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邻县复检
那名急急忙忙跑进大堂的皂隶跪下道:“大人,安远县有一个姓江的人家家里的仆人死了,让我们去复检!”
他完把带着的文书向前递了出去,旁边的一名文吏赶快走过来接下,然后交给了刘明仁。
“这成天都是些什么事儿呀?一个仆人死了也用得着复检?”刘明仁抱怨道。
知县刘明仁看起来好像是因为事务繁忙而牢骚满腹,但其实主要是因为自己忙活了两天却没有结果,而宋慈半天不到就为董家找回了孩子,因而心中郁闷,于是便想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怨气。
此时董员外和董夫人已经离开了县衙,朱筲和游家夫妻也已经被押进了牢里。宋慈之前看到那个里拿着文书匆忙跑进县衙的皂隶时,便明白肯定是又有了什么紧急的事务,于是便又走回到了大堂。而此时,刘明仁正在为派谁去邻县复检伤脑筋。
“宋主簿!你回来的正好,邻县死了个人,要咱们县派人去复检,此事就交给你如何?”刘明仁。
“大人将任务交给我,我又怎么能推脱呢?我现在就去准备。”宋慈。
刘明仁十分高兴,让文吏把复检的文书交给了宋慈。
宋慈临走前又问:“刘大人,这次去复检,让哪个仵作跟我一同前去呢?”
刘明仁想了一会儿,眼珠转了两转,然后道:“就让秦方圆和你一同前去吧,他歇得已经更久的了,你不用管了,我会派人去通知他。”
“好的,多谢刘大人。”宋慈完便走了出去。
宋慈走了之后,刘明仁突然轻笑了起来。
他非常了解这个叫秦方圆的仵作,之前还曾经去过他家几次。此人平时不经常出工,能偷懒就偷懒,但他每次出工之后都能花天酒地好一阵子。不过秦方圆每次出工之后,刘明仁都能得到不少的好处,因而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据他所知,这秦方圆还没有见过宋慈的面,两个人并不认识。刘明仁打着自己心里的算盘,准备要看一场好戏。
宋慈出了大堂之后,就立刻去准备要带的东西。可等到要出发了,却仍然不见有仵作过来找自己。宋慈问了县衙的门吏,他没有看见秦方圆。于是宋慈就派陈恒上门去找他,却得知秦方圆早就已经出发了,走了已经有一阵子了。
“不等主持复检的官员一同前往,自己先跑了过去,是这个人过于勤勉呢?还是他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宋慈心想。
慢慢地,他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那我们走吧!”宋慈对陈恒。
宋慈和陈恒骑马一路奔波,夜宿旅店,第二天便到达了安远县,然后他们便来到了事发的江员外家。
原来是江员外家的一名男佣人得病死了,可死者的妻子却不依不饶,非自己的丈夫身体健壮,不可能是得病死的,于是就托人到县衙报了案。安远县县衙派人检验了尸体之后,也认同是得病死了的结论。
此时尸体放在路边的一张门板上,周围有一些衙役,秦方圆和江员外以及安远县的一名文吏站在尸体的旁边。他们有有笑的,一点都不顾及蹲在旁边角落里的死者妻子和孩子,只见母子二人穿着单薄的麻布衣服,在风中有些微微颤抖。
宋慈观察了这些人一会儿后,向他们走了过去。安远县的那名文吏发觉了宋慈,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气质,然后又看到陈恒的衙役穿着,便明白前面这个人一定就是信丰县来复检的官员了,于是就赶快走过去向宋慈行礼。
宋慈也向他还礼,然后把文书出示给他,并且道:“这是复检文书,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咱们就开始检验尸体吧。”
安远县的那名文吏愣了一下,然后赶快:“好的,请宋大人坐。”他着便指向不远处阴凉处放着的椅子。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看着。”宋慈。
那文吏赶快转身给江员外使了个眼色,江员外便笑着走到了宋慈的身边,并且从身上掏出了一包东西,想要塞到宋慈的中。
宋慈把背在身后,问道:“这是什么?”
江员外笑着:“因为我们家的事情,让您奔波而来,这是给您的一点酬劳,不成敬意。”
“我是信丰县的官员,来邻县复检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还要什么酬劳?”宋慈完便越过他,向尸体那里走去。
仵作秦方圆看到宋慈的时候便已经吃了一惊,又看到宋慈刚才的表现后更是紧张了起来。
他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官员,想到这一定就是那个新任的主簿宋慈了。他原以为刘明仁会护着他,当得到刘明仁的通知后,他习惯地认为既然知县大人没是谁和自己一起去,那就肯定是同样和自己熟悉的孔县丞或者范县丞,这样的话按照老作法就是了,却没想到这次要和自己一起的官员竟然是这个新来的宋慈。
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因为他毕竟拿了江员外的钱,而且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入账了,喝酒的钱都已经没有了。他之所以敢这样,是因为他之前曾经也遇到过许多装模作样的官员,但最后发现他们其实都只是在人前装装样子罢了,到了背地里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秦方圆主动迎上去道:“大人,我刚才已经验过尸了,这死者确实是病重而死的。”
宋慈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道:“验尸应当在官员的主持之下,主持者还没有来,你怎么能就验完了呢?”
秦方圆发现这回的状况确实有些不一样,之前他所遇到的那些装模作样的官员,听到他已经验尸完毕,也就不再装下去了,会很高兴地就此作罢,因为他们都不想真的面对那发臭的尸体,乐得赶快回去交差。
此时他骑虎难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愣愣地看着宋慈。
“那你就再检验一遍吧!”宋慈慢慢地。
秦方圆心地看了宋慈一眼,然后便开始检验尸体。宋慈也走到了尸体旁边,在旁边观察着。
“大人,您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歇着吧,让我来检验就好。”秦方圆。
“不必!你验你的就是。”宋慈面无表情地。
秦方圆把尸体前后两面都看过了之后,把尸体又翻了回来,然后重新将白布盖在了尸体上。
“大人,我又验了一遍,身上没有伤痕,确实是病重而死的。”秦方圆。
宋慈盯着秦方圆许久没有话,然后慢慢地走到了尸体头部的位置,将白布重新掀开,道:“我问你,病死的人应当是什么模样?”
“应当是”秦方圆看向尸体,突然不出话来了。
“病死之人,身体瘦弱,皮肤枯黄,头发散乱,口眼多合,而且一般肚皮凹陷,双稍握,身上多有针灸之后留下的疤痕。而你看看这具尸体,体格壮实,头发整齐,身上光洁,这是病死的吗?”
“是、是的失误,看走眼了。”
“失误?你以为你把尸体洗净,用面粉之类掩盖,我就看不到他左侧额头上的伤痕了吗?”宋慈用指着尸体的致命伤道。
秦方圆知道这回自己是真的栽了,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我让你再检验一次,就是给你一次会,没想到你这大胆狂徒,竟敢当面欺瞒!”宋慈气愤地,“!你收了江员外多少钱?”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秦方圆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颤抖。
旁边的江员外也赶快跑过来跪下,道:“大人!您听我,我并不是有意将他杀死的,只因此人与我的妾私通,我知道后前去质问于他,没想到这后生不但不知羞耻,还口出狂言羞辱于我,我于是一气之下和他打在了一起。可这后生,身强力壮,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无奈之下,才抓起身后的烛台砸了他的脑袋,没想到砸得不是地方,就这一下就把他给砸死了!常言,家丑不可外扬,我这才出此下策的呀!”
“将你那妾相干人等都带过来,我要审问她们。若果真如你所言,安远县的官府必会格外开恩。但你杀死人命,又妄动尸体,企图隐瞒罪证,恐怕刑罚是难免了!”
宋慈又对秦方圆:“你收受贿赂,故意隐瞒伤痕,还企图蒙骗验尸官员,差点造成冤案!必须严惩不贷!绑了!”
陈恒立刻过来,用随身携带的绳子将秦方圆的双绑在了身后。然后宋慈和陈恒带着秦方圆进了江家宅院,江员外把那个妾和目击他和死者打斗的证人都叫到了院子里。宋慈没有立即审问他们,而是先让陈恒看着他们,自己先到江员外失打死人的案发现场仔细地查看了一番,特别是那枚烛台和放烛台的那张桌子,也就是江员外被死者掐住脖子向后靠住的那张桌子,宋慈仔细地观察了上面的痕迹。
然后他让那些证人一个个进来,他挨个进行了审问,所有人的证词他都记录了下来,之后他将自己在现场发现的一些痕迹物证也写在了报告中。
所有事情都了结之后,宋慈让陈恒留下看着秦方圆,自己和那名文吏一起去了安远县的县衙,将自己写成的案件报告和死者的验状、检尸格目交给了当地的知县。
“复检的事情已经完结,下官又发现了一些本案的线索,都写在了文书之中,请知县大人过目。”宋慈交接完毕之后便离开了。
安远县的知县里拿着那沉甸甸的一叠案件报告,吃惊地看着宋慈离去的背影。
宋慈和陈恒带着秦方圆往回赶,路上又过了一天一夜才到达信丰县。一回来,宋慈没有休息,便立刻带着秦方圆赶到县衙二堂,将自己留下的一份复检报告交给了刘明仁。
刘明仁简单地看了看宋慈带回来的复检报告,笑着道:“宋主簿果然认真仔细,调查得如此清楚明了,真是难为你了。”
“大人,这秦方圆企图隐瞒伤痕,制造冤案,着实可恶!这种狂妄之徒必须严惩,才能够彰显敕律的威严!”宋慈。
刘明仁看了看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秦方圆,笑着道:“宋主簿得极是,我必会严惩之。听刚才县里又收上来了不少粮食赋税,宋主簿还是去看一看吧,万不可误了官军剿匪的事务。”
“明白。”宋慈完便走了出去。
等宋慈走远了之后,秦方圆赶快:“刘大人,您得救救我呀!”
“救你?你能给我什么呀?”刘明仁笑着问道。
“大人,我给过您的钱已经不少了呀!”
“那是以前,我的是现在!”刘明仁着板起了脸。
“大人,我现在真的是没什么钱了,请大人给条明路!”
刘明仁又笑了起来,道:“我记得你家里好像有一方制作精美的端砚,好像价值不菲吧?”
秦方圆大吃一惊,道:“大人,那可是我爹留给我的遗物啊!”
“嗯?怎么?你不舍得?”刘明仁的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了起来。
秦方圆吓了一跳,赶紧道:“舍得!我舍得。”
“这就对了!你在这信丰县怕是呆不成了,我会把你介绍到其他的县里,你去了之后,可别忘了我对你的恩情。”刘明仁着又大笑了起来。
“大人的恩情,的一辈子都不敢忘!”秦方圆弯着腰,咬着后槽牙道。
注:
复检:发生命案后在当地官府检验尸体之后,还要由邻近官府或者上级官府进行复检,结果一致才能具结上报。
2病死尸体外表状态,根据洗冤集录卷四之二十九病死篇。
3端砚:中国四大名砚之一,与甘肃洮砚、安徽歙砚、山西澄泥砚齐名。出产于唐代初期端州(今广东肇庆市东郊的端溪),故名端砚,距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