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nbsp; 不经撩的渟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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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容渟理了理气息,咳嗽的声音渐缓。

    他摆了摆让姜娆不用担心,“我没事。”

    除了脸颊比平日里显得红了一些,并无其他异样。

    只是他肤色冷如霜雪,那点红就显得格外明显。

    就好像出尘仙人硬生生被扯进了人间,身上有了红尘味。

    姜娆身边丫鬟道:“姑娘梦到肘子,可是想吃了?要不要奴婢去吩咐后厨那边,明日做这道菜。”

    姜娆:“”

    “不必了。”她苦笑,“让人知道我梦里抱着猪肘子哭了,太丢人了。”

    容渟又是一声微咳。

    姜娆再度视线移向他,他还是“没事”。

    “只是茶喝的有些急。”

    姜娆刚从睡梦醒来,那股劲儿了一些,问他,“听音院里的戏曲尚未三场,民间的戏班子进不了皇宫,你在宫里没多少会看到,怎出来了?”

    要赶他走吗容渟攥了攥指,道,“戏曲无趣。”

    这点倒是在姜娆意料之外。

    她有心事,才听不进去戏班子所唱的戏曲。

    可金陵里顶尖的戏班子,一百个客人里,最少也得有九十几个是好的,容渟在宫里没会听过他们的戏,无趣

    可想想也能想通。

    他这性子虽然已经变得和最初梦境里的九爷截然不同,可有些地方还是相似的。

    若将她那些零散的梦境片段拼凑起来。

    九爷虽然坐拥功名,家财万贯,却对任何事情都是兴趣缺缺。

    眼底倦意成灰,眼皮成天耷拉着,阴冷孤僻,远离种种热闹。

    别人见了他惧怕,他见了别人厌烦。

    除了报复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尤其是她以外,从来没有对其他任何一件事,表现出来过狂热与执着。

    只是她没想到,他这看什么事都厌倦的性子,少年时就有几分苗头了。

    姜娆:“兴许是方才那几场戏不够好看,这会儿换了曲目,也许就有意思了。”

    容渟摇了摇头,“丝竹声太吵,吵得我头疼。我在先生身边坐着,身后是几位师兄,都是长辈,没有同我话的人”

    姜娆懂了他的意思。

    想想他和她的处境也差不多,刚回金陵,同龄的贵女中,她也不认识什么人。

    有时候独自去胭脂水粉铺子,或是看到别家姐闺中聚,稍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同病相怜的感觉,令姜娆朝着他笑了笑,笑容明艳而干净,“那你便陪我一会好了。”

    容渟脸色稍缓,点了头。

    过山亭外树荫满院,比其他地方阴凉,姜娆担心容渟受凉,将石桌上的薄绒毯抱起来,为他披在了腿上。

    容渟任由她动作,看上去十分的乖巧听话。

    “芋儿,你到院门外守着。”

    她忽然清了清嗓子,将贴身丫鬟支开。

    垂眸看着容渟腿上覆着白绒毯,姜娆问,“你的腿伤,恢复得如何了?”

    梦里既然梦到他站起来了,那他应该如今就快要好了。

    容渟喉结微微一动,眼神却朝一旁躲开。

    想着她刚睡醒时尴尬难堪的样子,又想着她方才为他盖上绒毯的照顾,鬼使神差,道:“虽好了一点了,但只是没那么疼了,还站不起来。”

    脸色比兔子还白,眼神比兔子还要可怜。

    “之前每个晚上,疼得都睡不好觉,现今能安然睡几个时辰了。”

    这话倒是真的。

    甚至他现在偶尔还会痛,他怕自己耽搁一年,就废掉了时候为了活命才练出来的那身功夫,在每日怀青和其他宫人来伺候前,都会偷偷练武,有时掌控不好力道,扯到筋脉,疼痛又会复发。

    姜娆只觉得他那句“疼得都睡不好觉”实在惹人心疼。

    安慰他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到你好起来那天”

    容渟以为她又要,等他好起来,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她。

    却听姑娘严肃而认真地道:“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

    容渟猛然抬眸,视线中有些不解。

    姜娆即使支开了丫鬟去守着院门,还是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容渟耳边,道:“若你一直好不起来,别人眼里,你就不会是他们想除掉的威胁。”

    她知道容渟会懂她的意思,并没有多许多。

    完以后,起身看着他。

    上次在秦云那儿听了其他宫妃想拉拢容渟的事,姜娆便时常在想这事。

    容渟垂了垂眼睑。

    她的他早就想到,所以才会坐在轮椅上,继续受别人的白眼与嘲讽,和带着嘲笑意味的怜悯。

    他只是未料到她也会想得这么通透。

    “我答应你。”

    莫名之中,忽有种刚被押上断头台,又遇上大赦死里逃生,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好像帮他找好了借口。

    ——洗清他在她面前,隐瞒腿伤恢复罪名的借口。

    不然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去。

    她梦醒时脸色显而易见的丢脸和不自在。

    破了那不是梦,她反而会难堪。

    还好有了借口

    “不过,待你腿伤好了,还是要第一个告诉我的。”姜娆又补充了一句。

    “”

    借口没就没。

    断头台容渟又上去了。

    一盏茶时间后,明芍带着姜娆给的画回来,一脸愁云,“姑娘,下人里没人认得这画上的镯子。”

    姜娆心里本来就知道找到不易,也没抱多少希望,叹了一口气,对明芍:“不必再找了。”

    “把画给我。”容渟却再度将画要了过来。

    展开后,问,“可有笔墨?”

    方才作画用的笔墨还在石桌下,明芍将笔墨拿了上来。

    容渟挽袖,执起朱笔,在姜娆画出的镯子花纹上涂抹添画了几笔,将画递给姜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镯子?”

    姜娆垂眸看了一眼。

    添上几笔后,青镯子的花纹才与她梦

    里梦到的更像了。

    可是

    “你是如何知道的?”

    她好奇看向容渟。

    容渟点了点墨,眼神却抬高了些,往她发髻上一瞥,嘟嘟囔囔,“不好看。”

    姜娆没有听清,“什么?”

    “你的簪子不好看。”

    容渟低着头,悬腕继续在画纸上笔走游龙,又画了几个图案。

    他语气云淡风轻,没有看她,但那话,听上去莫名就有点孩子耍脾气、赌气的成分。

    姜娆抬摸了一下今天戴的簪子,

    忽的明白过来,莞尔一笑。

    不就是没戴他送的簪子吗?

    刚才还她不丑,现在就闹上了。

    “今日祖母大寿,我总要戴点喜庆颜色才好。”

    容渟眼神和悦许多。喜庆的颜色是吗?他记下了。

    姜娆看着他比纸都要苍白的脸色。

    觉得他成天东想西想的,安静深沉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宁肯和她一起待在这个僻静的院子里,也不去看戏班子唱的戏,闷木头一样。

    就让姜娆心里痒痒的,起了点想逗他笑的念头。

    再了,从到大,就没有几个人在她面前过不好看这几个字。

    她在他面前歪了歪脑袋,头上簪子的流苏都垂向了一边,笑眼弯弯,“我戴这种簪子,真的不好看吗?”

    “不好看吗不好看吗?”她叠声问。

    容渟没料到她忽然离他这么近,呼吸在一瞬间紧绷,看着她笑靥如花眉眼灵动,喉结滚动了一下。

    像是书生夜行,大半夜的却突然遇上了蛊惑人心的妖精,呼吸声渐渐乱了。

    耳朵后面红得像是傍晚的火烧云。

    他落下眼睑,冰凉的指蹭了蹭耳朵后面,声线因为紧绷,听上去沙哑而沉重,“好看的。”

    “你好看的。”

    但他坚持道,“簪子不好看。”

    姜娆想逗笑他,却反被他的固执惹笑。

    一旁的丫鬟听见容渟傲娇又别扭地夸她们家姑娘漂亮,替姜娆感到了脸红。

    反倒是姜娆,从听习惯了别人她好看,平常心得很。

    容渟的睫毛颤了颤,眼神忽变得有些可怜了,“难道你不觉得我做的簪子好看吗?”

    他很丧气一样,“我学了好久”

    姜娆调戏人的功力不到家,反而要来哄他,听他语气低沉失落,忙,“好看的好看的。”

    容渟满意了,薄唇微勾。

    姜娆觉得他要只长耳朵的动物,现在两只耳朵可能都已经站起来朝她招了招。

    笔尖又在纸上行了几个弯,最后一气呵成,容渟停住行笔的动作,将画纸递给了她。

    画纸上并排几个图案。

    线条由简至繁。

    从简单几笔的青镯子上的图案,一路演变,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狼。

    “那镯子上的图案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图腾。”

    在姜娆低头看画时,容渟在她身旁出声解释。

    “你要找的那人,应是有游牧民族的血统。青玉质地考究,寻常人家难用地起。想想金陵贵族之中,游牧民族出身的,只有如今还驻扎在边疆的扈将军。”

    容渟慢条斯理地分析。

    “他有一对双生子的女儿,扈梨与扈棠,你要找的人,很有可能,会是她们。”

    姜娆再抬眸看着容渟时,眼睛里就像落了星河一样亮。

    看容渟的眼神就有点像看无所不知的天神。

    璀璨而又有些崇拜。

    “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容渟却咳了一声。

    视线晦暗不明。

    刚回金陵为了找她,金陵中所有与她差不多年纪的世家贵女名册,他挨个看了一遍。

    后来,为了给她做簪子,把首饰工匠要看的书几乎全看完了,清楚各种纹样的内涵,知道图腾的含义。

    “无意间从书上看到的。”他。

    姜娆不疑有他,目光依旧震撼。

    想让她弟弟也多读书了。

    她有些不确定宴会的名单上有没有扈梨与扈棠,让明芍下去打听,忽转身看着容渟,问他,“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找她们吗?”

    明明是事事都想掌控在里的性格,今日怎么如此乖巧安分?

    容渟想。

    他想知道她的一切,甚至想完全掌控。

    从刚才路上偶遇明芍,认出图腾纹样开始,他就一直在想,她为何想找扈梨与扈棠。

    可若是因为他那枷锁一样的掌控欲惹恼了她,得不偿失。

    但她心软。

    他只能抓着这点,用尽心地对她好。

    好到让她一旦抛弃他,就会一辈子都寝食难安的程度。

    好到让她彻底无法抛弃他的程度。

    “你若不想,我便不会问。”他的眼眸晦暗如墨,像极了黑暗中的海,表面的沉静下,藏着近乎病态的偏执,却温和一笑,道:“我只想帮你完成那些你想做的事。”

    偏偏他这样,让姜娆愈发心软如泥。

    怪她,因为他不想听戏的事,又情不自禁把他当成梦里的九爷了。

    明明他已经变了。

    她虽然没有提及梦境,却还是将她在找扈梨扈棠的事向他解释了一二。

    扯了点谎,是之前看到她们的镯子,觉得喜欢,想问她们是在哪里买的。

    喜欢她们的镯子

    容渟若有所思。

    日影从东缓缓移向了天幕中央,到巳时三刻,听音院里的声响终于歇了下去。

    该回听音院了。

    姜娆站起来帮容渟把轮椅移下凉亭,推着往前行,“我送你回听音院吧。”

    容渟摇了摇头。

    他扭头看着她,睫毛眨动,“从这里到听音院太远,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表现得十分懂事。

    他操控着轮椅,急行了两步,迫使着姜娆松开了。

    姜娆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就蹦出了两个字。

    好乖。

    但却眼睁睁看着容渟的轮椅磕到石头上,好巧不巧的,轮椅卡了一下。

    容渟的身形跟着一趔趄,差点摔倒。

    刹那间姜娆脑海里的字就从两个变成了四个

    从“好乖”变成了“弱不禁风”。

    只是两步没看住而已,他就变成了这样。

    姜娆不由得担心并且怀疑。

    就这弱不禁风的身板

    腿伤真的能像她梦到的那样好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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