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上官玦实在是不放心苏家,所以离繁当日吃完饭休整了一会儿就与他们分开,独自踏上了那条去扬州的路,算着时辰,他该是在上官玦他们入京前便会到达扬州城的,离开前,上官玦还再三叮嘱了他,一定要亲眼见着苏家的人并且安安全全的守在他们身边才算数的,离繁还嫌弃上官玦唠叨,从前与边境各国周旋时,也没见着他这般操心。
大军走到城门口时已是临近傍晚了,与那日他们离开时大不相同,如今这城楼下除了守城的几个士兵以外再无多余的人,连路上的行人都变少了,他想起那日苏擎对他的话,此后他们三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过他母亲希望的那种平淡的日子,他脸上的温和直达眼底,带着深深地期待。
策马进京时上官玦才发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应是到了傍晚,街上已没了多少行人,可那些人见着他时,分明都在悄悄耳语,还对着大军指指点点,他皱起了眉头,发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两个月前,他离京之时,这些百姓分明对他还不是这般模样,那时候他们看他的眼神都还满是爱戴,充满敬佩的,虽然当时自己也不十分在意,可现在,他们的眼神转变实在有些快,这个眼神他时候就见过许多次,父亲生病时,他去城中求着那大夫去为父亲诊治,却被那号称济世救人的医者一脚踢了出去,当时的自己蓬头垢面,浑身脏污,那些路过的行人看他的眼神正与此刻那些人一模一样,是厌弃,嫌恶,甚至带了蔑视。
他就那么骑在那匹高头大马上一路进了皇城,此时的上官玦还并不知晓顾驰昏迷的消息,因为魏峰的事情,他颓废消沉了多日,根本没来得及打听近来京中发生的大事,否则方才在大街上他也不会如此懵了,他以为这两月该是同从前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可偏偏就在这两月,发生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大事。
上官玦未回府换衣直接穿了那身盔甲就进了宫,从前顾驰在时他也经常这般,顾驰也未曾多什么,也或许是他不敢多什么,他那盔甲上的寒气混合着重重的甜腥味,也不知是铁锈的味道,还是战场上那些亡魂的血腥味。
“臣,参加太后。”饶是身上盔甲十分厚重,上官玦还是直接就走到太后面前跪在中央,他进御春园时就发现了这园中的情况,皇帝不在,反倒是太后坐在上首,顾璟祺与顾璟宸分别在两边坐着,大臣们差不多也都到齐了,可是却少了丞相府的位置,以往这样的宴会即使苏擎不会来这里也是少不了他的座位的,连那群世家子弟中也不见了那个他想见到的人,兰旭,跪在地上的上官玦心中隐隐透着些许不安,苏擎此次离京该是秘密进行无人知晓的,席面上他也见了不少空着的位置,都是府上有事不能来的,那些个位置都是空在那里的,独独却少了苏擎,像是有人知道他是一定不会出席的。
“将军一路辛苦了,路上可还顺利?”太后完全没有让他先起身的意思,问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一路走来并无异常,还算顺利,只是,”上官玦面上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厚重的盔甲压得他有些腰酸背痛,“臣的腿疾像是复发了,遇上阴雨天气可是疼痛难忍。”
“皇祖母,还是先让上官将军入席吧,今日毕竟他才是这宴会的主角。”顾璟祺倒是在众人面前半分脸面都不给太后留着,连上官玦听了也有些惊诧,他敢这样无非是忍受不了他刚回京就被太后如此给了下马威,即使是从前在顾驰面前,他也是断不会忍受的,顾璟祺不同,上官玦知道惠妃能在宫中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凭着两母子百般讨好太后,可如今顾璟祺的态度倒是与以往大相径庭。
太后眼神在看向顾璟祺时都充满了怒火,他这样,倒像是她在故意为难上官玦一般,不过她也确实是想给上官玦一点敲打,让他记得自己再怎么战功赫赫,终究只是他竫朝的臣子,她虽从前不参与朝政,可惠妃没少在她耳边提起这个上官玦,什么此人少年英雄,为竫朝立下了不少战功,她当时心里就明白,不过是这上官玦与顾璟祺关系匪浅,惠妃才经常到她那儿去吹耳边风,希望她能在皇帝面前多言语几句,只是因为她从前也有意扶持顾璟祺,所以才一直未曾点破,没想到当时的纵容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是哀家欠考虑了,”太后挥了挥,让自己身边的宫人亲自去扶了上官玦起来,本是想给他一个警醒,如今倒是让人以为她皇家当真怕了一个上官玦,“听此回林熠将军也是神勇非常的,帮着上官将军料理了不少事务。”太后颇慈眉善目的看着上官玦,那眼神让人以为她当真是喜爱这个辈的。
上官玦轻轻笑着,“林熠将军确实不错,第一次上战场便立下了如此功劳,臣这次也只是从旁协助而已,将军确实有当年宁老王爷的风范。”
太后听了此话才心情舒畅了些,看向顾璟祺的眼神似乎都在宣战,似乎在炫耀她这个白白得来的外孙子,“前些时候哀家还,等他回来应当要好好赏赐他的。”
“这是应该的,战场上九死一生,多厚重的赏赐都是不为过的。”上官玦本就有意让林熠接下他的衣钵,准确来是承袭他外祖的衣钵,所以自是愿意多为他几句话的。
顾璟祺听了可是黑沉了一张脸,竫朝一向在武力方面不及周边他国,所以这些年上官玦不论是在朝中的地位,还是在百姓心中的爱戴,一直都是头一份的,所以他回京后他才会主动放下身段与他接近,若上官玦能站在他那一边,他中可就多了一张王牌,如今他这是在干什么,这不是明摆着将自己的功劳拱让人,顾璟祺握紧了拳头,那张原本英俊的面庞上此刻都有些扭曲了,怕是林熠此次回京,京都的朝局又是要变上一变了。
太后被上官玦这一席话得是哈哈大笑,自从顾驰病倒,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开心,“果然还是上官将军识大体啊!”她这分明是讲与顾璟祺听的,你上回百般阻挠哀家想赏赐林熠的心意,无非就是为了想要保住你那上官玦的地位,可如今这却是上官玦都赞同的,你的心意别人根本就不领情的!
顾璟宸一向都是不参与他们祖孙间的争吵,可他却是稳稳坐着,坐收渔利的那人,俗话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他现在就是那个渔人,太后与顾璟祺间的矛盾自然是越深于他越有利的。
原本以为顾驰是想搞姗姗来迟那套震震上官玦的气焰,他每回出征总是得胜而归,功高盖主这个词可不止是在百姓间盛传,可等了许久,直到这宴会结束都不见顾驰的人影,他渐渐发现,这里所有人都在有意回避顾驰这个话题,他将面前那杯玉液一饮而尽,微笑着面对那些拥在他身边为他庆贺的那些人,即使他们脸上尽是笑容,甚至将笑的将脸上的肥肉都堆在了一起,可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是真心在为他高兴的!
“上官将军,好久不见了。”待到上官玦身边的人散去了一些,顾璟宸才走到他身前,他似乎是被那群人灌得有些多了,坐在席上眼神都有些迷离,顾璟宸叫了他许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明明在战场上都是同样的风吹日晒,黄沙扑面,上官玦偏偏是与那些皮糙肉厚,面目黝黑的士兵完全不一样,倒是与京中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有得一拼,都是一样的,精致,皮肤甚至比有的姐还要白,若不是那双上有常年拿刀枪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顾璟宸都有些不信这是他们的平西将军。
“三殿下,好久不见,”上官玦撑在那张桌子上站起来,让自己与顾璟宸平视,他似乎真是有些喝多了,看着眼前的顾璟宸都有些模糊,“听今日这宴会是殿下与大皇子一同操持的?为何席间不见丞相府的人?”上官玦看着是醉了,可实际清醒着呢,顾璟宸与苏家渊源颇深,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况且他对苏柒柒的情感确实是真切的,虽然他极不愿意承认此事,所以这件事在这里问他是最好不过的了。
顾璟宸转着中的酒杯,眼眸深处藏着一丝狠厉,这本也是他不愿提起的事,这几日顾璟祺可是也没闲着,对外了苏家畏罪潜逃已经被自己抓回,苏擎与前去捉拿的禁军动了,最终是寡不敌众,葬身在了刀箭之下,百姓间对苏家是没有半分同情的,却是纷纷表示对待叛国之人就该如此,“将军走了太久,这段时间京中可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三弟,”正当上官玦与顾璟宸相谈甚欢时,顾璟祺就这么突兀的闯了进来,“上官将军一路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府休息休息吧,改日本王带太医去你府上给你瞧瞧那些个旧疾。”
上官玦微眯着眼睛,顾璟祺这是在赶他走啊,到底是有什么事是他现在听不得的吗?顾璟祺从前可是不会在他面前自称什么“本王”的,为了拉拢上官玦,他可是放低自己的身段做了不少事,“不必劳烦殿下了,”上官玦眼睛盯着顾璟祺,却又在对顾璟宸话,“三殿下,刚才我们到哪儿了?继续。”
顾璟宸一副怕了顾璟祺的模样,眼神来回在他们二人身上转着,眼底却是掩藏不住的欣喜,现在不论顾璟祺与谁闹翻,都是他乐意见到的,“将军还是亲自问大哥吧,有些事,尤其是丞相府的问题,相信大哥可是知道得比我详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