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雪日甚,凛冬已至,转眼到了一年一度的冬祀之日。
虽则战争还未平息,但这种祭祀活动不仅必不可少,在这种时候反而更显出其重要性,毕竟精神依靠是行动的重要指引,为了让前线将士安心,也要做一场盛大的祷告。
不过到底冬祀只是个形式,姬允也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战时一切以前线为重,若是为了皇家颜面本末倒置,那不是毒就是蠢,姬允早早吩咐下去,今年礼仪活动一切从简,是以今年冬祀的阵仗比起往年要很多,出席之人只有一些重要的皇亲国戚和个别大臣。
当日天子仪仗从皇宫东华门出发,禁卫营和城防营各拨出一半护卫,前往东郊祭坛。
已经不下雪了,道路积雪已被提前清扫过,但京城头顶仍是一片沉沉的铁灰色。
姬允坐在车中,手中握着一卷羊皮纸,这是今早才到的战报,他还没来得及开看,就被折腾上了车。
辽东王和汉阳王已经被困了半月有余,志气和粮草都耗得差不多,如今不过是在死扛。朝廷至今还没挥兵攻城过河,不过是因为内忧不同于外患,到底是同根生,彼此对阵的将士保不准一照面就脱口而出大舅子啥的,而且一场大战不知要损耗多少人力,于是不到万不得已,朝廷还是想招降。
这封是身在黑水的樊业发来的,近日来的都是好消息,不像前段时间战局不明,姬允一接到战报就手心发汗,心里十分地抗拒,怕看到任何一个没能预料到的情况,一度心理压力过大,整夜地睡不好,梦里全是一叠叠带血的战报。
到了现在,姬允仍习惯性地觉得有压力,他深吸口气,慢慢解开缠线,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上面提到因为寒冬难过,实在冻饿,已陆续有人偷偷渡河过岸来了 ,甚至有副将带了数千人来投诚。
军心已散成这样,恐怕都不必这边再做什么。
姬允一口气还未完全松下来,那个副将的名字乍然撞进眼里:余鸿。
目光顿住,姬允仔细看了眼这个名字,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一时却不大能想得起来。
车外突然一阵喧哗,姬允放下羊皮卷,沉声道:“怎么了?”
“陛下,前方雪后路滑,已跌了几匹马,惊扰到了陛下,臣罪该万死。”
车外是陈瑜的声音。
陈瑜自进入禁卫营,正好樊业荀羽等人都上了前线,空下来的禁卫营统领便落到了陈瑜头上,今日也由他负责禁卫。
“罢了,”天气不好,这些意外都是没法避免的,姬允不欲计较,道,“受伤的人马不必勉强,让他们退下吧。”
“是,陛下。”陈瑜道,“臣已着人替补上了。”
姬允淡淡嗯了一声。
这么一断,刚才的怪异熟悉便不复存在了,姬允又捡起羊皮卷看了看余鸿那个人,实在也没再看出什么东西来,只又看到下面提到抓住了辽东王的密探,但还没来得及听出什么,那人便自尽了,那密探飞往京城的信也没能截住时,微微皱了皱眉。
辽东王往京城送信……是要联系谁?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姬允思索,仪仗已行至神道,姬允也不得不下车步行。
接下来便是繁复的一系列步骤,姬允顺着神官的指引,更衣净手,徒步走向祭台。
祭台是由九九八十一层的白玉石阶所垒,第一层八十一块石头,第二层八十块……一层层数下去,最高的第八十一层,就只有一块凸起的圆石,被下方八十层的方形石阶众星捧月般拱在正中――这是人间至尊所立足之地,独一无二,高高在上。
戴着神怪面具的神官口中唱着远古而神秘的祷词,姬允在祭坛中央阖目祈祷。
能上祭坛的人不多,除了姬允和神官,便是贴身护卫姬允安全的禁卫,他们围立在祭坛周围的栏杆,两条出入祭坛的通道被禁卫堵得很死。
这使得祭坛整个封闭起来,可以是非常安全,但也可以是非常危险。
祝祷之声戛然而止,姬允尚且来不及困惑,耳边听得急促的一阵风声,夹杂着利刃破空之声,他霍地睁开眼,戴着形状诡异,颜色扭曲的面具的神官,不知何时竟踩上了圆石,与他只咫尺之遥,对方手中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带着凌厉而狠毒的杀意,向他逼近而来。
姬允大惊失色,但不知是不是被刺杀得多了,身体反应比脑子还快,他极惊险地一偏头,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一击不中,那神官又立马猱身上来,企图擒住姬允。
姬允那花架子似的三招两式,能躲过刚才那一击已是求生欲的极致爆发,这下再想躲却没那样的狗屎运了。
眼看要被擒住,一柄长刀斜刺里斩进来,生生是要把人一砍两半的气魄,陈瑜挥刀立斩,硬逼得那神官半途中收手后退,才保住了自己一只手臂。
“保护陛下安全!”
陈瑜格刀挡在姬允身前,厉声大吼。
刚才被一瞬惊变镇住的众人,仿佛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
然而刀刃所指,却只有一部分是对着神官,剩下竟都是对着姬允和陈瑜的。
甚至将祭坛通道死死堵住的也是后者,显然是早有准备。
电光火石地,陈瑜一下想起刚才路上湿滑,摔倒的由别人替上,而他要负责跟在陛下 身边,这种事只吩咐下去并没有检查――这是那些混水摸鱼替换上来的人。
陈瑜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