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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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没有亮,宋慈便送何荣到城南去参加殿试,他们到的时候,皇宫之外已经有好多人在那里等着了。除了来考试的人之外,殿前司军的行门班和禁卫天武班等班直的侍卫们也都在宫门外把守着。这些侍卫似乎平时都不怎么训练,一个个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强睁着惺忪的双眼,勉强维持着威严的姿态。

    宋慈摇了摇头,心中颇有些忧虑,但他看到旁边满怀信心的何荣,又想到还有广武军在,便又重新恢复了信心。

    “试策难不住你的,放松去考,凭你的实力,一定能高中!”宋慈对何荣。

    何荣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宋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宫殿的大门打开了,宋慈目送何荣向里面走去。

    “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对答,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宋慈冲何荣喊道,而这句话他似乎也是在给自己听。

    当何荣的身影被后面进去的人完全挡住了之后,宋慈再次骑上了马,返回了莫问客栈。

    在莫问客栈的厅堂里,禇瑛正在给那个疯女人蒋氏梳头,蒋氏的头发不再乱蓬蓬的了。和禇瑛呆在一起的时候,这疯女人居然不哭也不闹了。这时禇瑛看到宋慈走了进来,她抬起头看着宋慈。

    “何大哥进皇宫了?”禇瑛问。

    “你怎么知道的?”宋慈反问道。

    “昨天我回来的时候就听见你们在谈论什么殿试的事情,我也是看过一些书的,我知道殿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

    “我要是什么都不懂,怎么敢答应你的事情!”

    “真的,一开始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当时不知道广武军能不能留下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让你去冒这个险!”

    “没关系,为了报仇,我什么都愿意!”

    “也许你能替许多人都报了仇!”

    “他们也是蒙冤而死的吗?”

    “是的,他们都是蒙冤而死的。”

    “那我倒是很荣幸!”

    宋慈看着禇瑛,突然道:“幸亏你不是男子!”

    “是啊,那样的话,我可能就帮不了你了!”禇瑛着笑了起来。

    “只可惜你不是男子,就没办法考进士。”

    “我读过的书太少了,估计就算让我去考,也肯定考不中,而且比起孔孟之道,我倒是更喜欢兵书战策,所以我即使要考,也肯定会去考武举!”

    听了禇瑛的话,宋慈大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考不中?”禇瑛问。

    “不是,我觉得你挺有志气的。”

    “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是个女人,又不能真去考。”

    宋慈走到了莫问客店的门口,看着门外逐渐明亮的天空。

    “你觉得你的那个计划会成功吗?”禇瑛突然又问道。

    “希望如此吧,要是不成功,那就全看广武军的了。”宋慈。

    太阳已经悄悄地溜到了西边的天空上,夕阳微弱的光芒照射在莫问客栈的门口,宋慈今天几乎一整天都在那里坐着,似乎是在等候着一个消息,此时的他正准备起身,因为他要去接考完试的何荣回来了。此时的他一脸的失落,与上次要去接何荣的时候判若两人,看来他所等待的那个重要的消息并没有到来。

    几天之后,天刚微微亮,邓忠便率领着虎贲营来到了北城门外。看着空荡荡的街市,他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早市应该已经开始了,可旁边的商户却依然紧闭着大门,路上除了对面刚刚走出来的一个人之外似乎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行人。

    那个唯一的行人就是王汉,邓忠看到他坚定的眼神后便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一切都要按原计划行事,毕竟即便现在想要改变计划也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开始向城头上的士兵喊话。

    “虎翼军虎贲营奉命来接管北城门,你们下来吧,我们要换防!”邓忠喊道。

    “你就是邓忠?”这时突然从城头上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邓忠抬头看去,只见城头上站着一个头戴凤翅盔,身着盆领铠甲的人,大概四十出头的年纪。

    “敢问可是广武军都指挥使陈将军?”邓忠问。

    “你就是邓忠吧!”陈韡看着他道。

    “在下正是虎翼军虎贲营代指挥使邓忠。”

    “你先一个人进来!我有话要和你!”

    邓忠急着要换防北城门,于是没有多想,便走到了大门内。可邓忠刚刚走进来,站在城门口的四个士兵便立刻关闭了城门,并且上了锁,然后持长枪朝向了邓忠。

    邓忠赶快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抬头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杨指挥使上哪儿去了?”陈韡看着城北边远处的那个军营问道。

    “杨指挥他他身体不适,现在正在休息。”邓忠。

    “哼!休息?只怕是又被你迷晕,或者是已经烂在地里了吧?”

    “陈将军,你们不是应该”邓忠想要岔开话题。

    “应该也已经北上了,是吗?”

    “陈将军,前几日枢密院已经下过命令了,让我们虎贲营今天来接管北城门!”

    “不用了,皇上已经给我下了密令,让广武军守卫全城,这北城门已经由神威营接管了!”

    邓忠听到陈韡的话后不再言语了,立刻转身向南走去。他准备从东城门绕出去,去与自己的虎贲营汇合。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许多弯弓的响声,于是赶快回头向城头看去,只见城头上出现了许多弓箭,大部分指向着北城门外,有几个向内指向着他。邓忠大吃一惊,赶快拔出了腰刀,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去。

    “陈韡!难道你想选反不成?”邓忠怒吼道。

    听了邓忠的话,陈韡大笑道:“好你个邓忠啊!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得到了消息,并且禀报给了皇上。如今,你们虎翼军的都指挥使和副使都已经因为疏漏和无能而被抓拿,你在虎翼军中的党羽也正在被肃清,枢密院里面和你勾结在一起的人也跑不了!”

    “我不明白你的是什么意思!”邓忠。

    “你不明白?那你看看这几个人是谁吧?”陈韡。

    陈韡话音刚落,就有三个人被从旁边推了出来,他们的双都被从后面捆绑着,每个人都由两名士兵押着。邓忠看到那些人后大为吃惊,因为这三个人正是虎翼军中和他关系最为密切的几个营指挥使或副使。

    几个持长枪的士兵朝邓忠走了过来,但他们走到一定距离后,便不敢再往前靠近了。他们互相看着,似乎都想着其他人能够先冲上去。

    “你们搞错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邓忠一边,一边悄悄地向后退去。

    他觉得现在只能先自保,然后等着外面的人早点攻进来了。陈韡看着下面那些士兵的表现,心里十分愤怒,本来准备多派士兵下去捉拿邓忠,这时他却看到了对面不远处来了一群人。那应该是一群官府的衙役,后面还有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人,以及一个面貌刚毅的男人和一个年龄应该比较的女子。陈韡盯着那面貌刚毅之人,觉得此人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能让一切邪恶之物望风而逃。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王汉正躲在一面墙的后面,他已经看到了刚才城门口所发生的一切,知道事情似乎有些不顺利,于是他便也准备先躲起来,待大军到来之后再出来迎接。

    “完颜玥!”

    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吃了一惊,赶快扭头向身后看去,却看到有一群人正向自己走过来。这时的邓忠也已经退到了这边,并且也发现了后面的一群人,城门口的那几个兵士则站在不太远的地方原地不动了。

    “完颜玥,你不是想看好戏吗?怎么戏还没开演,你就想走了?”宋慈走到最前面道。

    “我不明白你在什么?”王汉冷笑了一声道。

    “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要装糊涂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好,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双被绑在身后,她的后面还跟着两个捕役。王汉定睛一看,竟然是阿速,她还穿着那天早上进城要去见王汉时所穿着的衣服。

    “你?”王汉对阿速怒目而视。

    阿速看了看王汉,然后低下头没有话。

    “你出卖了我?”王汉瞪着眼问道。

    “我没有!”阿速抬起头怒吼,“他们对我严刑拷打,但我什么都没有!”

    这时宋慈走到两人跟前,看着阿速道:“虽然你扮成汉人女子的模样,但你似乎还是观察得不够仔细。汉人女子,特别是我大宋女子,衫襖和褙子一起穿的时候,一般衫襖都是穿在里面,褙子都是穿在外面的。而且你虽然结了汉人女子的发髻,但是你曾经梳过女真人的发辫,而且你在头发里面藏了东西,所以我看到你的发髻时总是感觉有些奇怪。还有,你没有事先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你你是逃难来找你失散的夫君的,你这个理由恐怕是临时想出来的吧?你都不想一想,当时你打扮得那么华丽,黄金首饰齐全,一点都没有汉人女子清新典雅的朴素之风,你怎么让人相信你是逃难过来的?”

    阿速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似乎非常后悔自己的不谨慎,她心想早知道费尽心思装扮最后却弄巧成拙,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一直穿着自己现在身上的这身破衣服。

    宋慈继续道:“你是一个训练信鸽的高,你来到临安后,发现这风仪客栈的楼上养着鸽子,而且客栈离王记酒铺又不远,于是你就想出了一个联络的好主意,你训练了那些鸽子,让那些鸽子替你把信送到住在王记酒铺的完颜玥中,而完颜玥则在给你送的酒的封纸里偷偷放入他所写的信。”

    宋慈又转向王汉道:“你十分地谨慎,你知道阿速和你不同,她还要来回传递消息,因而并不总是呆在风仪客栈里,所以你绝对不用她临时训练的信使来送你的信,害怕她突然不在,而让你的信被劫获。确实,你的谨慎是对的,要不然的话,那只被禇瑛射下来的信鸽身上就该带着东西了。”

    听了宋慈的话,王汉仰天长叹道:“有你这样一个对,看来老天是早就决定要我为国捐躯了,我命中注定不能活着回到故乡去。”

    宋慈听了王汉的话后,脸上褪去了愤怒之色,似乎对他有了一些惋惜。他看了看身后的禇瑛,然后又回头盯着王汉。

    “我很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杜婷萱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是怎么忍心杀死她的?”宋慈。

    王汉笑了笑道:“你怎么就能断定是我杀死了那个女人?”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承认吗?”

    王汉笑了笑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那女人就是我杀的,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顶深檐幔笠!”宋慈。

    王汉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宋慈继续道:“你在杜婷萱卧室的桌子上发生了自己的深檐幔笠,立刻便怀疑她已经看出了你的身份,因而当时你就决定要痛下杀!”

    宋慈叹息了一声又接着:“可其实杜婷萱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奇怪的帽子而已,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会有什么特殊的涵义!

    “那天晚上下了雨,想必杜婷萱告诉过你屋里有些漏雨,而你便由此想到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方法。第二天天气放晴,一大早你吃过饭后就带上工具上到了房顶,假装要修屋顶。杜婷萱当时肯定觉得你虽然嘴上不,却原来如此关心她,想必心里应该会十分感动,但她却并不知道你当时想的却是要赶快杀死她!

    “禇瑛吃了饭后如果没有事做,就一定会跑出去玩一会儿,这是她的习惯,所以你有充足的时间实现你的计划。你把锤子木柄的底端用墨斗上的线紧紧绑住,然后把线扯开,使线的长度足够让锤子落到地面。然后你便迅速砸掉了屋子窗户位置正上方屋檐处的瓦片,让自己直接能看到下面窗户的位置,之后你就拿着重锤和墨斗,蹲在屋檐的缺口处等待着。

    “你知道杜婷萱听到窗户外面瓦片掉落的声音,一定会打开窗户探出头来察看,这便是你下的最佳时。杜婷萱刚刚探出头来看地上的瓦片,你就将重锤掷了下去,正中她的后脑。但她临死之前一定还是转过头看了你一眼,所以她的脸上才会留下那样迷惑而惊恐的表情。”

    听了宋慈的解释,王汉笑着拍起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一个聪明人,真可惜你不是我大金的朋友。”王汉。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宋慈。

    王汉大笑了起来,道:“你这么聪明,居然会连这都猜不出来?我是金国皇室,怎能与那低劣的汉人女子婚配?我是迫不得已才和她生活在一起,那女人本来就不配为我皇族生育后代!”

    听了王汉的话,宋慈的脸上又恢复了愤怒的表情。

    “你在信中口口声声你忠于金国现在的掌权者,没有不臣之心,可你却对自己是金国皇室念念不忘!”宋慈怒斥道。

    王汉冷笑着看着宋慈,道:“就算你把这些都猜出来了又如何?我始终是大金的忠臣!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

    “忠臣?”宋慈盯着王汉,似乎对他的话深不以为然。

    “力排众议,支持正确的主张,拨乱反正,驳斥错误的决定,这样的臣子才是忠臣!而你却只知一味迎合主上,你是什么忠臣?金国已经与蒙古交战,本当与我大宋联合,如今却侵我大宋,如此以来金国必将腹背受敌,只怕离亡国不远了!你居然还能自己是忠臣!”宋慈愤怒地。

    听了宋慈的话,王汉反而大笑了起来。

    “你还在这里因为自己的一点聪明而沾沾自喜,给我讲什么大道理?真是愚不可及!告诉你,我们早就已经发现你们有所察觉了,所以皇上和术虎大帅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计划,我们埋伏在龙啼山的人马早就改向建康进发了,此时肯定已与我大军汇合,拿下了建康。我算过日子了,今天我大金的军队应该就要到达临安了!今天就是你赵宋亡国之日!”王汉完又大笑起来。

    此时站在旁边的邓忠,脸上却满是疑惑,他走到王汉身边问道:“与大军汇合?”

    “当然了!”王汉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可是宋金两国的军队在边境上还未开战啊!”

    “什么?”王汉听了邓忠的话后吃了一惊,也变得一脸迷惑。

    此时宋慈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严肃的表情,转身走到旁边去了,紧接着连净贤穿着他的绯色官服缓缓地从宋慈后面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笑呵呵地将周围的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然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昨日刚刚从前方发回来的奏报,皇上特意将它赐给了我!”连净贤拿着信封十分得意地向周围的所有人展示了一遍,然后从信封里取出了一封加盖了印章的信件,念了起来。

    “我军奉命埋伏于从临安至建康的必经之路上,今日果然发现有大批贼兵从山谷中通过,有一部分贼兵还扮成了金兵之模样,我军万箭齐发,左右夹击,已将其尽数歼灭。”

    连净贤念完后又将信收了起来,王汉则睁大双眼看着笑呵呵的连净贤。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汉突然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到了这个时候,你们居然还想着诓骗于我!”

    这时,阿速奋力挣开了抓着她胳膊的两个衙役,冲到了王汉的跟前,她瞪红了眼睛,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对王汉吼道:“龙啼山龙啼山的弟兄们怎么会去建康的?”

    王汉此时不解地看着阿速,脸上有疑惑,更有愤怒。

    “不是你告诉我这是皇上和术虎大帅的决定吗?”王汉。

    “我前几天一进这城门,还没见到你就被他们给抓了,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阿速反问道。

    王汉完全糊涂了,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对着阿速愤怒地:“那你回来是干什么的?”

    “我回来?”阿速冷笑了一声,“我回来是杀你的!你这个蠢货!你以为事成之后,皇上还会留下你吗?”

    “什么?”王汉瞪大双眼,用双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看着地面。

    突然他转身把双伸向了北边的天空,跪了下来,冲着北边的天空喊道:“陛下!我忠心耿耿!为什么就不能容我?”

    王汉跪在地上痛哭起来,慢慢地低下了头,可突然间他又猛地抬头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然后他便站起来披头散发地疯跑着。

    突然,他站住不动了,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殆尽,因为有一把长刀插入了他的腹部。

    注:

    凤翅盔:中国传统头部盔甲。最早出现于南北朝,定型在晚唐时期。其代表形象凤翅由魏晋乃至南北朝头盔耳部的凤翅发展而来。

    2朴素之风:只是相对唐代所流行的胡风,宋代服饰在色彩等方面上相对朴素。服饰上一脉相承,并未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