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殿里的梨花纷纷扬扬的飘落，顾璟宸在中间舞剑，那个白衣的翩翩公子身形挺拔，一阵剑风过后地上的花瓣飞起，一瓣白色的花瓣在剑下被削成两半，他的额头已经冒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可依旧不停，一个空中飞身旋转，他中泛着白光的长剑指向角落里的桂齐，那只握剑的青筋爆出微微有些颤抖。桂齐有些担心，宫里最是不缺流言，昨日宫宴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他也听了，今早起来顾璟宸就一直不话一个人练剑到现在，少也有三个时辰了，抬头那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

    顾璟宸脑中想起的全是太后，她那苍老的声音，不屑一顾甚至厌弃的眼神，“一个下贱宫人生的孩子就不该接回宫里，”这是顾璟宸刚回宫时去拜见太后她对他的第一句话，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他的剑锋越来越凌厉，好像那人就在眼前。桂齐拔出那把顾璟宸送他的长剑，阙影，剑身通体乌黑，剑柄处镶着的蓝色玛瑙折射出太阳的光芒，他与顾璟宸缠斗在一起，顾璟宸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停相让的意思，桂齐只有不停的防守，他是不会向他出的。

    桂齐一个慢动作闪身躲开顾璟宸刺来的一剑，阙影与那剑相碰瞬间闪出一点火星，桂齐立即转去身后，顾璟宸腰间一动上剑锋直转竟削下桂齐耳边的一缕发丝，随后停在距离他眼角不到一指处，顾璟宸呼吸有些沉重，里一松，剑直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谢谢你桂齐，我没事了。”他只是想发泄一下情绪。

    皇后难得的着人来请顾璟宸去凤鸾宫用晚膳，虽然回宫后名义上他是养在皇后宫里的，可他始终都是一人住在长信殿，只是每日会去给皇后请安，当初顾驰领他回来时太后十分不喜他，寄在皇后名下也是为他提了提身份，让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不至于对他落井下石。

    在皇后面前的顾璟宸又多了几分沉静，倒像个在长辈面前乖巧的娃娃，凤鸾宫有自己的厨房，厨子是苏婧从丞相府带出来的，做得一顶好的淮扬菜，因苏家的祖上是扬州人，虽然后来入了京，这口味倒是没怎么变，淮扬菜系多是水产为主，难怪苏柒柒是个爱吃鱼的。

    宫人开始布菜，水晶肴肉、松鼠鳜鱼、清炖蟹粉狮子头，这些都是顾璟宸以前爱吃的，他来凤鸾宫用膳的次数不多，可苏婧却是记下了每次他动筷最多的菜式。顾璟宸不喜欢别人给他夹菜，苏婧只是不停的叫他多吃点。

    他安安静静的端着碗，苏婧看着他欲言又止，还是给身边的宫人递了个眼神，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母子二人，苏婧拿了一个青花搪瓷碗盛汤，眼睛不时看一下旁边的顾璟宸，他还是吃着自己的，“阿宸，本宫近日身体不太好，上次的宴会也没有去，”她将那碗鱼头粉皮汤放在他面前，里那方锦帕捂住嘴咳嗽了一声，“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你这孩子有什么事只会闷在自己心里，本宫是怕你钻了牛角尖。”

    她的眼中满是担忧，从他踏进凤鸾宫的门开始她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顾璟宸放下碗，“娘娘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苏婧伸想拉住他，顾璟宸却挪动了一下，她并不在意，转又将远处的那碟千层油糕挪到他面前，“那日太后话是有些过分，可你也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离开，这不是当众打她的脸吗，她毕竟是太后。”

    “她一向看不惯我，我也不必再给她面子。”顾璟宸拿了一块糕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绵软。

    苏婧叹气，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些意气用事，“阿宸，照理这些话娘娘不该同你，可这是你迟早要面对的，”屋内烛火跳动，模糊了苏婧的脸庞，“如今前朝大臣们已经开始上书陛下考虑储君人选，上次宴会你也看见了，陛下只是用了林熠，你大哥都懒得跟你保持面上的和睦急的与你撕破脸，还搬出太后来压着你，娘娘是担心你今后在宫里的处境。”她这个皇后现在也只是徒有虚名，苏擎早就表明不会趟这趟浑水，他也有他想保护的人。

    “你从就是个聪明孩子，性子又沉稳，有些事不用本宫再你也该明白了。”自古以来这储位之争白了就是生与死的结局，她不是强求顾璟宸夺储，皇帝的位置也不是那样好坐的，可身在皇家有太多身不由己，若你今日放弃反抗，来日你眼中的亲人兄弟就会取你性命。

    顾璟宸垂眸，抬眼的时候坚定的看着苏婧，“娘娘我明白，以后我断不会再如此冲动了。”那日却是他太鲁莽了，想必这正中顾璟祺的下怀，当众顶撞太后，这可是以仁孝立国的竫朝所不容的。

    苏婧眼角都闪着水光，“好，不管以后有何事娘娘一定会帮衬你的。”

    顾璟宸脸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他心里是敬重皇后，可他并不会与人相处，更不会向长辈表达自己的情感，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力量在这宫墙内护住他在乎的人。

    凤鸾宫到长信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苏婧执意要送他回去，其实他有些不习惯与人一起走，有些不自在，更不知些什么。

    “阿宸，你在本宫面前还是太过拘束了，不像柒柒那孩子。”起苏柒柒两人的神色都柔和了起来，“记得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当时你只有这么高吧，”她笑着用比划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苏婧很喜欢时候的顾璟宸，的个子却还总是装着大人模样，自己以为自己很冷酷，其实可爱极了。

    “你与柒柒自长大，本宫知道你对她从来就与旁人不同，”她有些担忧，苏擎脾气实在是犟得紧，他认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当年的事她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罢了，你们的事就看你们自己吧，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也不是她能插的。

    “娘娘放心，柒与我是两情相悦，除非是她不愿意，否则不管谁阻拦我都不会放开她。”今晚实在是有些奇怪，苏婧以前也不是这样操心的人，可顾璟宸没有细想。

    “好了，你回去吧。”到长信殿门口苏婧停住了脚步，看着顾璟宸的身影消失在长信殿的黑暗里，这孩子时候明明是怕黑的。

    夜里，四下无人，长信殿外一个内监鬼鬼祟祟的踏上台阶，背后一阵风吹过，那柄长剑瞬间架在他的肩头，冰冷的剑刃透着脖子传到全身，内监吓得两腿直哆嗦，就差跪倒在地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只是个送信的，饶命啊大人。”他战战兢兢的从长袖里摸出一封信笺，桂齐认出了上面的漆封，收剑的霎那那内监就连滚带爬的跑了，真是吓死人了，以后给再多钱也不敢送长信殿的东西了。

    顾璟宸拿到信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姑娘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

    她的字还是那般一点长进都没有，京中那些贵族姐从喜欢的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不喜欢，苏擎可能觉得自己女儿不该是那么笨，非要她练好字，免得以后被人笑话，时候的阴影，她现在可是轻易不想动笔了，顾璟宸彷佛看见了姑娘趴在书桌上啃笔杆的情景。

    “顾璟宸，我又被阿爹关禁闭了，最近他看我看得实在是太严了，我想溜都找不着缝，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听我又闯祸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只是上回出府见着了林娆不心抓花了她的脸，谁叫她又笑话我脸上的红斑来着，这个薛晓也是，开的药到现在都没见着太大用，本来我是去市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想送给你的，现在看来这段时间我怕是都不能进宫去找你了，你还有没有伤心啊，我晓得你在生太后的气，可你更在乎的是你父亲的态度吧，没关系的顾璟宸，他们不喜欢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对了，我出不去，你可不可以来看我啊。”——苏柒柒

    他心的捧着信，信上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空处还滴了一大滴墨，顾璟宸看着看着就笑了，苏婧他是生太后的气，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日是太后的话才让他打了退堂鼓，可苏柒柒却看穿了他，太后原就是不喜欢他的人，他从在她那里受白眼冷落已经习惯了，他看中的只有自己在乎的人的态度，而顾驰那日的沉默才是真正让他寒心的原因。他将那封信仔细的封好放进信笺中，又将信笺宝贝的放进一个檀木盒里，打开的时候里面满满一叠都是这样的信笺。

    苏婧最近老是梦到从前的事，梦里的若嘉还是少时的模样，一身鲜艳的长裙在树下起舞，顾驰与苏擎皆是拜倒在了她的裙下。他们四人当年在京中活的是何等的恣意快活，谁成想到后来会变成那种样子。若嘉在梦里一时笑着，一时又满脸泪水的叫她救救她，一晃都过去十多年了，当年她去的时候她都未像如今这般日日梦魇，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若嘉，你到底是想告诉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