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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换姜娆长久地沉默了起来。
姜谨行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沉沉,道:“你也觉得是我看错了,对吧?虽身形相仿,可他从淮州过来,他的暗卫怎么会出现我们入住的客栈?”
姜娆咬了下唇,指拢了几拢,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出口。
若是她觉得不是看错呢?
诏狱里,十七皇子像是掀翻了天一样闹。
容渟在一旁看着,几乎要失去所有的耐性。
若非有姜娆在,他没打算去用那些不被世俗接受的段,始终谨守规矩,温吞和缓。不然,他早该在淮州回来的时候就血洗整个皇宫,杀了这些给过他苦头吃的人,岭南兵权在,即使有几分赌的成分,要么死要么赢,他从来不怕死,他又想赢。
如今贪生,步步循规蹈矩。
寅时天还未亮,容渟从诏狱里出来,入宫见了昭武帝一面。
昭武帝抱恙在身,接连数日卧床不起,像秋日里颓败下去的枯叶,听了十七皇子的事咳嗽不止,容渟命太医来给昭武帝诊脉,一边道:“儿臣知道父皇担心什么,十七弟犯错,若由儿臣来审讯,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边是儿臣的夫人,恐怕左右为难,有失公允。”
“只是儿臣拿不定主意,这案子是交给大理寺的裴少卿,还是交给乔大人,还请父皇定夺。”
昭武帝咳嗽了半天,最终道:“乔植。”
容渟垂了垂眼,神情平静极了,“儿臣知道了。”
他等到走出金銮殿,走到一片明灿的阳光中,才垂了垂眼,眼睑下徐徐落下阴翳,对身侧的属下吩咐道:“让廖大人找乔大人一叙。”
他辰时二刻回到岁安院,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却没在院子里看到姜娆的身影。
院子里的丫鬟见他回来了,忙来道,姜娆是回宁安伯府去了。、
姜娆离开这里之前,担心容渟半道回来找不见她,特意叮嘱丫鬟,等容渟回来便告诉他,她回宁安伯府,午膳的时候也不回来了。
容渟微微垂着眼,视线垂着往下,看着靴底的地面。
他并不看来和他禀报消息的丫鬟,看上去散漫不经心,像是没有在听一般,等丫鬟完话后,他才稍稍颔了颔首,仍是懒于抬眼,只是冷漠的神情中,又多添了一抹郁色,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
他记得姜娆昨夜过的话,皇宫是他的家。
可他一旦踏进皇城,能想起的东西无一样是好的。
父皇病重,垂垂老矣,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十七的,他要公允,他竟还真顺着他的话,要给容渊一个公允。
即使嘉和皇后在他心里招到多少厌恶,他对自己的孩子始终是偏心的。
尤其是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十七皇子。
裴松语与乔植,裴松语与宁安伯府的那层关系,若将这案子交到他里来定夺,即使裴松语公正不阿的名声在外,还是会让人担心他偏袒宁安伯府。
乔植便合适得多。
可惜他父皇不知道的是乔大人与廖秋白多年交好。
他会在他面前同时提起乔植,便是要将十七皇子的生死完全拿捏在自己的中。
容渟抬起指,微微撑着太阳穴的位置,神情看上去有些厌倦。
及至用午膳的时候,他没什么胃口。
容渟一向不贪口腹之欲,甚至对所有滋味好的东西怀着一种本能的忌惮,久而久之,在吃穿用度上越来越不讲究,等到里俸禄多了,有了锦衣玉食的资本,他骨子里又多了想将天底下所有的珍馐良宴占为己有的掠夺欲,拼了命的想补偿曾经吃过太多苦头的自己,可真等到美食珍馐摆在眼前,他却完全没有动筷子的心思。
厌倦,白了就是厌倦,不管面前摆着的是粗茶淡饭还是良食珍馐,他都厌倦。
姜娆和他完全是反着来的,她早早吃刁了一张嘴,平日里的膳食上都很讲究,虽然没有进厨房的本事,哪道菜用什么食材、搁几勺糖,她都清楚,哪道菜肴味道正不正,她尝一尝就出来了。
容渟自己寡食欲,却乐于看姜娆吃东西的模样。
他对她的偏好与口味一清二楚,却总喜欢往她碗里夹她不喜欢吃的东西,看着她就算不喜欢还是乖乖吃完,心里恶劣的本性一时会被填满。
只是再喜欢搞这样的动作,他也不会太频繁,一次两次还能装作是他不知道蒙混过去,次数多了迟早会被她觉察到什么。
他想起这些事,对着面前的一桌食膳就更加的没有胃口。
找来方才那个丫鬟,问道:“夫人可有提过,她会在何时回来?”
丫鬟摇了摇头。
容渟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也不敢多余的话,容渟神情太冷,又总负着,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比起男主人,王府里的丫鬟还是更愿意在女主人身边伺候。
不为别的,姜娆嫁过来以后就没有过发火的时候,打赏起来也大方,丫鬟私底下聚起来聊天,各个都要更喜欢她一点。
容渟起身往外走。
正走到回廊下,脚步忽然一停。
隔得远远的,他便看到了姜娆。
他的姑娘。
他这一下止了步,姜娆也看到了他。
她的脚步倒是一下子轻快起来,朝着他跑过来。
容渟一下展开双臂,接住了跑过来的她。
他的双臂很长,一张开就像是要拦截整个回廊一般,姜娆扑过来,笑嘻嘻地在他怀里蹭了两下,仰起笑脸来,“你有没有好好用膳?”
她本打算在宁安伯府用完午膳再回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等到了饭桌上左眼皮一个劲儿地跳,有点不安,早一点用了午膳,先回来了。
她梦见过他在用膳一事上有多挑剔难伺候,往往不管做得多精心的食膳摆到他面前,他还是容易夹一两筷子之后就发火。
这话虽是关怀,还有几分姜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试探在里头。
她因为心里的某种判断,又开始拿着她梦里梦见过的那些,判断起了容渟的喜与恶。
容渟点了点头,他看着她唇边深深的梨涡,冷峻的眉眼跟着弯了起来。
因一夜未眠,他的眼底鸦青一片,睫羽微眨时,阴影与鸦青错杂,显得颜色极浓。
姜娆看清他眼底鸦青以后,脸上的笑便缓缓收了起来,抬起指来,轻轻触碰了下他的眼下,问道:“昨夜你几时走的?”
“你未醒之时。”
姜娆有些无奈,他这样,显然是不想告诉她确切的时辰。
他想独自吞着苦吃,她也不追问了,就当他昨夜是一整夜都没睡就好了。
她拉着他的往岁安院走,想让他白日里睡会儿,将觉补回来,回去的路上问他,“十七皇子那边,都处理好了?”
容渟乖乖跟在她身后,淡声答道:“父皇不让我插,这案子,最终交到了乔大人那里审断。”
姜娆倒觉得这样不错,如果这案子真由容渟经,指不定又得有一些人,骂他无情无义,兄弟相残相争的戏码,自古以来都是民间最爱闲谈的,到最后肯定越传越离谱,倒不如让他完全从这件事中抽身而出,不然不管他仁慈还是狠心,人言可畏,最后他都讨不到好名声。
姜娆扫了一眼,见容渟一脸疲倦,似乎不像她这样能看得开,她自是无处知道为何案子会交到乔植中的勾勾绕绕,只是看着容渟的表情,觉得他不是很高兴,轻声问道:“你担心那位乔大人断案不力?”
“若你的那位乔大人是大理寺的乔植乔大人,应是不用担心此事。”姜娆对乔家多少有点印象,道:“伤我者害我者罪有应得,便已足够。”
想得开,果然什么事她都能想得开。
容渟微微咬牙,眉心几不可查地皱拢。
当府中不见她的身影,他只想把人抓回来,想见的时候便能看见。
可他也知道,若想保持着她的倾慕,就不可如此行事。
头微微疼了起来。
姜娆听着容渟许久没有话,抬头又瞥看他一眼。
极冷极白的肤色,平素日子里看上去就寡凄如雪,这会儿再加上眼底鸦青,更加显得病态。
“你莫不是病了?”姜娆皱起眉头。
容渟顿了一下,很快接着她的话,点头道:“病了。”
他语气低低的,勾她指,“我病了,你这几日,就不要再回宁安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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