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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江一苇站在隔壁区的高层上,遥望着凌万顷的家。虽然一次都没来过,但这栋房子的结构,深印在江一苇的心底。
凭着直觉,江一苇断定,她想要的东西应该不会在客厅、卧室这些轻易能碰触之处。以凌万顷的性格,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私密被保洁轻易窥得,哪怕是私人助理,他也会保留一块自己的领地。
唯有那座奖杯例外。
它像艺术品,即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也只见尊贵,不见私隐。
一楼的空间几乎都敞开,江一苇没有做过多停留、径直来到了二楼。
主卧、客卧、健身房、书房一直走到尽头,江一苇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虽然是白天,储藏室没有窗,也还是暗暗的。江一苇伸,在墙上摸到了开关。开灯的一瞬间,江一苇惊呆了。
迎面的架子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照片,像是拉开的彩旗,挂满了整整一面,从高到低。
那些照片全是拍立得,并没有褪色。照片上都是年轻的江一苇、年轻的凌万顷、以及二人的合影。
有在郊游的、有回眸而笑的、有在窗口托腮沉思的,也有蛋糕糊了一脸的。
这些都是他们的过去吗?江一苇呼吸急促起来。
她走到相片前,一张一张地细看着,在自己的回忆碎片中拼凑着。相片中凌万顷年轻的脸,与梦中的幻想重叠,又虚幻又真切。
相片上的那些情景,猝不及防地涌进她脑海。
“原来你是大明星啊!”那个神采飞扬的男孩没有丝毫的仰望,只有天真的喜悦。
而那个女孩亦不世故,眼中闪烁着光芒:“不是大明星,那叫演员。”
“你以后会继续演戏吗?我想象你登上颁奖典礼的样子,我想坐在金色的殿堂里,为你的成就鼓掌。特别真心的那种。”
“一定会吧。我喜欢演戏,我不会离开电影。”
江一苇捏着相片,微微地颤抖。原来当年自己曾经这样过,可后来,她却越走越远,整整离开屏幕二十年。
她低头,轻轻地闭上眼睛,压抑住内心翻滚的潮水,而后再睁开眼,指已经拂上另一张相片。
年轻的江一苇,头上戴着一顶纸做的生日冠,鼻尖上、脸颊上都涂着白白的奶油,身前桌上是蛋糕和蜡烛。凌万顷凑过来,在她脸颊印下轻轻一吻。
又是一阵记忆涌来。
江一苇突然想起,凌万顷松开她的一瞬间,二人笑得滚作了一团。因为凌万顷这轻轻一吻,亦蹭了一鼻子奶油。
那天晚上,他们在月光下交付于彼此。后来,他们相拥到天明。
初经人事的男孩问:“你会离开我吗?”
女孩抚着男孩的脸,望着他宛若皎月的清亮眸子,许下一生的承诺:“今晚,我的心里装了两样东西,一样是天上的月光,一样是你的眼睛。从此我的心锁上了,只有一把钥匙,就是你。”
很久以后,女孩回国,一样的月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心锁。男孩带着他的钥匙回来,却已经打不开那把心锁。
江一苇终于记起,她曾经狠狠地伤害过凌万顷。
那双锁在她心底的眼睛,带着绝决与愤然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是的,是她执意要回国,是她执意要创业,是她将所有积蓄豪掷,在度过最初几年的辉煌后,那位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最终以纵情一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江一苇,成为最终收拾烂摊子的那个人。
凌万顷是对的,在他决然离开时,他:“你们的扩张是错误的,是冒进的,你们是会失败的。”江一苇曾因为这句话,那样深深地痛恨凌万顷。
可后来,午夜梦回时,江一苇望着窗前的月光,终于不得不承认,凌万顷是对的。
面对这满满当当的照片墙,无数消失的往事,四面八方地涌来,涌向江一苇,争先恐后地去填补她记忆的空白。
江一苇怔怔地望着一墙的照片,迎接着四处涌入的记忆,终于,在浪潮中抓住了其中一瞬。
她的目光落到高处,那是江一苇浅笑着轻掠发丝的照片。
照片只是沧海一粟,重要的是,掠头发的那只腕上,戴着的正是那条绿宝石链。再熟悉不过的绿宝石链。
江一苇不由下意识地轻抚自己的腕。今天早上起床,她好巧不巧,戴上了这串失而复得的链。
储藏室明亮的灯光下,链熠熠生辉,一道光芒耀过江一苇的眼睛。
突然,她在记忆的海洋中终于寻获了那片浪花。
“一苇,这是我拿奖学金给你买的礼物!”
“你不要买这么贵的东西啊,你还是个学生。而且你已经送我很多礼物了。”
“可你是影后。我只想买一样配得上影后的礼物。”
江一苇情动,伸环住了凌万顷的腰,倾身将耳朵贴在他胸前:“只许买这一回,也只许买一件。你爱的是江一苇,不是江影后。”
“好,只买这一件。”凌万顷欣然允诺。
可片刻后,他又道:“我爱的是江一苇,可江一苇就是影后。我以后会好好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钱,让你戴上最名贵的珠宝、穿最华丽的礼服。我要做一个配得起影后的男人。”
凌万顷吻过她的额头,松开她,替她将链戴上——就和那天,在夜晚的马路边那样,熟练地戴上了那有些特殊的扣子。
我要做一个配得起影后的男人。凌万顷做到了,他让江一苇戴上了天价顶级祖母绿,他花了二十年,堂堂正正地站在了江一苇身边。
是的,纵然是糊涂中的江一苇,也知道凌万顷做到了。
所以她一直戴着这条绿宝石链。她是在告诉自己,在她的生命里,曾经——且至今、只有这样一个铭心刻骨的男人。
这是纪念。纪念一个为了配得上她,奋斗出一个帝国的男人。
这张戴着链的照片,与其是在高处,不如是正好在凌万顷目光平视的地方。江一苇踮了踮脚尖,想继续看这水平线上的其他照片,突然,脚下踢到了一个箱子。
一低头,江一苇看见了那五只箱子。
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标签。“就是很厉害”、“恍若昨日”、“亏你还收着”、“不想看”、“过得真惨”。
标签上都是写的字,字很漂亮,凌万顷干的。
那些涌进脑海的混乱记忆、仿佛一个的人,在跟江一苇话:“都是你的物件,都是你的,你快看看吧。”
凌万顷啊,我的过去、我丢失的记忆,原来你都收着。
你到底忍了多久,你又跟了我多久?你为什么不一下子跟我个清楚?
江一苇鼻子酸了,她弯下腰,打开了第一只箱子
一辆玛莎拉蒂驶进别墅区,稳稳地停在江一苇家楼下。
见到风尘仆仆却依然帅到爆棚的凌总,司惊呆了:“凌总,您回来了!怎么没叫我去接?”
凌万顷向来把江一苇家当成自己家,脱下外套直接挂在衣架上:“杰克你在一苇这儿,就没叫你接。一苇呢,还在睡觉?”
原来老板是来给女朋友惊喜的啊!
司道:“江老师早起床了,吃过早饭去您家了。”
“我家?”凌万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竟然重复了一遍,“我家?”
“是啊,江老师有件衣服落那儿了,不过也找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来?”司也觉得有点不对了,“我去喊江老师?”
凌万顷摆:“不用了,我去帮她找。”
一出门,凌万顷迈开大步,几乎飞奔了起来。他似乎猜到江一苇要去干嘛,这女人终于对凌万顷二十年的窥探起疑了。
他珍藏多年的秘密,不敢揭开的秘密,或许终于到了不得不揭开的时候。
储藏室里,江一苇已经坐在了地上。
她一只抱着褪色的拍立得,一只拿着假水晶发夹,伏在箱子上,泪水汹涌而出。
江一苇终于记起了一切。这五只箱子,是她束之高阁的过往。当2岁的江一苇穿越而来,拯救了自杀的自己,这五只箱子被遗忘在了老房子的阁楼上。
是凌万顷收留了它们。如同他回国时、带回了这满满一墙的珍贵照片一样,凌万顷一直在心翼翼地守护着她的过往。
分别二十年,她和他各自的珍藏,终于在这间储藏室里重逢。
这男人,为什么要如此迂回,为什么不能直接将自己带到这里?这男人,你心底是还有一丝恨意吗?还是不愿意再回想这不堪回首的二十年?
江一苇的泪水,滴在凌万顷写的标签上。
“不想看”三个字,在泪水的侵蚀下,糊开了边际。
凌万顷的怨恨,就这样被融化。
“一苇”
门口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如同一声闷雷,滚炸在江一苇头顶。
江一苇蓦然转头,望见当门而立的凌万顷。
身后满墙,皆是二十年前风华正茂的他们,眼前,却是经历了岁月磨难的彼此。
一个被命运雕刻了眼角,一个被岁月催白了双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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