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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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玦离开边境时特意去看了魏峰,他知道他这次一走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世人都这个地方承载了他仕途一半的功劳,他此后在京都的平步青云全都是在这里打拼出来的,这些话确实不假,从军是最快能到达京都的方法,这也是为什么他当年到这里来的原因,可这个地方也有他太多太多痛苦的回忆,跟随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了这里,他最爱的人的家人也死在了这里,还有,魏峰。

    “大哥,我要走了,对不起,我应该早些告诉你那些事情的,不是我不信任你,是我不想让我身上的仇恨再多一个人来承担,你与这些本是没关系的,”上官玦坐在那一片空地上,面前只一块青色崭新的石碑,上面赫然刻了两个清晰深刻的大字,用金色的毛笔细细描了边,魏峰。

    上官玦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起那日进洞之时,只看见了魏峰冰冷的尸体躺在那块同样冰冷的石头上,旁边的地上爬满了蜘蛛,整个洞中都充满了血腥气,他当时心情十分平静,一滴泪都没有掉下来,他甚至都没仔细看看他的面容,他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当时魏峰因为中毒面上都是青紫,第二日他下葬时他也未出现,也没有人去找他,只有离繁陪在他身边,整整两日,他一个字也没有,第三日的清晨,离繁起来不见了上官玦,急得他四处去寻,最后还是林熠一大早看见他上了山,离繁第一次见到上官玦流泪,哭得像个孩子,他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站在他身后。

    上官玦此回本是不想来边境的,可那日过后,离繁看着上官玦仿佛又变回从前刚到边境没多久的样子,全身都带着杀气,与林熠迅速部署,将西藩主力军打得节节败退,上官玦像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鲜血溅了全身也丝毫不退,不顾林熠的阻止将青祚逼入绝路,离繁跟在他身后时清楚的看见对面青祚眼中的绝望恐惧,若不是后来青晟敏突然出现,青祚怕就此葬送在了那里。

    “大哥,从前你总是对我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可父母大仇,灭家之恨不可不报,你是我执念太深,可你知道吗,每到深夜,我一闭上眼,脑中就全是我母亲在我眼前被仇人拖走的样子,还有我父亲,夺妻之恨,你他心中该有多痛,可他只有带着年幼的我避走他乡,最后还带着一身病痛死在了深山里,”上官玦沉默了许久,打开面前那壶酒喝了一大口,仰头灌下酒的瞬间,眼角的泪也滑落了下来,剩下的酒尽数倒在了魏峰墓前,“大哥,这是你我从前最爱喝的酒,弟弟再陪你多喝一杯!”

    夕阳余晖照在山顶上,给这里的一切都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上官玦孤零零的坐在那里,面对那一块冰冷的石碑,他的轻轻抚上,这是最后一次这般与魏峰接近了,他已经许久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自来了边境没多久,他便可以是与魏峰相依为命了,在他心中魏峰于他而言既是朋友,也是兄长,更是他的亲人,他这辈子从幼时那天那件事发生后,以为便是注定孤零零一人了,可上天还是垂怜他的,先是有魏峰一直照顾他,然后又让他遇见了言泠,回了京都后又发现了还有苏柒柒的存在,他不知那时的自己是有多欣喜的,那时他就发誓,从前他留不住的,今后他一定拼尽全力都要护住!可老天还是与他开了个玩笑,在他面前又带走了魏峰。

    上官玦带着大军撤离边境,目的地京都,离开的那天依然是漫天的黄沙飞舞,筠岭关的那座山上,魏峰的墓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遥望的方向就是京都的所在,也是上官玦的所在,他终是留在了这片他从生长热爱的土地上,从此再也不用在那边境线上奔波,在也不用与西藩军队整日整夜提心吊胆的对峙,达索城的魏峰守将长眠在这里,无人再来打扰他了。

    京都城中,素心也接到了上官玦的来信,他离开时明明是隔三差五就会给她来信的,可这整整两个月之久,他是音讯全无,收到这第一封信竟就是他要回京的消息,她不知自己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担忧,上官玦从来不会这般,从前去边境总是三五日就会给她回信,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次实在是不对劲。

    距离京都城几百里外的城郊,上官玦带了身边几个亲卫坐在不远处的茶棚中歇脚,他们已是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的路程,算着明天傍晚就可入京了,从前打了胜仗,上官玦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因为他离自己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可今次却全然没了欣喜,只有满心的悲戚,这回的胜利,是用魏峰的性命换来的,上官玦握紧了茶杯,离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咳咳,将军,”离繁将二端上来的包子直接塞了一个进嘴里,两个腮帮子鼓得大大的,话也颇有些口齿不清,“前面那个官道拐弯就是去扬州的路了,你要我先去扬州找苏大人他们吗?”

    上官玦抬头,近来事情太多他倒是忘了这件事了,离京前苏擎了先带着柒柒回扬州的,他本该是留下几个人同他们一起的,可苏擎边境更危险,还是让他多带了自己人,“离繁,那你尽快去扬州,按着我给你的地址先去找苏大人,到了再给我回信。”

    “好。”离繁应着,似乎是被那块包子堵住了喉咙口,一张脸被涨得有些通红,上官玦递给他一杯茶水,他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这才畅快了不少。

    宫中宴会的操持也开始动了起来,往年这样的场合该是皇后一包办的,现在凤鸾宫无主,太后主理着政务,惠妃又不得太后召见,只得落在了顾璟宸与顾璟祺身上,这回两人倒是前所未有的配合默契,没有明里暗里的针对对方,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

    另一边,同样是在这皇城之内,唐楠可就惨了,两日时间,他将各个宫室的宫人当晚的去向都细细询问查访了一遍,有任何一点问题都被带进了天牢问话,一时间搞得各宫是人心惶惶,这宫中什么龌龊事没有,她们是怕被唐楠翻出什么陈年旧账,纷纷拿了自己珍藏的宝贝想要塞给唐楠,吓得唐楠险些未当场砸了那些个价值连城的东西,他现在可算是明白了,京都中那些官员是怎么买的起那些名士的字画珍藏,他们府中那一大家子奢侈的吃穿用度是怎么支撑起来的,朝廷每月的俸禄自然是不够他们挥霍的,那就只能是收受底下人的贿赂了,他们倒也是真用的安心!

    在近卫紧张的收拾各宫室的东西时,在顾璟祺还忙着整理宴会的名单时,唐楠偷摸着又溜进了长信殿,面前那张放大的白脸险些没将他的魂儿吓飞了,若不是他胆子大,这声尖叫怕是要将宫里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薛晓!你怎么在这儿!”他抑制住自己想要一拳打在他身上的冲动,看他那羸弱的样子,怕这一拳头下去人就没了。

    “这里是长信殿,自然是三殿下要我来的,倒是你,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起这两人在柏城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自从顾璟宸走后,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唐楠处理,而身为医师主力的薛晓,自然是需要日日都与唐楠对接的,他就是那个时候发现,那个看起来一脸凶狠精明的唐楠,实则是个憨憨的。

    “我来这儿自然也是殿下的要求,你管我做什么,殿下呢?”他径直往里面又去,探头四处张望着,忙了一天他可是快要累死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这般大范围的搜查过,只是这次却是格外费心费力,且不讨好,他觉得他现在怕是将整个皇城内的人得罪了大半。

    薛晓坐到他对面,俨然一个主人模样,倒了杯茶递给唐楠,“快润润口,听你这声音我实在有些难受,像吃了沙子似的!”

    唐楠瞪了他一眼,倒也不拒绝那杯茶水,“你究竟在这里干什么?是殿下生病了吗?”

    薛晓险些没将刚喝进了口的茶水吐出来,“生病?顾璟宸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会生病,我就是来避避风头,最近得罪了一个大人物。”他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面上飘了一片茶叶,他轻轻吹开,眼神不露痕迹的躲开对面唐楠满不相信的质疑,不是他不相信唐楠,只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心为上。

    大约一盏茶后,顾璟宸才慢慢从外面进来,唐楠见了却是立马站了起来,他可是有许多事要问他的。

    “殿下啊,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啊,拜托您下次动前先给我打声招呼好吗,您这样我可是惨了”

    顾璟宸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喝了口水,听着旁边的唐楠噼里啪啦又讲了一大堆,“若是提前告诉了你,你还能在顾璟祺还有太后面前那般自然反应吗?唐将军,我这是为了你好,他们两个可都精明着呢,你那点心思可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这次事情对我很重要,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唐楠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只要殿下心中有数就可以了,“那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顾璟宸放下里的杯子,“将军你就接着挨个宫室的搜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啊?”唐楠满脸疑惑,看了看旁边的薛晓,他也只是摇了摇头,顾璟宸的心思你可别去猜,你也猜不透。

    “唐将军,动作也不要太快了,明日,宫中会有一场宴会,我需要你在那个时候搜到那个我安排好的宫室就可以了。”顾璟宸转动着里的茶杯,眼神中带着一丝笑容。

    可唐楠只觉得那笑有些渗人,“殿下的是哪个宫?”

    “柔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