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苏柒柒怎么也没想到,在顾璟祺连着几日给了西院一些甜头后迎来的竟是这样的局面,她早该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原本夜间的西院一向都是颇为宁静的,苏柒柒每晚睡觉时都能听见外间虫子淅淅索索的声音,刚开始她还十分不习惯,现在她倒是极喜欢听着这个声音入睡了,就像是有人在与她讲故事一般,时候那些朋友经常自己阿娘在每夜自己睡觉时都会给她们唱歌讲故事,她只有在一旁听着,插不进去一句话,她没有阿娘,也没人会这样哄她睡觉,现在想来这样的感觉应是不错的,难怪她们常常来自己面前炫耀了。
那一夜,正是苏柒柒睡得正沉的时候,应该是整座京都都睡得正沉的时候,就像是那晚苏家要离京的那个时候一样。
一簇簇火光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西院聚拢,荷蕊就是被这样的阵仗吓得话都不利索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苏柒柒的卧房,彼时她睡得正香,本来前段时间她的睡眠确实是不怎么好的,夜间稍微有点响动都会突然惊醒,今次倒不知是怎么了,雷打不动的睡到天明,大约是近来顾璟祺送来的东西里混了一些沉香,她看着那东西倒是有几分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再哪里见过,便叫荷蕊拿来点了些,熟悉的沉香味,是九华山元庙中特有的水沉香,却有安神助眠的奇效,从前她还是不相信的,还总与顾璟宸那个胖和尚是个骗子,只是顾璟祺该是不知晓这东西的,也不可能会拿到,那沉香只是有一回她跟着皇后上山无意间闯进殿内看见师傅再点着,所以问着讨了些,看着顾璟宸极喜欢,她这才每年都会要些回来,她没有什么,只是拿着那盒沉香许久叫荷蕊点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荷蕊叫醒她时声音都是有些颤抖的,若不是看清了来人是谁,她差点以为这大皇子府是要被抄家了。
“荷蕊,怎么了?”苏柒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也是被面前的场景吓得瞬间清醒,她睡觉时是喜欢开着那扇窗的,看着外面那片的花圃会让她莫名的心安,而现在那扇窗外已经看不见了那些的花朵,现在此刻围满了人,个个中都举着火把,苏柒柒压制住内心的些许惊恐,穿好一件披风走了出去,荷蕊就有些畏畏缩缩的跟在她身后。
“陆丰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出去时正好就看见陆丰那张让人作呕的脸,这样的场景莫名让苏柒柒回想起了那天夜里,也是这般场景,陆丰带人在城门口将她拦了下来,而那时她身后的绿萍却是狠狠的给了她一击,她紧紧抓着披风,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有绿萍那个丫头有些害怕的躲在她身后,同样用紧紧抓着她,她这才放下心来。
他颇为诡异的笑了,在这闪烁的火光中有些吓人,“苏姐不要害怕,只是殿下担心您的安全让我们来保护而已,您不用管我们。”
这话当真是放屁,这样大阵势带着刀来,个个凶神恶煞你告诉我是来保护我的?不趁我睡着的时候一刀解决了我就不错了!不过若真是在顾璟祺这又是在搞什么花样?苏柒柒皱着眉,带着被吓得有些呆了的绿萍转身走进屋内,颇为用力的将门关上。
她现在本就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般与别人硬碰硬了,看这架势似乎只是派人来监视着她,她不是很明白,她已经在西院待了这许久,怎么如今才想到让人来监视她,且这般模样看起来还颇像在防着什么人,她又想起了前几日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梦里顾璟宸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至今还在她脑海中回放,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快,心慌不已,直觉告诉她定是这京都中出现了什么大的变故。
那一夜,苏柒柒整夜都没有睡觉,她坐在屋子里,身边只有荷蕊那个丫头,看着窗外那群穿着铁制盔甲始终伫立在门外将她的屋子围了整整一圈的卫兵,她的从始至终都紧紧抠着那个茶杯,顾璟祺将她放在这个院子里,表面上看着是行动自如,可实际上苏柒柒自己却知道,这个院子周围一直都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她,一次她不过是想出这个院子在府中各处随意走走,刚刚踏出西院的大门,门口就有一个穿着灰色衣衫的男子在不远处紧紧盯着她,那眼神空洞无物,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她不自主的就退了回去,也难怪顾璟宸试了多次都不曾进来,顾璟祺也不是真的毫无防备。
那张字条还被苏柒柒完完整整的留着,上面顾璟宸的字迹看着就颇让人安心,还有如今这屋内的沉香,熟悉的味道飘散在空中,她知这也是顾璟宸的安排,他虽进不来,却知晓自己就在这里,尽管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如何避开顾璟祺的耳目送来这里的,可她知道他一直在想办法救她就可以了,他想让她安心等他,他会在外面解决好一切问题,可如今,再次看向屋外的陆丰,此刻他脸上不再是带着有些诡异猥琐的笑容,反而是满脸的坚毅,正是这样的表情更让苏柒柒害怕,她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她在荷蕊有些惊恐的目光中走向门外,丫头尽管也十分害怕,可还是紧紧跟在她身后,“我要见顾璟祺。”
上官玦在沉思了多天之后终于从屋内出来了,一出来就带着离繁出了城,留下旁边有些失落的素心,看着他坚定决绝的背影,素心握紧了纤细的双,眼角竟滑落下了一颗泪水,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伸一抹,竟还有些滚烫得吓人。
“什么?!”听见上官玦的话离繁吓得差点没从这飞奔的马背上摔下去,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稳住了自己,不然还不得断胳膊断腿了。
上官玦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从他从屋内出来就一直绷着一张脸,颇为严肃,“我你现在去东郊告诉老三他们整顿我们的人马,连夜进京,务必轻装疾行,在城门楼下驻营等我。”
离繁不禁多看了身边的上官玦一眼,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披风此刻已经完全将他掩埋,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他听出了他话语间的认真,他毕竟也在军中待了多年,有些事还是知道的,自开朝以来,所有边境将领回京述职都可以带回自己的支队伍驻扎在东郊大营,一来是从边境回京的将领远离边境不好掌握边境动向,若是边境再次不安,也好带仅存的这支队伍回去援救,都是经历过沙场血腥,自是比京中那些用起来顺方便,二来东郊还有一直守卫的皇家的羽林,皇帝是为了让羽林与边境士兵一同训练,感受一下边境中人的杀伐之气,可将领们都心知肚明,一支这样的队伍放在京郊终归是让宫中不安,羽林实则就是用来监视他们动向的,而皇帝也曾明令禁止,这支队伍无召不得私自进京,任何人,哪怕是将领也不得私自调用,违令者,斩。
所以上官玦的言行让离繁震惊,调动军队已是大罪,竟还要驻扎在京都城外,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吗?!他现在终于知道上官玦为何要在屋内待那么久了,这个问题确实是需要思考思考的。
“离繁,听清楚了吗!”一直未曾听见回音的上官玦侧头看了看还有些发呆的离繁,将他拉回了现实。
“清楚了将军,我这就去通知老三他们。”虽然对此感到惊讶,可离繁还是听了上官玦的指令,他自己能感觉到,内心的惊讶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后全都变成了激动欣喜,如今的皇帝在民间的风评并不是很好,百姓们怨声载道也不是一两天了,若不是先帝在世时积累了一些实力,恐怕这竫朝也早就被顾驰败光了,不光是在国内徭役赋税极重,边境之上各周边国也敢屡次挑衅,就是仗着竫朝外强中干,若非如此,上官玦也不会晋升如此快,泱泱大国,朝堂上竟只有一个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出去也着实可笑,更主要的是,他跟在上官玦身边多年,也是清楚他的为人的,他这样做,必定有他这样做的理由,所以若真是要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打仗在哪里不是打,若真能因此还百姓们一个更加安稳的生活,也算大功一件了。
上官玦并未与离繁一同去东郊大营,在那个京都郊外不远处的岔路口,他调转了马头奔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道,马儿在里面跑起来也有些费劲,不过四周林密,倒也算凉爽,他下马来牵着马缓缓向前走去,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花田,种满了一地的葵花,可在那片葵花背后,却是一块已经不知在那里伫立了多少年的墓碑。
上官玦栓了马,走过去,面上微微一笑,摘下的黑色披风帷帽下那双眼睛却盛满了落寞。
“阿娘,父亲,我来看你们了,”他蹲下去细细的扒开周围的杂草,嘴上还不停的着近来发生的事,就像与人唠家常一般,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阿娘,这么多年我才将父亲送回来你不会怪我吧,我也是回京后才知道你在这里的,是舅舅带我来的,”他上停了下来,“阿娘,你见到舅舅了吗?我又没能保护好他们,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柒柒安全带回来的。”
他在那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阳光消失,一切恢复清冷,他才戴上帷帽转身离开,又只余下那块冰冷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