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章
兖州之事很快便传扬开来, 兖州刺史陈怀贞家宅走火, 虽然没造成多少死伤, 但其族累世积存却被付之一炬, 给陈家造成了不可估算的巨大损失。
五天后,辽东颖川郡主李睿驾临兖州, 登门拜访陈怀贞。
彼时,刺史衙门哭闹正浓, 因着家宅被烧, 陈怀贞的一群大妻妾连着亲亲戚戚都搬到了刺史府里, 但一个刺史府根本就住不下这么一大家子人,却谁都不愿意吃亏, 个个明争暗斗, 闹得陈怀贞脑子疼。
“使君,颖川郡主驾到!”
“什么?”安抚住一个妾之后,陈怀贞转头门那侍卫:“谁驾到?”
“颖川郡主李睿驾到!”侍卫递上名帖:“摆了郡主仪驾, 正在大门外等着使君迎驾。”
“迎驾?”陈怀贞想了许久,方才想起, 这颖川郡主乃庆朝帝室嫡脉, 虽不是帝姬公主, 但身份却比大部份李氏皇族的弟子都要高贵上许多,侧头问随侍的长史道:“郑长史,你,本使君这府邸走水之事,是否与这辽东有关?”
“使君, 这话可就不好了。”郑长史低声道:“如果不相干倒也罢,倘若当真与辽东有关,怕使君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为何?”陈怀贞呲牙裂嘴,很是愤恨:“他们阴险狡诈,不讲礼义,使出这般阴私手段,毁我家宅……”
“使君莫非忘了?先不讲礼义的可是我们兖州。”郑长史擦擦额头汗迹,心里觉得,为了自己一家老的安危,一定要劝住陈怀贞:“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使君却将那辽东使者扣押……使君且想想,这回才是一把火,下回可能就是……”
虽然郑长史这话并没完,可陈怀贞却听得明白——既然这回能潜进宅子里放火,下回就有可能取走他全族老的性命……
想到此,陈怀贞忍不住了个寒颤,连忙带着自己的佐官丛史前往大门迎驾。
刺使府外,数百身着铁铠的辽东将士昂然而立,左腰挎着战刀,右腰挂着箭壶,背上还背着角.弓.弩,全副武装,杀气腾腾。
被几百双眼睛这么盯着,陈怀贞不禁腿软,跌跪在地上,对那马车叩首道:“臣,陈怀贞叩见颖川郡主!不知郡主大驾兖州,慢待之处,还望见谅……”
“刺史大人哪里话。”
侍女挑开车帘,李睿步下轻车,慢声道:“大人为了兖州日夜操劳,虽有怠慢,但也情有可原。”
“为官者理当殚精竭虑,造福一方,让百姓安居乐业,皆是我等臣工之本份。”陈怀贞起客套话来,完全不用草稿:“不知今日郡主大驾兖州所为何事?”
陈怀贞心里清楚,自大庆分崩离析后,颖川郡主便一直呆在辽东,这回不声不响的突然跑来兖州来,八成都是为了那个辽东使者。
“前两日本郡主在青州巡视,忽闻陈刺史府邸惨遭不幸,几近家破人亡,本郡主便想起我辽东使者凤九卿尚在兖州做客,心忧其安危,便顺道过来接她一程。”
青州到濮阳远隔数百里,怎么可能顺路?再了,这才短短五天时间不到,消息怎么可能传到青州,并且还有时间让你赶路过来?
又想到李睿的那句‘家破人亡’,陈怀贞不禁浑身一抖,心中顿时明白——李睿这话其实暗中承认,那场火就是她的手段,并且以此濮阳陈氏一门的性命筹码,在威胁他。
刺杀、纵火与威胁乃道,向来为人不耻,然,辽东正与伪赵争战不休,又何来底气敢将如此污名往身上揽?
陈怀贞正想着,便听李睿又道:“对了,本郡主还有一事,想与陈刺史个商量。”
虽然心里恨得不得了,但陈怀贞还是暗自咬牙道:“郡主请。”
“匈奴贼侵我国疆,霸我长安,欺我百姓,屠我子民。”李睿道:“本郡主欲救万民于水火,向辽东借兵三万,现集结于青州,想未知可从兖州借道而过?”
“什么?”
陈怀贞心头一震,感觉自己有点懵,将目光放到郑长史身上,却听郑长史低声提醒道:“颖川郡主这意思是,有三万辽东兵已经在青州……”
青州与兖州接壤,借道伐伪赵也不过是种客气法,实际上,李睿这话却是字字句句的都在提醒陈怀贞——伪赵乃匈奴贼,你与他勾结,扣押我辽东使者,难道就不怕我三万大军从青州过来吗?
三万辽东军是什么概念,陈怀贞以前不知,可现在却清清楚楚——当初辽东以三万军队对阵伪燕六万精锐,以不足一成的伤亡代价,便击溃重创了伪燕大军。
兖州虽然割据一方,可与伪燕的军事实力相比,却如云泥之别,莫是三万,便是两万辽东军,也足以横扫——若非是自身实力不够强横,陈怀贞又岂会与伪赵勾结?这般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找个后盾。
却没想到,此番后盾没找着,倒是请来了颖川郡主这尊瘟神。
虽现在是乱世,皇族子弟的身份名头不值半两钱,但颖川郡主身后却站着辽东的千军万马,没有伪赵的支持,兖州何来勇气拒绝?
陈怀贞已经被那场大火吓破胆,又听青有驻兵三万,虽然存疑,却也不敢不信。心中虽然恨,但辽东的存在却让他想恨而不敢恨,只得委婉道:“既然郡主想借道,臣定全力配合,待臣与佐吏们商量……”
“如此事,刺史大人还需与佐吏商量?”李睿冷声道:“莫不是想拖延时间与匈奴贼人通风报信罢?”
“臣不敢……”
“不敢就好。匈奴贼乃夷族,狼子野心,残暴不仁;但刺史大人却与我辽东同脉,同为华夏子孙。”李睿淡淡道:“我李氏失鹿,天下人逐之,这不丢脸,毕竟都是同源同脉的兄弟姐妹,争争老祖宗留下的家产也无可厚非;可若是勾结匈奴外贼来残害自己的兄弟,那就枉称华夏子孙了……”
李睿得义正言辞,可陈怀贞却心中暗骂她‘不要脸,举着鸡毛当令箭’——自古以来,这中原万里江山都在男儿马下,几曾有过女子问鼎天下?
辽东这些女子觊觎神器,妄图颠倒阴阳,败坏伦纲,简直——简直就是牝鸡司……
然而,除了在心里骂,陈怀贞不敢有半分异议,只得唯喏着称是,李睿又道:“既然刺史大人如此‘忠义为民’,本郡主不妨明白告诉你,匈奴贼看着虽强,实则强.弩之末也!”
“可伪赵自号精兵百万……”
“百万?”李睿闻言嗤笑:“便是千万又如何?长安的粮价已超过十二贯一石,司隶七郡的平均粮价也已超过八贯,并且仍在持续上涨,许多熬不住的百姓已纷纷逃往冀州和并州,徒留百万匈奴贼仍在长安花天酒地,难道你认为,还能指望他们?”
在白夙的操.控下,司隶七郡的百姓这些年化整为零,大部份都已迁出,没人种地就没得粮食收成,伪赵在抄杀许多世族应急之后,便只能向各地粮商采买,现在白夙持续降低对长安的粮食供应,并将各类果酒以极低的价位铺入司隶七郡,逐渐侵蚀伪赵军队的战斗力……
陈怀贞也被李睿这番言语得有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辽东大军未出,匈奴便已呈败局,后来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当时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傻傻地把辽东使者还了回去。
凤九卿被陈怀贞扣押月余,吃了不少苦,受了不罪,被人抬出来时一身血迹,昏迷不醒,若不是李睿探到她仍有呼息,几乎当场发狂,直接拔剑斩了那陈怀贞。
好在仪仗军里有随行的女医官,又担心陈怀贞事后反悔,也来不及找地方停歇,李睿便让医官直接在她的仪车里面为凤九卿治疗。
凤九卿的伤势极为严重,每道刀伤剑伤鞭伤都触目惊心,李睿只看了几眼,便忍不住错开目光,红着眼眶不忍再看。
好在凤九卿也是个命硬的,李睿带着她刚过青州,尚未到东莱便清醒过来,只是她却没想到,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却是李睿。
她以为,自己这回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楚宁或者燕夫人派从兖州救出来,却没想到李睿竟会亲自来。
“放心,你没做梦,也没看错,是我李倾辞。”李睿的脸色有些不好,眼中还有点怒意:“早就让你不要去兖州,你偏要去,现在弄得这样半死不活的,满意了吧?”
“……”
见凤九卿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李睿继续凶巴巴的念叨:“不能话,便不要话,免得等会晕过去,又要本郡主来侍候你……”
“我……”凤九卿浑身无力,费了好大劲才免强发出些声音:“我想……,你……能不能别……”
“别怎样?别念叨你了?”李睿冷笑:“休想!”
“别……这样抱着……抱着我了……”
凤九卿看得出来,自己所处之地应当是李睿的仪驾车里,毕竟也不是第一回坐上这车,只是被李睿这么整个圈在怀里,委实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
偏偏李睿这几天已经抱得很习惯,丝毫都不想松手:“本郡主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你待如何?”
李睿执行能力极强,亲就扣着凤九凤的下颔,对准那两片白得无甚血色的薄唇,低头亲了过去,末了又嫌弃道:“满嘴药味,苦死了!”
“……”
饶是凤九卿脾气再好,也被李睿气得想人,但她还没来得及再次累积力气开口,就听李睿又:“若你以后再敢这么不听话,我便在写新法的时候,写上女子也可以互相成亲,然后就娶了你,再休了你,把你的家产分我一半!看你还敢不敢不听话……”
“……莫要任性……待辽东收回华夏故地后,新法将是立国之基石,万不可任性妄写。”凤九卿纸于有了些力气,按奈住自己的情绪,自动忽略李睿要娶她的荒唐言语,劝道:“天下女子虽多,但如你这般喜欢同为女子的人却百中无一,且多数女子不通文墨,不识书礼,不明情,不懂爱……甚至连自立更生的本领都没有,更不责任与担当为何物,盲目立法,只会将她们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对于失而复得的李睿而,凤九卿讲再多道理她都听不进去,只顾着连声追问:“那么你呢?凤九卿,你喜欢女人吗?你明白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