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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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清晨,苏柒柒是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的,原本以为在这座山上每日叫醒她的该是那些虫鸟的叫声,却想不到依旧是京都街上那般嘈杂的声音,可这又不是在京都城内,哪里来的这样的喧嚣。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入目却是那件黑色的披风,她有些诧异的望了望屋内,只有她与还在角落里休憩的桂齐,自上了山以来,苏柒柒觉得桂齐倒是惫懒了不少,每日竟是比她起得还要迟了,从前可是不论她几时去长信殿中桂齐都是醒着的,那时候苏柒柒觉得大约桂齐是不用睡觉的。

    她站起身来,只觉得后背微凉,随即又弯下腰去拿起了那件方被她丢在一边的披风重新披在肩头,这才感觉到丝丝暖意,本是七八月的天气,不曾想这山头之上竟是这般清冷的,想来从前在雪花纷飞的时节里,她也是常拉着顾璟宸在宫里各处跑的,以至于她那双每年冬日都会生几大块冻疮,顾璟宸也总是会在冬日前就去太医院要许多调配好的上好的冻疮药膏放在长信殿中,每年的冬天,他那殿中都满是那股药膏的味道,不过也还好他那殿里平日也是没什么人会去的,倒省了让别人嘴的会。

    她慢慢的挪脚到那扇窗户前,外面是群山环绕,虽然秋日有大片的树已是掉了叶子,可这片山林仍是郁郁葱葱,苏柒柒只看见那些士兵在外面收拾行装,似乎在准备出发去哪里一般,在那群人里,她一眼就望见了站在其中的顾璟祺,他依旧是昨日那件衣服,却在人群之间那般显眼,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个人,他也是喜欢那般负而立,喜欢站在风口处吹习习凉风,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顾璟祺却是转过身来,正正撞上苏柒柒沉溺的眼神,那个姑娘的头发随意的绑着,黑色的披风将她瘦的身子全都包裹住了,露在外面的肌肤惨白,连嘴唇也是少有血色,那扇狭的窗户任她站在那里竟都露出了大半,她似乎是比从前更加瘦弱了,顾璟祺眼睛暗了暗,还是止不住脚下的步子向着她过去。

    “昨夜睡得可还好?”走近后他这才看见她眼睛下面的一圈乌青,这才注意到屋子中压根儿是连床都没有的,被子也是没有一张,难怪上官玦会将披风留给她,以至于他的话刚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

    “还不错,若是你的人搬东西的声音能够些我还能再多睡一会儿的。”苏柒柒回答的时候根本没有看顾璟祺,哪怕一眼,只是将身上的披风更加拢紧了几分,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自己身处的这四周异常的冷。

    不知为何,顾璟祺突然觉得心中有一阵酸楚,眼前的苏柒柒比刚到他府中时活泼了不少,可又是比从前沉闷了许多,她性子虽是大大咧咧,可从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苏擎给她的吃穿用度一点不比宫中的差,他记得多年前皇家的那场大围猎,猎场周围风景秀美,还可品尝到刚打好的新鲜野味,皇帝便是带了后宫众人一同前去猎场,皇后一向疼爱苏柒柒,去哪里也总是想着她,自然那回她也是去了。

    那一次的围猎他是记得极清楚的,猎场的人分明在林子里见了白狐,他是十分想要的,正好惠妃的生辰快到了,他想送她一份特别的贺礼,可最后他寻遍了山间愣是连一根狐狸毛都不曾看见,后来他才发现,顾璟宸的长信殿多了两件白狐狸毛的氅子,再后来,苏柒柒那里也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大氅。

    他还记得那天夜里,皇后的帐篷内吵闹了半夜,听是苏家姐被蚊虫咬了满身的包,夜里连皇后帐篷中的软塌也是睡不习惯了,那也是这么多年来顾璟宸难得见苏柒柒耍脾气,后来他还笑着对她那日的她才有了几分京都中那些闺秀娇惯的样子,幸而顾璟宸每每有苏柒柒随行总是带了九华山上讨的沉香,事实证明那香却是有几分静心安神的功效,顾璟祺不知那夜苏柒柒究竟闹到了几时,总之后半夜倒也算平静,而现在,眼前这个姑娘竟是也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安睡了,她终究是被迫长大了,也是因为身边再没有了那些会毫无条件宠着惯着她的人了。

    “顾璟祺,”她终于还是低头看向面前的那人,“上官玦去哪儿了?”她在这里怎么着也有半个时辰了,可却是从始至终都没见到上官玦的影子,他身上可还有伤,昨日见了他那满脸疲倦甚至是连都抬不起来的模样,苏柒柒真是有些怕他晕倒了在哪里,或者是直接从这山上滚到山底,又白白为京都中百姓多了份谈资,平西将军失足跌落山谷当场死亡。

    顾璟祺本是有几分高兴的,这还是自那日茶楼事件后苏柒柒第一次松口叫了他名字,可这份欣喜尚未走遍全身便是又听见了上官玦的名字,她与他之间的交流当真仅限于此了吗!从前他比不过顾璟宸,现在竟是连上官玦都比不过了,她与他也不过才相识短短数月。

    “苏大姐都自身难保了竟还有多余的心思关心别人!”顾璟祺愤愤甩袖转身,“上官将军是本王的属下,自然是去为本王办事,苏姐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看着顾璟祺有些愤怒的离开苏柒柒觉得他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京都百姓怎会他宅心仁厚!只是上官玦,苏柒柒望着窗外的山林陷入了沉思,从前他确实与顾璟祺为伍不假,可昨日他们二人间的气氛着实有些不大对劲,况且昨日那士兵将满身是伤的上官玦丢到她旁边时可是下毫不留情的,若上官玦当真与顾璟祺还是一条心又怎会有如此境遇,转身的瞬间腰上的玉佩实实在在的打到了墙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苏柒柒赶忙拿起来看了看,生怕玉佩碎成两半,可就在她仔细擦拭那块玉佩时却是紧紧蹙眉,中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她的有些颤抖的摸过上面刻着的那个字,她从就带着这玉,早就不知将它放在中摩挲了多少回,它什么地方有几条纹路她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更何况背后刻着这般显眼的字,如今她上这块绝不是她之前那块!可这块玉佩除了那刻着的字不相同外其他地方竟是丝毫不差的,这才是最让苏柒柒震惊所在,幼时她收到这块玉佩时还颇有些嫌弃的,这块玉无论色泽还是质地都是比不上她院子里任何一件的苏擎还有些生气,这块玉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她肉嘟嘟的将它捧在心。

    “阿爹,这是什么字啊?”那时她认的字尚且不多,踮着脚将玉佩举到苏擎面前。

    苏擎眼中分明有一丝伤感,却还是笑着回答了苏柒柒的问题,“这个字啊,它念羿。”

    “羿?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里要刻着这个字?”当时的苏柒柒真可以是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一连串的问题将苏擎问的也是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柒柒还,以后长大自会明白了,”苏擎蹲下身子望着苏柒柒,眼神中满是慈爱,看着她不停把玩里的玉佩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柒柒只要记得这个玉佩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好好保管,知道了吗?”

    “重要的东西?”年幼的苏柒柒重复着苏擎的话却好像也并不是十分明白。

    “这么吧,柒柒是不是很喜欢吃家中厨子做的栗子糕,若是爹爹抢了你的糕让你以后都不准吃了你会怎么样?”苏擎这个比喻着实有些好笑,他自己着着都忍不住有些笑了起来,只是对于苏柒柒来这个比喻实在形象,她倒是像真的进入了情境,眼睛眨巴眨巴着泛起了泪光。

    “所以柒柒,这块玉佩就是你的栗子糕,任何人都不能夺的,最重要的东西。”苏擎举着那块玉佩,得颇为严肃。

    苏柒柒点了点头,“那阿爹也是最重要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夺的。”她用擦了擦那似乎快要掉下的眼泪。

    苏擎哈哈大笑,这丫头片子学东西的速度还挺快,只不过这句话听着却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那,顾璟宸也是最重要的东西,谁都不能夺走的。苏柒柒又在心里补充着,将脸上的眼泪鼻涕一并抹了去,这才把玉佩牢牢的系在腰间。

    苏柒柒摩挲着上的那块玉佩重新回到了现实,阳光洒了下来将这间屋子照的明亮,透过玉佩也将上面那个字照得透亮,那通体雪白的玉佩竟是有些泛黄,果然这样质地的东西还是不怎么好保存的,苏柒柒还在想着,上面的那个字却是刻进了苏柒柒脑子里,嘉,她觉得这个字倒是比自己那枚刻得更好,甚至更深,饶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字体还是清晰可见,苏柒柒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这个草书写得可是比她的强了不知多少,从前她的那字可是没少让顾璟宸与阿爹操心的。

    “这个字当真写得不错,我也不知要练多久才能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