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玦不知道救他的人究竟是谁，只是一个闭眼的时间，原本身后那群押着他的人已然全部倒在了地上，没有了气息，这样的身，整个京都也是找不出来几个人的，可就他知晓的那几个，怕没有一个会是愿意这般来助他的。

    他看不清路，站在那里许久，与一堆尸体，冷风凄凄，夜色昏暗，四周荒芜，只能听见飞鸟走兽的嘶叫，而此刻只他一个活人立在那里，那片黑暗之中不知随时会钻出什么东西，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上官玦却十分淡定，从前在边境战场上时，死人堆中他也是待过的，这点儿场面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是他需要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一旁的桂齐盯着上官玦已经许久了，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许久了，桂齐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不知第几个白眼，他都替他解决了那些人为何他还是不走，难不成他当真要在这里就这样一直守着他吗？想到曾经他也是同上官玦交过一次的，当时看他的模样也不像是个傻的啊，怎的就在天牢中关了月余就把脑子关坏了？

    上官玦可不傻，既然有人在暗中帮他，那定是不想他就此丧命的，若是就这般将他丢在这里，岂不是先前就不用将那几个人杀掉了，有句俗话得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觉得背后助他之人定还有下一步的安排，若是一个时辰之类没什么动静他再离开也是不迟的。

    果不出其所料，在那片寂静的平原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奔跑的马蹄声，上官玦侧耳，眼睛盯着那声音的来源眉头紧蹙，他正在辨别来人究竟是谁，可饶是他的眼睛睁得再大，眼前也只是雾蒙蒙的一片。

    躲在不远处草丛中的桂齐倒是紧张起来，这荒山野岭深更半夜，除了他们究竟还有什么人会来这里？难不成是顾驰发现了什么端倪又派了人来？虽对付那些个禁卫是没什么问题，可同时还要护着如今这样形同一个废人的上官玦，那就还是有些难度了，他已经握紧了中的剑，身子半挺着准备随时冲上前去，谁让他家主子吩咐的要护好上官玦呢！没想到有一天他竟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去拼命！可在那几人渐渐靠近时，桂齐却又松了一口气退回了草丛，思量着要从哪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在他转身隐在黑暗中后又开始思考，他们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知晓上官玦的所在呢？难不成

    上官玦正想着开口询问来者何人，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对面的来人便是径直扑进了他的怀中，险些没将他撞倒在地上，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她，可那久远又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僵在了半空中，他分明清楚的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呼吸，还有轻声又有些隐忍的抽泣，在那滴滚烫的泪水接触到他肌肤的瞬间，他更是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言泠，你”即便他现在眼睛看得不真切，甚至看不清怀中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可这感觉却是不会出错的，抱着他的这个人，正是素心，也就是言泠，上官玦突然发现，他现在竟有些害怕，他不知该同她些什么，他曾答应过她待此事了结会带她离开这里，可这回他却是差点丢了性命，他甚至来不及想到她，面对言泠，他心中满是愧疚，他觉得他有负于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回家。”她并没有问他什么，只是紧紧拥着他，仿佛害怕这一切又只是她的一场梦，到头来他还会消失在自己面前，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满满占据了她的心，在看见上官玦完整的站在她面前那一刻，她多日来绷着的那根弦才彻底松开。

    “将军，你受苦了。”跟在言泠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城楼下被上官玦赶走的离繁，一段时日不见他似乎也消瘦了不少，眼窝深陷，仔细看着似乎还泛着点点泪光，那日他离开后并没有同大部队一道回边境，这么多年，上官玦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将领那般，他于他如父如兄，他不可能会在此时抛下他，所以他去投奔了言泠，在上官玦失踪杳无音信的那段时间，他二人一直在各方打听他的下落，直到今夜，门外突然出现了一封信笺，上面写着上官玦的所在，他们已是寻遍了京都，仍旧没有丝毫线索，尽管不知面前这信息是真是假还是他人别有用心，他们还是来了，他与言泠终究不想错过与他相关的任何一丝信息，可没想到，竟是如此顺利的找到了他。

    上官玦听见这声音后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离繁的存在，他看着发声的方向却是看不清他的脸，他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叫了声，“离繁？”他以为是他的幻觉。

    离繁与言泠这才发现了他有些不对劲儿，言泠松开了他，看了看离繁，又伸出在他面前晃了晃，可上官玦竟是没有半分反应的，她捂着嘴有些不可置信，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离繁也是震惊的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捶在什么地方来宣泄他此刻心中的愤怒。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是谁？这是谁干的！”离繁的声音都在颤抖，言泠却是话都不出口了，她看着他没有光彩的双眼，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曾经这双眼睛也是会深情的看着她，她会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看见他对自己的担忧，喜欢，可如今，他却是连这个世界的光亮都看不清了。

    上官玦这才抬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又没有真的变成瞎子，只是看不太清楚罢了，你们可不要在我面前伤心落泪，我现在看不见可是不会安慰人的。”他这话时分明对着的是言泠，从刚刚到现在，言泠没有一句话，他想着那个姑娘定是又在偷偷掉眼泪还不敢话叫他发现，其实他真的没什么大事，大约是刚进天牢那会儿被那些狱卒拿鞭子不心抽到了，所以现在才变成了这样，当时他也没什么感觉的，只是觉得有些痛，那一丁点儿的疼痛他向来都是不放在心上的，难怪他从前总觉得天牢中一直都是黑夜，原来是他自己看不见而已。

    “我才没有哭，我带你回家。”她抹了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中又是咯噔一下，这才想起他已经看不见了，如今那双青色的眼眸中还有些水光，在黑夜中亮晶晶的，她望着他的脸庞，从前他，他最喜欢的便是她这双干净的眼睛，他第一次见她时，就已经被她的眼睛吸引了，只是，今后他的眼睛还能再看见她的双眼吗？

    言泠拉着上官玦宽大的掌，他的中布满了老茧，而她的却是细皮嫩肉，她紧紧的抓着他，慢慢的领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她这才发现，从前她都未曾这般牵着他的走过，原来竟是这样心安的感觉，只是如今，还带了些心酸，身后的离繁也慢慢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渐渐地，这片平原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了那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不知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怎样的最后结局。

    桂齐回到长信殿时可能已是接近丑时，外面下起了绵绵雨，冬日的雨水凉得透骨，让他都打了几个寒战，身上的衣服也是被淋得快湿透了，只是他从屋檐上飞进长信殿内时却是被吓了一跳，以至于后来他也站在那处久久未曾动弹。

    顾璟宸就坐在屋顶上，只穿了那件里间的月白袍子，黑夜中实在格外亮眼，头上的发髻已然松散，发丝早已是被雨水打湿紧紧的贴着额头面庞，桂齐不知他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只是他下来时他似乎听见了他浑身骨头冻得僵硬响动的声音，听着似乎是快要散掉了，他都生怕顾璟宸突然倒在他面前。

    “他被接走了吗？”顾璟宸看着他，眼睛也是无神，似乎下一秒就要闭上了。

    桂齐有点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这实在不像是顾璟宸的声音，沙哑，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不出话来，就这短短几个字好像都是颇为艰难的挤出来的，他点了点头，果然，他就为何离繁会出现那里，他家主子可真是煞费苦心，为上官玦安排好了所有退路。

    “还有那件事别忘了，不然皇帝不会放过他的。”顾璟宸转身，他早已想好，寻一个与上官玦身形相似之人的尸体瞒天过海，交给桂齐他是放心的，桂齐看着他，亦是那般一步一步缓慢的走进殿内，脚下似乎有千斤重，那刹那，桂齐突然觉得顾璟宸的背影十分落寞，那个令所有人都羡慕的太子之位，他似乎坐得也并不怎么高兴。

    凝香斋，那是苏柒柒进宫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她收到了上官玦的来信，他与她之间有特殊的标记，每封书信的末尾都会标记霖字，这是上官玦的真名，没有几人知晓。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见了外面的下雨声，又似乎有雨点飘了进来落在她脸上。

    她皱了皱眉，这雨滴怎么有些滚烫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