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顾璟宸刚才处理完政务,大臣们也才散去不久,延寿宫的人就来了,他本以为是太后又让人来找茬来了,却不曾想是邀他去一同进膳的,他合上里那本烫金折子,他喜静,是从不喜欢与人一同吃饭的,从前皇后怕他一人在长信殿中孤单也是常常想要他去凤鸾宫中陪她进膳的,后来她似乎也发现了顾璟宸的拘谨,便也是不再强求了。
“告诉太后本王一会儿忙完就过去。”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经历了这么一些事太后当真就对他十分依赖了,那个老太婆八成是想试探他些什么的,这个位置当真不是那般好坐的,吃个饭都是不能好好吃了,你是吧,柒。她吃东西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而与喜欢的人在一处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那就是全天下都顶快乐的事了。
“你,今日这样算不算天下最烦人的事了?”他摸着腰间那个荷包轻声道,丝毫不顾及旁边宫人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大约觉得这位殿下对着荷包话是疯了吧。
顾璟宸还是喜欢一个人独处的,出了议政殿便是不想让周围的宫人都跟着了,便叫他们都散了莫要再跟在他后面,自己一人不紧不慢的穿过宫中那一条条幽静的石子路,酉时过后,天边的落日染红了大半个皇城,不知不觉他竟是走回了凤鸾宫,在那个荷塘边上伫立了良久,望着满池塘的荷花开始发呆,直到引来了蚊虫的叮咬才回过神来,去了那碧螺亭中坐着,果然这亭中是可避蚊虫的,他忍不住笑了,一人,一凉亭,一池,满荷花,反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就让那老太婆多等一会儿好了。
“顾璟宸,”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知道不可能却也是毫不犹豫就转了身,“你跑哪儿去了?”
身后那个姑娘不过才到他的膝盖,双眼含着泪水,一双肉嘟嘟的不停地揉着眼睛,可眼里的泪水还是全都簌簌的往下掉,这分明是幼时与苏柒柒在凤鸾宫后见面的景象,顾璟宸记得清楚,那个姑娘本是想要捉弄他的,谁承想倒是把自己整得狼狈不堪,顾璟宸忍不住向她伸出,却只是穿过了那道虚影,他抓紧了那把空气,终究却只是他的一个幻境。
“顾璟宸,你我一直不出现你会来找我的,你你会一直牵着我不放的。”
他转身,身后又是长大后的苏柒柒,还是那般离开的模样,现在看来他竟也是有许久没见过苏柒柒了,顾璟宸实在想她得紧,她双眼绯红,向顾璟宸伸出。
顾璟宸只呆呆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弹,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的幻灭,他背后的双只握得更加用力,柒我一定会尽快将你接回来的!
守备军的人急匆匆的往宫里跑去,满头的大汗,在接近议政殿的时候又在外面歇了一歇,调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自己的最佳状态拿出来去面见顾璟宸。
“大人,烦请通报三殿下一声,城门处有事求见。”他强装着镇定,即便调息了气息,可他还是掩饰不住的心急的往里间探头,也是顾不得宫中的规矩。
面前的内监直接挡住那人的视线,“你干什么!宫里不准东张西望你不懂吗!”他露出鄙夷的神情,十分看不起面前这个兵。
“大人,我真的有急事求见,麻烦你。”他们这些无名无姓的喽啰在宫中本就是寸步难行,这些个见风使舵的宫人可是瞧不上他们的,不过,俗话也是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悄悄的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塞进了那个内监的里,他平生可都是没拿过这么多钱的,方才守备大人颤抖着交给他时他的也都跟着颤抖了。
内监还颇傲娇的抬了抬头,似乎还想表现自己的清正廉洁,可中却是细细的捏了一下那张银票,似乎这样就知道了这张银票的分额,而后又十分满意的,非常快速的收进了袖中,双还藏在袖中久久不肯拿出来,看他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像想把那张银票揉进中。
“三殿下方才就走了,往那个方向。”他指了指议政殿那个相反的方向,那条有些黑漆漆的路也不知通往哪里,不过殿下不准他们同行,他们也不敢贸然跟着,如今这宫中又有谁敢忤逆顾璟宸的意思。
顾璟宸在碧螺亭中坐了许久,眼看着天边的落日渐渐消失,这个地方的每一处都充满了苏柒柒的影子,每一处也都弥散着苏柒柒的气息,他不知不觉就会想起从前的许多事,也是时候了,顾璟宸望着天上那片被风吹散开来的云彩喃喃的道。
那个士兵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看见顾璟宸后脸上都多了几分欣喜,在那个石子路上似乎还扭了一下脚,可他此刻也是顾不得脚上的不适了,守备大人如此器重他,他可得好好将这份差事做好了。
“殿下,殿下,”他是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顾璟宸面前的,光是看着都觉得膝盖骨颇疼,“属下参加殿下。”
顾璟宸打量着他的装扮,是守备军中的人,自从苏家出事,兰家也是被顾璟祺撤掉重权,京都中守备军重新换了人来统领,他还未来得及见过新任守备的,不过应该是与顾璟祺亲近之人的,又为何会阻挡上官玦进京?
他停下自己的思绪,皱着眉头颇为不耐烦的问道,“有何事?”
原本见着顾璟宸是心中一直所想的,可真正到了这位殿下面前他又是什么话都不清楚了,这四周似乎是格外的冷,也不知道是这荷塘之中水色的缘由还是如何,总之就是有一股刺骨的寒意让他不敢动弹,“上官将军,不对,上官玦挟持了守备大人,要您单独去城楼,否则他就,就”
“就怎样!”
“他,若您不去,他就带兵屠了京都城,让您做这个空头皇帝。”士兵的话越越声,自己的身形都颤抖了起来,生怕眼前这位将怒气直接发泄到他身上来。
“上官玦!”他叫他名字的时候牙齿都紧紧咬着,似乎真是想将他杀了去,“倒真是造反了,这里可是京都,还容不得他这般放肆!”
顾璟宸直接略过那个士兵身旁向宫外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投在这片石子路上,这是凤鸾宫的外围,从前这里虽也是没什么人,可也不似如今这样清冷寂静的,那凤鸾宫早已是人去楼空,昔日这宫中的主位如今倒成了冷宫模样,若不是顾璟宸的长信殿在这后面,这里恐怕真就变成了宫中又一处冷宫所在了。
那天苏柒柒还未吃早饭便是被顾璟祺的人直接拖了出去,还连带着桂齐,她有个毛病,不吃早饭就头晕眼花头重脚轻,这可能是鲜有人知的,连她自己从前都不知她竟还有这样的毛病,而顾璟宸就是那鲜少人中的唯一,似乎还是在柏城的时候,粮食少缺,她将自己的口粮也是分给了那些孩子,他们还那般,与从前顾璟宸刚入宫时无二,可就是做了这样的事,让她自己晕在了营帐外面,幸而当时顾璟宸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从那天后,她的帐篷中就多了许多他变着法儿弄来的好吃的,这在柏城之中也实属不易了。
“顾璟祺你又在搞什么!”苏柒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顾璟祺大吼,可却也是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她只觉得头似乎更晕了,还有些想吐,这样难受的感觉她也是许久未曾体验过了,似乎上次这般又是与柏城有关,那是从柏城回京的路上,马车颠簸,那次还是上官玦将她送回了府中,思及此处,苏柒柒又有些落寞,从此她远行回来后,也是再没有可去之处了,不用等远行,她现在也是没有可去之处了。
桂齐站在那里,中还是绑着那段有些许粗壮的绳子,他们倒也是颇为费心了,他身形高大,竟是直接将苏柒柒挡在身后,严严实实的连个影子都见不着,他的握着捆着他的绳子,嘴角似乎带着些暗红色已然干涸的血痂,顾璟祺不是没有看见,却也只是嘲讽的一笑,不自量力。
“你不是一直想见顾璟宸?今日本王就带你去见他!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本王!”顾璟祺走近,看着苏柒柒那张有些惨白的脸笑得颇为渗人,可也是见着她那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他的胸膛内似乎被紧紧捏了一下,他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控制着心中想将她拉到自己怀中的想法。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也不是傻子,他怎会如此好心带她去见顾璟宸的,分明又是存了什么坏心思,恐怕是想借她来威胁顾璟宸!苏柒柒不禁想到了那天自己做的那个梦,梦中的顾璟宸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又浮现在她脑海之中,她忍不住深深的颤栗。
顾璟祺将苏柒柒与桂齐尽皆丢进了马车,拉上那帘子前脸上还是得意的笑着,而帘子放下的瞬间他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没看见的是,他放下帘子的那刹那,车中桂齐腕上那粗壮的绳子也是悄无声息的落在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