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杏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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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葵胆子并不算,毕竟高中时候是和舍友一起观摩过中外十大恐怖片的人。可观摩是一回事, 有个人附在耳边实实地讲又是另一回事。

    ——当年, 自诩站在恐怖片最高峰的一行人, 雄赳赳气昂昂去了鬼屋, 一个个皆鬼哭狼嚎哭叫着爬了出来。

    其中一个舍友,抱着唐葵的大腿, 一边抖, 一边歇斯底里地啊啊啊大叫。

    方才江竹语气阴森森的, 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唐葵头脑一热, 只想抱住眼前人,恳求他不要再讲下去。

    听他这么,就知道他方才实际上是在捉弄自己。唐葵恼羞成怒, 恨不得给他几拳, 挣脱开他的怀抱,气鼓鼓地盯着他看。

    江竹喜欢她这样的表情, 生机勃勃的, 眼睛里满满的神采。他捏住她的脸颊, 那触感柔软到不可思议。试探着往右扯了扯, 唐葵伸手落他, 抱怨:“疼哎……”

    江竹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有的男生会欺负喜欢的女孩子。

    他阻止自己再往下想,一阵冷风从湖面上而来, 让他清醒了不少。

    唐葵已经挣脱了他的怀抱,咬着唇,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不要在大晚上讲这些东西,我胆子不是很大……”

    “我陪着你呢,怕什么?”

    江竹拉住她的手,慢悠悠往前走。方才那对情侣离开,这方土地顿时安静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那可怜的男生,会不会因此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绕过湖泊,两人遇到了巡逻的校警。那校警竟然还认得江竹,笑呵呵地给他招呼:“怎么江老师今天有空回学校了?呦,这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吧?真好看,郎才女貌!”

    江竹笑着同他寒暄几句,临走前不忘提醒他:“钟哥,你最近喝酒又有点凶,该戒了。”

    钟哥笑嘻嘻,满不在乎:“就是最近朋友聚会,喝的多了点而已,不碍事。”

    等到走远了,唐葵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最近喝酒很凶?因为他脸红吗?”

    方才那钟哥,确实一张大红脸,眼下浮肿,像是经常饮酒的人。

    江竹耐心同她解释:“并不是,有些人天生末梢血管循环好,毛细血管丰富,平时也更容易脸红——方才钟哥从你身边经过,你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吗?”

    唐葵摇摇头。

    江竹牵着她的手:“有些时候,通过人的面部,是可以发现一些疾病的征兆,只是并不确切,只能作为推断而已。确诊,还是需要做检查。”

    到这里,他举个例子:“比如,我们方才见得那个秦硕,他唇色发紫,而脸颊又是不正常的潮红,我只能他有可能会有心脏上的问题,但他或许有,也或许没有;这只是一种推测。”

    到这里,他问唐葵:“这些事情,老师没有讲过吗?”

    “或许讲过吧……”唐葵有些不好意思,声:“其实我听课不是特别认真……”

    两个人绕了一大圈,等到唐格终于意识到妹妹消失,连环夺命call,江竹才准备送唐葵回去。

    江竹刚离开,后面紧跟着一辆车,刺眼的光,车速很快,疾停在唐葵面前。

    唐葵的眼被车灯一照,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手指覆盖在额头上,她眯了眯眼,看到脸色苍白的叶时言从车上下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你不用怕,”叶时言急促地,他声音有些抖:“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葵葵。”

    唐葵依旧警惕地看着他,一旦这家伙靠近,她会毫不留情地把手上的包砸向他的脸。

    叶时言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我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叶时言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语气温柔而坚定,像极了初时的模样。

    唐葵望着他此时的面容,不由得有些恍惚,站在眼前的叶时言,同少女时期记忆中那个脾气好又有耐心的他重叠在一起。

    叶时言:“我今天突然间就醒悟过来了——抱歉,葵葵。不仅仅是之前的视频,还为了这几天我恬不知耻的纠缠。”

    他望着唐葵,像是今后再不会相见一般,要把她整张脸都记在心中:“祝你幸福,还有,结婚的时候,别忘记给我发张请柬啊!”

    等不及唐葵回答,或者,是害怕她的回答。叶时言仓皇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灯光的照耀下,唐葵依旧笔直地站着,叶时言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他不忍再看,调转车头,往家里驰去——尽管那里始终冷冷清清,不像家的模样,但也是他唯一能去的归处了。

    叶时言今日驱车,跟在江竹身后,借着夜色的掩护,跟着从图书馆绕到湖边。

    他看着他们两个自在的相处,愈发觉着藏在暗处的自己卑劣。

    回忆起自己年少时的放荡不堪,叶时言蓦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渐渐把唐葵推出去的人,原来是自己。

    不知不觉中,那个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姑娘,已经站在别人旁边了。

    叶时言望着道路旁明亮的路灯,各色建筑,灯火辉煌,他忽觉眼睛有些酸涩,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

    一大早,唐葵就接到了郑深来的求救电话。

    都孕妇情感丰富,情绪多变,这两三天,宋清又决意要和郑深分居。郑深的新房子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接她回家;而宋清坚决地跟宋母去了新租的公寓。

    郑深急的要炸了:“我都快疯了,那地方我去了,一个老旧的居民楼,连个电梯都没有,防盗门估计也不怎么样,你她这爬上爬下的,万一出个意外,我……”

    郑深此时真的是方寸大乱,恳求:“唐葵呀,你和宋清关系这么好,我知道你的话,她肯定能听得进去……我求求你了,帮我劝劝她,好吗?她现在不肯听我的话,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唐葵听他的恳切,心想这趟浑水,她是必须要搅和搅和了。她安慰郑深:“你知道,于情于理,我都是和清清站在同一战线的。我可以劝清清住到更安全的地方,但不会劝她去找你。”

    郑深:“只要她好好的,不要折腾自己就行。”

    唐葵同唐妈妈商量了一下,直接将宋清接回自己家——楼下客房一直空着,宋清不肯同郑深一起住,如今又没了工作,不肯接受郑深给予的钱财,以她们的积蓄,实在也是找不到好的房子。

    宋清住进唐家后,郑深开始了迂回讨好战术——他买了东西,让江竹转交给唐葵,再由唐葵送给宋清。宋清喜欢吃绵软的东西,怀孕后又爱吃酸,他亲自开车去农家摘新鲜的桑葚,一遍遍洗干净,但却不能再亲手捧给她。

    郑玉的病愈发严重,画展也没开成。一开始还会去找时晴,接受指导;再后来,她直接不肯去看医生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对着空白的画纸,从早枯坐到傍晚。

    江竹依旧陪伴唐葵上下班,她烤出来的新品,他总是第一个试吃;客人少的时候,江竹拖地,唐葵擦桌子,悠闲无比。

    若不是唐叔的登门造访,他们几乎都要忘记宁达的事情了。

    唐叔是在一个傍晚造访的,他独身一人,身上穿着的也不是中山装,而是普通的运动服。如同每一个晚练的中年男人一样,他脖子里搭了一条毛巾,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冲着店里的两人露出一个僵硬而笨拙的笑容。

    唐叔对江竹:“这些天来,秦硕那个蠢蛋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大哥的,代他向你道歉了。”

    没等江竹话,他又转脸看向唐葵,仔仔细细瞧着她的脸,似要找出她与故人的相同点。足足过了五分钟,唐叔才转脸看向江竹:“明日在明月阁,我置了些薄酒,想要请你们过去喝一杯,权当道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赏我个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