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nbsp; 为非作歹的渟渟

A+A-

    第七十二章

    柳和光从场内缓缓走了出来,来到谢童彦身边,配合着他的话,轻蔑地嘲笑了一声,“把弓箭给了他,能有什么用?白白浪费了好箭。”

    柳和光见容渟指圈着那把弯弓的指,指骨绷紧、泛白,有一种隐忍的力量感。

    他心里莫名一怯。可再一看白衣少年坐在轮椅上的孱弱身姿,怯意立刻消散了下去。

    怕什么呢?烂泥一样的废人。

    柳和光拍了拍谢童彦的肩,“走吧,别在这残废身上浪费时间,三皇子与十七皇子在那边射箭呢,不如去看看他们。”

    谢童彦看似无意,实则有心,轻飘飘地了一句,“十七皇子的箭法,可比他三哥九哥都要厉害。”

    没人知道,谢首辅与柳阁老这两位朝廷里的重臣,都与徐国丈私交甚密。

    这三家各个在外的名声,各比各的廉洁清正,不结党、不营私,甚合昭武帝心意。

    表面上没有来往,暗地里却勾结成一团,拧成了同一股势力,要让十七皇子成为最后的储君,夺得皇权。

    一唱一和,柳和光也为十七皇子着好话。

    “当初若非有人捷足先登,兴许,十七皇子才会是燕先生今年唯一的弟子。”

    他回过头去看了容渟一眼,眼底满是讽意。

    所谓的“有人”,指的自然是容渟。

    这一眼却使他脚步怔住。

    几十步之外,容渟不知何时搭箭挽弓。

    风将他的墨发往后吹动,昳丽面庞神情淡淡,动作也显得漫不经心。

    可和少年云淡风轻的表情相对应的,却是那张轻而易举就被他拉满的长弓。

    箭在弦上,可不是开玩笑的。

    柳和光立刻拉住了谢童彦,这时“嗖”的一声。

    一箭穿云,不知所踪。

    柳和光松了一口气,“嗤”的笑了一声,“还以为他有多大的本事,啧,往空中射箭算什么本事,还怕丢脸?”

    远远的,容渟的指在轮椅上轻点着。

    一下。

    两下。

    停。

    天空中一声凄厉哀鸣。

    一只血雁从空中掉落,扑了柳和光一脸。

    柳和光被这从天而降的力道冲击,措不及,仰倒在地。

    他闻着血雁身上鸟羽的腥臭气,咳嗽了几声却吃了一嘴的雁毛,“呸呸呸”吐着,将这雁提起来,看到了横穿着大雁脖子的那支箭。

    一箭封喉,不留活路。

    柳和光被瘆得遍体生寒。

    谢童彦还未反应过来什么,又是“嗖”的一声,他身形往后一晃,也摔坐在地,脑袋上沉重了许多。

    他的髻间穿入了一支长箭,大缕大缕的头发被尖锐的箭矢砍断、飘落在地。

    谢童彦表情发懵,脑袋上顶着一支箭,如同戴了个放大了几十倍的木簪,滑稽极了。

    脖子上忽然传来一抹凉意。

    容渟居高临下,睨着柳谢二人。

    中握着箭,箭矢的尖端划过他们的脖颈。能让他们的皮肤感受到凉意,却没有划出伤口的程度。

    只差毫厘,就能割喉。

    谢童彦动都不敢动,仰头看去。

    阳光明盛,刺眼的白光中,容渟的面容根本看不清楚。

    一袭白衣,身影被光熏染,干净而圣洁。

    可眼神是冷戾的。

    长箭尖头划过的速度,忽慢忽快,在谢童彦喉结尖端停住,打转。

    谢童彦抖着唇,哽着脖子不敢乱动,道:“旁边、旁边还有人在看,你懂点规矩!”

    容渟薄唇一勾。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看上去这么像一个守规矩的人?

    容渟忽然松开了,将所有的箭和那把弯弓抛到了谢柳二人怀里。

    因为他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错认过一次,再也不会认错的脚步声。

    沉重的弯弓看似是随意扔到地上,好巧不巧,径直朝着柳和光肩头砸去。

    柳和光窃喜自己镇住了容渟,正趁着这个会起身,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砸倒在地。

    先前进射猎场前撞到姜娆的那侧肩头,传来一阵骨裂般的刺痛。

    姜娆匆匆赶回来,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

    又抬眸看了眼容渟。

    视线里充满不解。

    这场面实在奇怪。

    为什么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柳谢二人,现在都很惨。

    容渟眼中戾气尽数消散。

    他眼眸如星,温柔如月,却挡着她往后看的视线,“他们让我射箭给他们看,却又被我吓到,我来还箭还弓给他们,见他们瘫软在地,想扶他们起来。”

    “用箭?”

    “我行动不便,拉不住他们的。”

    姜娆听着他的话,脑海中完全没有勾勒出与之相对的场景。

    可对容渟这种本就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她没有多疑。

    粗枝大叶地点了点头。

    一派胡言!柳和光不安地拧了下身子。

    是扶人,实则像是杀人,是还弓,实则砸人。

    真有你的。

    容渟听到他的动静,侧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变冷。

    要不是因为她还在场,他有唯一的顾忌。

    这箭尖定然要溅上人血,才能填补他心头的不悦。

    他转回头去拉着姜娆的腕,“你别去扶,他们身上有血,脏。”

    姜娆本就没想过要帮他们。

    他们抽她板凳,差点害她跌倒,还叫她哑巴、乡巴佬。

    她又不像容渟还能以德报怨去扶人,他们惨兮兮的样子只会让她觉得恶有恶报。

    心里甚至想搬个板凳过来原地坐下,多欣赏一会儿他们惨兮兮的模样。

    不过

    她极其富有危意识。

    推着容渟的轮椅,想带他远离这两个坏东西。

    他现在腿伤未愈,也就箭术上能逞逞强,让这两个恶人吃点苦头。

    可是,万一过会儿这两个坏东西爬起来要打人

    他肯定是打不过的。

    至于她,就更别了。

    甚至,就算他们加起来,一残一弱,又能打得过谁呢?

    姜娆衡量了一下局势,拔足溜了。

    柳和光按着自己的肩膀,太疼,他无法起身。

    谢童彦先站了起来,看着他们的背影。

    被容渟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气得心口发慌,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色乍青乍白。

    这残废。

    在书院里,一直是一副阴郁胆,从不还的模样。

    为何突然这么疯?

    今日看席中还有金陵的百姓、世家的贵女,当着他们的面被一个残废羞辱,他面子都丢尽了!

    谢童彦从没受过这种屈辱,看向自己的厮,气愤到发抖,指着容渟,“打!快给我追上去打!”

    却没有一人敢动。

    看台那边一阵喧闹。

    昭武帝被几十位官员与侍卫陪同,出现在了射猎场上。

    昨夜,昭武帝按每月的惯例,宿在嘉和皇后宫中。

    嘉和皇后特意烧了昭武帝喜欢的燃香。

    三足鼎中甘松香烟气缭绕如雾,嘉和皇后法温柔地为昭武帝揉捏着两肩,哄得昭武帝心情愉悦,才提到了白鹭书院里射猎两科考试的事。

    她本想是先提起几句,等以后传来容渟出丑的消息,理所当然能找昭武帝哭诉。

    若是她的十七表现得好,她就能狠狠出一口气。

    正好弥补了她前几日被云贵妃羞辱的委屈。

    却没想到,昭武帝当即下了决定,要出宫到射猎场观上两个时辰。

    第二日正值官员休沐。

    政务不多,昭武帝又一直颇喜箭术,早早地就来到了射猎场上。

    他一来,射猎场上的学子、官员、百姓,无一不跪地叩拜。

    昭武帝命他们免礼平身。

    他在高台正中央坐下。

    他眼尖地看到了那只被射下来的大雁,眸光微亮,问,“这是谁打下来的雁?”

    李仁派人去将谢童彦与柳和光带了过来。

    两人虽然不情不愿,可不敢欺君,“是九殿下。”

    昭武帝眼里微微喜悦,眼角稍弯,颔首。

    他还以为即使容渟的腿伤能好,可养伤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武艺箭术都得退步。

    看着这只被射穿脖子的大雁,倒是大出所望。

    容渟这时也被人找了过来。

    谢童彦憎恨地看了他一眼。

    在容渟刚进白鹿书院时,他父亲就提醒过他。

    十七皇子才是最有可能成为日后新帝、是他们要拉拢讨好的人。

    而九皇子即使双腿残疾,仍是徐国丈心中的一根软刺。

    谢童彦难受极了。

    本来想按照父亲的嘱托,让容渟闹笑话,却不想帮他出了风头。

    再想想他的断发,谢童彦更加的难以忍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断一人的发,甚至相当于砍那人的头。

    这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可方才箭尖在他喉结冰冷滑动的触感还在,谢童彦莫名怕了容渟。

    明明一身白衣,给人的感觉却像寒夜。

    柳和光瞥了一眼谢童彦的脸色,他虽然没被断发,可现在一身死雁的臭味,衣衫上还沾着污血很不好看,心里也觉得受辱,见谢童彦在生气,他更加的愤懑不满,嗡动了下嘴唇。

    昭武帝见他有话要,他一向亲民,架子不高,问道:“你可是有话要?”

    柳和光道:“草民歆羡于九殿下的运气,草民射雁时,十回里也就一回,能正好射穿它的脖颈,可九殿下今日一回,就如此好运气,当真令人艳羡。”

    偷梁换柱,把容渟射中大雁的本事,成了运气。

    谢童彦偷偷狠拧了柳和光一下。

    当着皇帝的面,质疑他皇子的本事,他胆子怎么这么大了?

    昭武帝听了这话,心里果然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

    只是他鲜少在外发火,反而打量起了柳和光。

    柳和光是东阁大学士,柳皋的孙子,在金陵里有一个纨绔的名头,他在宫中也略有耳闻。

    柳皋为人处事圆滑警,腕过人。

    昭武帝最近对这位权臣有些忌惮,一直想着找会杀一杀他的威风,免得他忘主。

    他心里想了一想,今日这事,正好是一个会。

    若是容渟能赢过柳和光一次。

    能给柳阁老一个警醒。

    好让柳阁老看看,他再厉害,他的孙儿比不过他的皇子,老东西只能好好听他的话。

    就是不知道他这个九儿子能否争一口气,赢上一次。要是他这个九儿子连金陵中有名的纨绔都比不过

    昭武帝看着容渟的目光一时有些锐利,“只有一箭,确实可能是运气。李仁,去为九殿下备好箭与靶子。”

    他对容渟道:“给你十箭的会,去试试你如今的水平到底如何。”

    一箭还可是运气作祟,十箭总能让人心服口服。

    完,他看向柳和光与谢童彦,“你们三人,一同前去,各有十箭,与九皇子比较比较。”

    “到时,败者无过,胜者有赏。”

    柳和光脸色微变。

    他那半吊子的箭术,平时打雁,十箭能有一箭射中大雁就是运气好的时候,射箭这种事对他来讲恼火又无趣,久而久之,他就懒得射箭了。

    刚才口出狂言,只是为自己和谢童彦鸣不平,怎么能真的去和人比较?

    他稍有些郁闷,但想到箭术精湛的谢童彦在,未必会吃亏,郁闷忽然一扫而光。

    在往射猎场场内走时,柳和光撞了撞谢童彦的肩膀,“我方才被砸中了胳膊,使不上劲,你箭术厉害,一会儿,看你的了。”

    谢童彦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负,很是胸有成竹,淡淡一笑,算是答应了柳和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