儿一个人到书房睡去。”
“那个酒能一样么?”罗柯麟不满,“那可是当年慕”话到一半,方桦瞪他,他自己打住,悻悻地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嗯?这酒还有慕慕的故事呢?简令来劲了,追问,“当年慕慕怎么了?爸,你告诉我呗?”
“酒都没得喝,不了。”罗柯麟拐杖一杵,甩袖子走人。
简令只好问罗一慕,“你知道你爸那酒咋回事么?”
罗一慕摇头。
简令乐了,“你爸为你藏的酒,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没跟我过。”
饭桌上,罗柯麟破天荒地挨着罗一慕坐。罗家人吃饭没那么多上座下座的规矩,不过这几餐大家的位子都不约而同地固定了,今晚罗柯麟主动坐到了罗一慕旁边,连一向波澜不惊的罗博文都暗惊,也只是脚步一顿,没什么,拉开了罗柯麟旁边的那张椅子。
“你坐那边去。”罗柯麟指了指远处,对罗博文:“这个位子留给你妈。”
“好。”罗博文向那边移了一个位子。
清蒸鱼上桌,罗柯麟先夹了一块鱼肚给罗一慕,“尝尝家里的厨子艺怎么样。”
罗一慕拿起筷子吃了,“还行。”
简令也挟了一块鱼肉尝了,半开玩笑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比慕慕做的还差点意思。”
罗柯麟问罗一慕:“你还会做饭?”
钟玥笑着搭腔,“爸,瞧您的,阿慕这么多年在津岭都是一个人,她要不会做饭还不得饿死了么?”
方桦也笑:“你爸还以为慕在那边就跟在家里一样,吃穿用度都有专人照顾呢。”
钟玥哈哈大笑,“爸你可别逗了,就阿慕当老师的那点工资,管她一个人吃住都不一定够呢,哪儿来的闲钱请人照顾啊?”
罗柯麟老脸挂不住,哼道:“钱不够用就跟家里,我难道还真让我女儿在外面受苦么?”
这下罗一慕是真震惊了,三十多年了,从她记事一直到现在,什么时候听过罗柯麟用“我女儿”来称呼她的?时候跟着方桦叫她“慕”,后来父女俩闹翻了,连名带姓叫她“罗一慕”,而罗一慕从记事起就管他叫“父亲”,尊敬,但是疏离,感受不到分毫亲近。
诸如“我女儿”、“我丫头”,或者是“我爹”、“我老爸”,甚至是更调侃狎昵一点的“我家老头”,这种父女间的玩闹称呼,从前在罗家是没有的——即使后来有了,那也是罗博文和罗雅雅之间的父女玩笑。
“爸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钟玥在罗博文耳边悄声问。
“有点像。”罗博文同意地点点头。
罗柯麟板着脸,“要就大声,有什么悄悄话是不能让我听的?”
一句话,吓得钟玥正襟危坐,连罗博文的腰都跟着直了一直。
罗柯麟看了眼他们夫妻俩,才转回来又对罗一慕:“没钱了就问家里要,你现在也算有家有口了,总不能让令也跟着你吃苦吧?”
简令诺诺地替自己老婆话:“慕慕从没让我吃过苦”
罗柯麟:“你就知道向着她话!”
钟玥噗嗤一笑,“爸,令是阿慕老婆,她不向着阿慕难道还向着你么?”
方桦笑得眼角皱纹都加深了,“你爸老糊涂了。”
罗一慕看了简令一眼,也是掩不住的深深笑意,笑得简令心头乱跳,只好低着头多多地吃饭。
当罗柯麟和罗一慕的关系缓和,家里的氛围也变得比往日和谐多了,连罗雅雅都爷爷这半个月的笑容比以往十几年的笑容加在一起还要多,看起来简直年轻了十岁,罗柯麟骂她鬼精灵,“吧,又想要什么你爸不给买的东西了。”
“哇,爷爷您不但年轻又帅气,而且智商还这么高,我简直崇拜死您了!那个我想买一款限量的包包,可是我妈我的包已经够多了,不给我零用钱”
孙女哄得罗柯麟高兴,他乐呵呵地把卡给了罗雅雅,又答应罗雅雅替她保密。
“爷爷万岁!”罗雅雅高呼着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高高兴兴买包去了。
罗柯麟也背起自己的高尔夫球杆,出门和他的老伙计去打球。
简令拉着罗一慕陪方桦坐在花园里喝茶。
方桦腿上盖着薄毯,眼睛上架着老花镜,看一本老书,她今天穿了一件素白的旗袍,梳着端庄的发髻,虽然已经两鬓斑白,可身上那股优雅高贵的气质还在,简令捧着茶杯,眼睛盯着方桦上下打量,依稀能发现几分罗一慕年老的影子。
简令不知道自己是否年老了也能追得上罗一慕的美丽,只好现在就开始警告她,“就算我老了以后特别丑,满脸皱纹加老年斑,你也不能嫌弃我。”
罗一慕无奈,“你的脑袋瓜里能不能想点实际的东西?”
“这还不实际么?就目前情况来看你老了之后肯定还是个大美人没跑了,我可就不一定了,所以我得趁现在美貌还在的时候就跟你好了,免得等你老了梅开二度,我不得气死啊?”
罗一慕皱眉,“不会用成语别瞎用。”
方桦眼睛盯着书,还能分神听两口的悄悄话,放下书乐呵道:“关于这点令尽管放心,慕和她爸一个德性,都是认死理的人,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不可能变心的,你看她爸现在这把年纪了,不是照样还被我管的服服帖帖么?”
提起罗柯麟,简令又想起了上次他的那几瓶和罗一慕有关的酒,好奇心上来,问道:“对了,上次爸他藏了好几十年的酒,还和慕慕有关,是什么关系?”
“那个啊”方桦卖起了关子,“慕想不想知道?”
“想想想!慕慕她肯定也想知道,妈,你就快吧!急死我了!”
方桦轻笑,“你知道你爸珍藏的那几坛酒叫什么么?”
简令问:“什么?”
方桦:“女儿红。”
罗一慕把玩桌上插的白蔷薇,指尖刺了一下,一滴殷红的血珠。
方桦继续:“那是慕出生那年藏进酒窖的,这么多年一直没开封过,当初好了,那酒要等慕的结婚宴上开。”
方桦还记得把酒藏进窖里的那年,罗柯麟笑得那样志得意满,将来自己的女儿结婚,一定是最幸福最热闹的,要是哪个臭子敢欺负他女儿,他非得把他狗腿打断不可。
罗柯麟和方桦两人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十个月才出生的女儿,比世上任何东西都珍贵,罗一慕刚出生时爱哭,离不开人,方桦身体又虚不能时刻照顾,罗柯麟推了所有的工作在家带女儿,把罗一慕抱在胸口上摇,一摇就是一宿,实在累极了,靠在床边站着都能睡着。
简令眼睛都瞪大了,咋舌道:“想不出爸这样的人,还能做这么浪漫的事。”
罗一慕的心窝也有点发热,甚至眼眶都有一瞬间的滚烫。
“哪儿是浪漫啊,那就是一股轴劲儿。”方桦呵呵地笑,“他当年就过,哪个臭子敢欺负他宝贝女儿,他把那子腿打断。”
简令拍拍胸脯后怕,“还好,我对慕慕好着呢,从没欺负过她。”
方桦长叹一声,看着罗一慕:“你爸这些年其实已经后悔了,前两天他心脏不好,你那样地紧张照顾他,你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高兴,那天晚上躺在床上就对我,这些年对不起你,就知道冲你发火,竟然连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他他这个爸爸当得失败得狠,他现在想对你好,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照顾你,可惜你已经这么大,早就能独当一面,不需要依靠他了。”
“你爸想你,我也想你。”
后来罗博文的女儿出生,罗柯麟就像神经质一样不停地叮嘱罗博文,女儿是父亲的棉袄,得心贴心地宠着,别像自己一样,把自己的女儿吓跑了,再也不回来。
罗柯麟一个叱咤了半辈子的男人,看到罗博文抱着罗雅雅哄,独自一人躲在书房里,捧着罗一慕的相册叹气,自言自语,“慕,爸爸想你了。”
“快点回来吧,爸爸知道错了。”
只可惜始终拉不下老脸来,亲口对罗一慕。
罗一慕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样淡淡的表情,简令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浓重的悲伤,看得简令眼眶酸酸的,一滴泪突兀地就落了。
罗一慕掏出帕替她擦脸,“怎么突然哭了。”
“我知道你难过,你不好意思哭,只好我替你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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