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黑白颠倒

A+A-

    宋慈站在那些货物旁边思考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两个人向着海岸的角落走去了,而且拐到了海滩的另一边,而那里不是船只最佳的停靠地点,一般没有船会停在那里。

    他感觉有些奇怪,而且他觉得那两个人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其中一个人很像是何荣,而另一个人似乎是牛思国。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立马便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于是他飞也似的向那两个人所去的海岸角落跑去,差点儿撞到了一个扛着粮食装船的人。

    当他也拐过去,来到了海滩的另一边时,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只见有个人趴在水里,面部被水淹住,两只使劲地推着地面。而牛思国此时咬着牙,右按着那人的头,左按着他的背,使着全身的力气,不让那个人站起身来。

    “住!”宋慈大喝一声。

    牛思国吓了一跳,转身吃惊地看着宋慈,他很疑惑,平时从来不会有人走到这里来,他们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怎么就会引来人了呢?不过他已经顾不上想清楚这些了,立刻起身企图逃走,可当他跑到宋慈身边时,却被一脚踹在了身上,然后便倒地不起了。

    宋慈估计自己的这一脚让牛思国伤得不轻,他看到何荣还趴在水里没有起来,明白他一定是晕了过去,害怕他有闪失,便先不管牛思国,而是先去把何荣救了起来。

    他把何荣搬离水面,让他平躺在地上,然后迅速走到旁边蹲下,将两按在他的肚子上,然后便猛然按下,不过宋慈并没有发全力。而这已经足够让何荣将肚子里的水吐出来了,稍事还有他之前喝酒时所吃的东西。

    宋慈把何荣救醒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牛思国已经不见了。原来他刚才是装着倒地不起,当他看到宋慈去救何荣后,便一下子爬起来跑掉了。

    宋慈让何荣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当何荣可以起身后,宋慈便扶着他走到了外面,然后租了一辆驴车,把他带回莫问客栈,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之后他给何荣煎了一碗药,当他把药拿到何荣的房间的时候,何荣已经睡醒了,起身坐在床上,只见他双目无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怎么会这样?”何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宋慈让何荣先把药喝下,然后再次扶他躺下。

    “你先什么也不要管,我去府衙!”宋慈完便准备拿着碗出去。

    “宋兄去府衙要做什么?”何荣赶紧起身问道。

    宋慈赶快放下碗,又把他扶躺下,然后道:“做什么?当然是告发那企图害你性命之人!”

    “宋兄,千万不要!牛兄他有恩于我,我绝对不能这么做!”

    “元升,你好糊涂啊!他想要你的命,你居然还袒护于他?”

    “宋兄,我求你了!不要因为此事告发他。”何荣着流出了眼泪。

    宋慈不忍,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叹息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不因为他谋害你的事情告发他,那你也要好好地休息,什么都不要多想。”

    “好,多谢宋兄救命之恩!”

    “你我有什么恩不恩的,你快些休息吧,应该快要公布省试的结果了,我还等着你考取功名的好消息呢!”

    宋慈将何荣安抚睡去后,便立刻出门,骑马前往了通判廓舍。宋慈稍微一想便明白,牛思国谋害何荣,一定是因为何荣对他了自己所怀疑的事情。宋慈虽然答应了何荣不因为谋害他的事情而告发牛思国,但并没有答应不因为牛思国将马匹、粮食卖给金国而告发他。而且宋慈想到了一件更严重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让朝廷知道。

    途中宋慈看到科举放榜的地方围着一大群的人,明白省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但那里的人很多,而且自己又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便决定先去通判廓舍,回来的时候再去看榜。

    “兄长,你可知道现在海岸边有许多贩运粮食的货船?”宋慈一见到连净贤便立刻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大宋商务繁荣,有许多贩运粮食的船只是正常现象啊。”连净贤觉得宋慈有些大惊怪。

    “但这些粮食都是要运往外地,而且多是运往金国的!”

    “嗯?”连净贤似乎有些疑惑,他思考了片刻道,“不对呀!我大宋人口众多,粮食之类应多为进关才对。”

    连净贤又想了一会儿,然后道:“不过,金国如今正与蒙古作战,他们也确实需要粮草,这应该也不奇怪。”

    “可这些粮食多是要运到徐州、颖州等接近我大宋之地!”宋慈又。

    “什么?你的可是真的?”连净贤急忙问道。

    “当然是真的!”

    “要真是这样,恐怕事情就不简单了!”

    “难道一直就没有人到海岸边去调查过吗?那市舶司有失职之罪!”宋慈生气地道。

    “哎呀!你不要动不动就怪罪于人,不是你的事情,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宋慈叹了口气,又道:“只怕金国是想要在边境有所动作,不得不防啊!”

    “嗯,你这次的事情非常重要,我这就向皇上上书,明此事。”连净贤着便向自己的书桌走去。

    “兄长,我还有事情想请兄长帮忙。”宋慈又。

    “什么事情?”连净贤扭头问道。

    “府衙的押司牛思国违反禁令,向金国倒卖马匹,此事必须严惩,否则律法威严不存!”

    “惠父啊,这牛思国可不一般哪!”连净贤又慢慢走回宋慈的身边道,“别看他只是个押司,却是官宦世家,虽然到他这一代并没有考中功名,但他家族的之前关系却还没有断绝。”

    连净贤叹了口气继续道:“这牛思国是郑知府亲自招进来的,而且朝廷中还有人保他,虽然此人不学无术,但可得罪不起呀!”

    “怪不得此人如此胆大妄为!”宋慈气得有些发抖,但一时却想不出该如何惩治牛思国。

    “至于你的向金国倒卖马匹之事,也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做,”连净贤向书房门外看了看,然后凑到宋慈耳边道,“那姓史的为了讨好金人,马匹、粮食什么没往金国卖过,价格还低得可怜,他下的人也一直在做这种事情,他都给予纵容,朝中之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哪!”

    宋慈气得无话可,猛地坐到了茶几旁边的椅子上。

    “幸好如今金国自身难保,才停止了此等之事,而且之前真大人还向皇上建议停送岁币,立刻便得到了皇上的认可,我大宋终于可以不再低人一等,官家之威可保也!”连净贤着高兴地笑了起来。

    “这真是太好了!”宋慈此时才想起来,既然已经放榜,自己就可以去拜见恩师了。

    连净贤此时又转身准备去自己的书桌那里,可宋慈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兄长!”

    “嗯?”连净贤又转过身来。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又有什么事情?”

    “临安城北边的驿站在何处?”

    “最近的有两个,一个在城北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则要过了龙啼山再往北走一些才能到了。”

    宋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我在东门外看到有一批粮食向着临安城北边的方向运去了,我想请兄长尽快派人询问一下北边的这两个驿站,看他们是否见到过这批粮食。”

    “这个没有问题,我现在就派人过去,你还是赶快查案要紧。”

    “多谢兄长。”

    连净贤这回没有立刻转身往书桌那边走,因为他想看看宋慈是不是还有事情,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宋慈先是犹豫了一会儿,他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于是又道:“兄长,我还有一件事情。”

    连净贤笑着道:“我就知道。我没有动,就是等着你呢。”

    “北边的风仪客栈里面住着一个女真人,他看起来好像是来此做生意的客商,不过我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我想请兄长派人暗中调查一下他在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好,这两个事情我现在就派人过去,我还要写给皇上的奏疏,你就先回去吧。”

    “多谢兄长!我会抓紧时间破获凶案,为兄长分忧。”

    宋慈从通判廓舍出来后,便立刻赶往了礼部,见到了之前太学时的老师真德秀,他先拜谢恩师的教导之恩。

    “不必拘礼。宋慈啊,咱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吧?”真德秀坐在椅子上微笑着。

    “是啊,恩师,自从太学一别,已经有十年了。”宋慈躬身站立一旁道。

    “我知道你后来考中了进士,朝廷差遣你到赣州做一名县尉,却听你因为父亲病重而没有就任,从那以后就没有了你的消息。”

    于是宋慈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简略地告诉了老师真德秀。

    “唉!人生在世,步履维艰,哪有一帆风顺的?只要还要往前走,就该向前看。”真德秀叹息了一声道。

    “恩师得极是。”宋慈躬身道。

    “这治国的策略也是如此,如今我大宋和金国的状况都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这对金之策当然也要有所不同。我之前已经上奏皇上停止给予金国岁币,皇上当即就恩准了下来。”

    “太好了!如此以来,我大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用再屈辱地与金国交往了。”

    “嗯,理当如此!”

    “不过,也要心金国会有报复的行为。”

    “嗯,这一点倒是不错,我大宋停送岁币,金国确实可能狗急跳墙,不过金国如今自身难保,应该也不会有大的动作。”

    “只怕并未如此!”宋慈低着头道。

    “噢?何以见得?”真德秀问。

    于是宋慈便把自己在海岸边所得到的线索,以及自己的妻兄连净贤已经准备上书皇上的事情告诉了真德秀。

    “嗯,连通判是一个肯为朝廷出力的好官,”真德秀微笑着,“现在皇上马上要准备殿试,我后天就要进宫和诸位大臣们一起为皇上海选殿试的题目,有连通判上书皇上,我就放心了。”

    “有恩师参与选题,一定可以挑出最适合选拔人才的题目来。”

    真德秀笑了笑,这时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黯淡了下来。

    “对了,宋慈啊,我一回来就听了你求官的事情,你怎么不对我呢?”真德秀问。

    “多谢恩师,我本来就是想求恩师帮忙的,可到了临安才知道是恩师知贡举,所以就请兄长帮忙了。”宋慈。

    “嗯,我也听连通判到礼部和吏部询问过几次了,所以我才一回来就听人起此事。我刚刚才去查问过,我听吏部的官员,你已经被除名了,而且理由竟然是你勾结杀人纵火的重犯,还诬告朝廷命官!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慈的眼前好似闪过了一道晴天霹雳,震得脑袋嗡嗡直响,不过在恩师的面前,他很快便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明白这一定是张保民等人搞的鬼,他在心里怒骂着那些颠倒黑白的贪官污吏,而且他也终于明白连净贤隐瞒他的是什么事情了。

    宋慈把韩成冤案的前前后后一字不落地讲给了老师真德秀,包括建阳知县张保民包庇罪犯以及建宁知府收受贿赂的事情。

    “太不像话了!”真德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道,“如今我大宋居然还有如此贪脏枉法的狗官?”

    “恩师,学生所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请恩师明察!”宋慈躬身道。

    “我了解你的为人,我相信你的话,你放心,我马上就会把事情告知大理寺,虽然如今朝政被奸人把持,但也绝不能容忍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

    “我替冤死的韩成一家人叩谢恩师!”宋慈立即跪下叩拜。

    “你起来吧,你求官的事情,我会给你想办法。不过这一段时间,我和几位大臣要替皇上海选殿试策论的题目,就不能见你了,只能等殿试结束之后再了。你先回去吧,以后有了消息,我一定会通知你。”

    “多谢恩师!”

    宋慈骑着马一路上都情绪低落,把回来的时候要到放榜的地方看一看的事情也忘记了,回到莫问客栈的时候,他心里依然焦躁不安,胸中有无限的郁闷无处排解。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他抬头走入客店大门,却看到何荣兴高采烈地走向自己。

    “宋兄,你回来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考中进士了!”何荣兴奋地。刚才有人来通知了他这个消息,他一下子便觉得全身都轻松了,身体也好了起来。

    “太好了!祝贺你呀,元升!”宋慈。

    “宋兄,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怎么会呢?你考中了进士,我当然高兴了!”宋慈不想影响何荣之后的考试,便没有告诉他自己求官遇到难处的事情。

    “那今晚咱们去逛夜市,怎么样?”

    宋慈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十分不愿意去。

    “元升,殿试策问也千万不能放松了,还是别去了吧。”宋慈。

    “宋兄放心,只是今晚玩一回,放松不了的。”何荣笑着。

    “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我根本就没有受伤,睡一觉就完全好了。”

    何荣中了进士,宋慈不想扫他的兴,于是就一起去了夜市。

    “有了污点,看来自己想要当官恐怕是难了。”宋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和何荣一起走在夜市上。他们一个谈笑风生、兴致高昂,一个却情绪低落、默默无语。

    何荣也看出了宋慈情绪不佳,他带着宋慈来到了一个书人的摊前,这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他们就在外面听里面书。

    他们听了一会儿之后,何荣问宋慈:“宋兄,这的是什么故事?”

    “这怎么能难得住我?这是列子汤问中愚公移山的故事。”宋慈。

    “宋兄,查案虽然很难,但为官之人岂有怕难之理?沉下心来,仔细探究,必有所得,倘若能感动神灵,必会获得圣贤的点拨。”

    何荣以为宋慈只是查案遇到了难处才会忧愁的,因而这样劝勉他。

    “元升,你得极是,是我想得太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逛起了夜市。此时的宋慈终于又抬起了头,挺起胸膛向前走着。

    “当不得官又如何?不当官,我也一定要把案子查清楚,为无辜者洗清冤屈,为死者讨还公道,绝不能让凶逍遥法外!”宋慈这样想着。

    注:

    市舶司:市舶司是中国在宋、元、及明初在各海港设立的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官府,相当于海关。是中国古代管理对外贸易的关。始于唐,盛于宋,至明末逐渐萎缩。明清两朝反复“海禁”,清时设海关而废市舶司。

    2驿站:古代供传递军事情报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3县尉:官名(相当于公安局局长),秦、汉制度,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治安捕盗之事。一般大县二人,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