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官玦回京后第一次主动去顾璟祺府中，从前这里他可是没少来的，顾璟祺需要他，而他正好也需要顾璟祺，两人从前是一拍即合，门房见了上官玦也是立马就点头哈腰着开了门，眼下这位可是京中人人都要巴结奉承的平西将军，他家殿下的坐上客，他只是个门房，可没那个胆子敢拦他！

    一路的畅通无阻，下人们见着他都纷纷避让，上官玦凭着从前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顾璟祺的书房，原本他是不想来找他的，可有些事情他必须得弄清楚才好，若是按着顾璟祺以往的性子应该是他早就跑去他府上死皮白咧的缠着他求他原谅了，可这回偏是在迎接他的宫宴上发生了那样的事，且他也有推波助澜，他不来也是意料之中，他若来了，上官玦倒还会惊讶一番。

    他径直推开门就走了进去，从前他在这里也是这样随意的，这是顾璟祺自己给他的特权，他明白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支持，他虽不能真正为顾璟祺做事，但也不能辜负了他的好意不是，所以也是将这府中大大的地方都转了个遍，能去的去了，不能去的，也都去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上官玦就皱了眉头，这迎面而来的一股莫名的酒臭味让他十分不舒服，这可不像是顾璟祺，他可是个极其爱整洁的，上官玦这才发现书房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昏暗的房间中只他开门这一道光投了进来，顾璟祺正坐在书桌边上，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翻阅着什么，在这样的场景下，上官玦觉得莫名的古怪。

    “殿下这是在做什么？”他走进去，却又是不心踢到了那一堆整整齐齐摆在地上的酒坛，里面似乎已经空了。

    顾璟祺抬头看见上官玦，上官玦这才在这昏暗的房间中看清顾璟祺的脸，这也才两日不见，他整个人都变了，原本俊朗的面庞已是瘦削了一圈，倒是看着更加英气了，只是那深陷的眼窝颇有些吓人，在这周遭的混乱中他周身的气息似乎也改变了，从前他还会装着表面的温和，就算是个陌生人靠近他也会大殿下是个宽和之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向在百姓中备受称赞的原因，而如今，上官玦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阴冷，已经与这里融为了一体。

    “上官将军来了，快来看看本王新得的画。”他颇为高兴的举了一幅画走到上官玦身边，眼神定定的看着那幅画，那是一幅羔羊跪乳图，上面的羊羔双腿跪在地上吸吮着老羊的乳汁，画作细腻，顾璟祺似乎能看见羊眼里的泪水，他心中突然没由来的伤感。

    上官玦此刻却是却是无心去欣赏的，他只是看着顾璟祺，“殿下，我记得离京之时与你过，不要动苏家，殿下可也是答应了的。”

    顾璟祺收起那幅画，面无表情，“本王也记得将军过会让苏家成为本王一路平步的助力，可苏擎那个老家伙似乎并没有与本王站在同一阵线的心思，得不到的还不如直接杀了，免得日后留下祸患，这不是将军告诉本王的吗！”

    今次他话时也与从前大相径庭，上官玦捏紧了拳头，眼前这个冷冰冰的顾璟祺似乎让他看到当年的顾驰，一样的冰冷无情！

    顾璟祺慢慢走回书桌旁边，将那幅画放进了他收藏的那堆名画中，“将军可还记得当初与本王一同去许州剿匪，从前这样动武的事父皇都是交给三弟去的，本王以为父皇终于重视我了，后来才发现是皇后觉得许州危险，三弟年纪尚不想让他去冒险，父皇答应了，这个差事才落到我的头上，你这可笑不可笑，”顾璟祺脸上露出一个些许苦涩的笑容，“每次我以为他们终于将我放在心上时，后面总是又给我重重一击，我受够了！”

    上官玦看着面前的顾璟祺，他变成如今这样，顾驰绝对是绝对的推动者，是他自己亲造就了一个毁灭他，毁灭整个顾家的魔鬼。

    顾璟祺再次抬头看向上官玦，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中充满了狠厉，“将军也不会忘了吧，许州的山上我们一同擒获了山匪，那头目可是誓死不从的，将军那时，不从的就干脆杀了，免得留下祸患，最后还会反噬了自己。”他大笑着，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又似乎是在嘲笑上官玦。

    “柒柒呢？你把她怎么了？”上官玦控制住自己内心的狂躁，压低了声音问着他。

    “柒柒？”顾璟祺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走到上官玦跟前仔细打量着他，“难怪，难怪将军对苏家的事如此上心，原来是看上苏家姐了。”他这话时明显有些咬牙切齿，原来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竟是被这么多人都惦记上了！“可惜了，纪国公前些日子还向本王问将军是否婚配，想要将自家那个孙女许给你呢！既然将军已经心有所属，那本王只好替将军回绝了。”

    “本将军的终身大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上官玦一口回绝了顾璟祺，他这分明是在转移话题，看着上回在御春园里顾璟宸那咄咄逼人的态度，苏柒柒定是在顾璟祺中的，“殿下既然不愿意，那我也就不便多留了，殿下还是多多保重吧！”上官玦转身就要离开，顾璟祺不愿意多言，他也是自有办法找到苏柒柒的。

    “将军真不想多留一会儿？本王还想多告诉将军一些事情的。”顾璟祺有些阴鹜的声音在背后幽幽的响起，“初五那天晚上的月亮是真的圆，本王在京都这么些年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圆月，可惜了，那样本该是团圆的日子，你的苏家姐却要忍受离别之痛。”

    上官玦蓦然的转过身，“顾璟祺！”他这是故意在刺激他，他虽然不知上官玦究竟与苏家又何关系，却也知道他们之间绝不平常，照理苏家离京的日子该是没多少人知道的，可上官玦的反应却是告诉他，他知道！那也就意味着这是苏擎提前就告知过他的，能让苏擎都如此信任，上官玦与苏家绝不一般，可上官玦也才入京没多久，是什么能让苏擎对他如此相信？顾璟祺不禁在心中开始细细琢磨，看来是他当初太过自信，以为自己对上官玦了如指掌，却不想他也是隐藏得极其之深，既然如此，他又开始盘算起来。

    “将军何必动气，”顾璟祺轻轻笑着，“那夜确实是本王亲自带了禁卫去的苏家，可这是父皇下的命令我也不敢抗旨啊，苏擎是死在我的剑下，可也是他先动的，禁足之中私逃出京本就是重罪，”顾璟祺看着上官玦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铁青，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些，“可是苏家何时离京，从哪个城门出去，路线如何，这些我可是一概不知的，将军应该也是知道咱们丞相大人心思缜密，连柒柒姐都不全清楚的。”

    上官玦自然是知道的，这件事苏擎还多次与他商讨过，是安全离京之前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当时他也不该就那么草率的应下了他的决定，想到苏擎已经离世，上官玦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这个世上知晓他阿娘与父亲的人终是又少了一个，他的亲人又在他面前消失了，他握紧了拳头，来不及细细想当时苏擎心中有多绝望，苏柒柒又该是有多害怕！在苏柒柒最需要人在她身边时，他竟然没能陪在她身边，他内心中又升腾起一阵浓浓的愧疚。

    “这可多亏了本王那位好三弟啊，”顾璟祺笑着，看到上官玦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与疑惑，他紧接着道，“若不是他冒险去兰家盗出守备图，若不是他早早派人在苏家府外蹲守，本王又如何能提前得到那么多详尽的消息，上官将军可不要被顾璟宸骗了，父皇此回可是对我了，剿灭苏家由本王带兵出是不假，可最后的功劳却是要算给顾璟宸的，为的就是能抹去百姓心中他是苏家叛臣一党的印象！”若不是因为顾驰多与他讲了这后面的一段话，他又怎会做出那样的事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上官玦久久没有言语，顾驰竟会为了顾璟宸做到这个地步？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十分不对劲，若他当真是为了顾璟宸，该是断不会在顾璟祺面前提一个字的，还有顾璟宸，上官玦皱了眉头，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一个他也不明白的阴谋。

    “所以陛下昏迷与殿下有关，你想趁此会登上太子之位，等陛下驾崩你便可顺理成章登上皇位？”顾驰啊，你这个儿子可是与你当年的狠辣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难怪殿下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变得这般紧张，想必她也是看出了什么才一直不肯将那个位置交给你。”

    提及那个老太婆顾璟祺心中又是一片毛躁，“她不给本王还能给谁！顾璟宸她一直看不上，难不成要将竫朝交给顾璟枫那个草包吗！”正是因为他一直在心里担心太后会召回顾璟枫，所以那日在御春园面对众人对越贞的围攻他才一言不发，若是他早一些阻止了顾璟宸的举动，接下去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皇家之间的亲情果然凉薄，父母之情，祖孙之情，还有兄弟足之情，在那个至尊之位面前都是一文不值，而这些东西是他这辈子再也享受不到的，也难怪当年顾驰会毫无一丝顾忌的毁灭他的家，在他眼中所珍视的一切都是他看似拥有而从不曾享受过的。

    “殿下又可知太后现下掌握朝局，与她闹成这般模样与你并无半分益处的。”

    顾璟祺再次走到上官玦面前，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诡异，上官玦不惊后背有些发凉，“所以本王需要将军的助力，只要将军肯帮本王，这天下就是本王囊中之物！”

    上官玦一下就明白了顾璟祺所指，他是想借自己中的兵力谋反！

    “殿下怎知我愿意帮你？”这趟浑水他是完全没必要趟的。

    顾璟祺靠近他耳边悄声了什么，上官玦脸色刷得变了。

    “将军回去慢慢考虑吧，本王有的是时间等你，只是有些人可就不知能不能等那么久了！”

    上官玦浑身颤抖，方才顾璟祺的那几个字一直在他脑中回荡，苏柒柒，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脚像是被粘在原地，不得动弹，他在顾璟祺注视下缓缓点了头。

    内心告诉他他不能对顾璟祺妥协，可他实在做不到对苏柒柒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