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双双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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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漆黑,没有灯。

    姬允敲了敲门,门内的咳嗽声便止住了。

    姬允站在门口,觉出了一点被无声拒绝的尴尬。

    他在门外踟蹰,拿不准要不要再自讨没趣,正犹豫间,门从内先开了。

    白宸穿着一身薄薄的中衣,仿佛是很急促,鞋也没穿好,一脚踩着一只鞋后跟,就这么来开门了。

    两人猝然相对,姬允没大反应过来,有些惊愣地望着他。

    白宸也垂下视线看他,但方才的慌张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他脸上又是白日里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淡了。

    他抿抿唇,语气有些生硬:“陛下怎么过来了?”

    这到底是想让自己过来,还是不想让自己过来?

    姬允有点头大。

    他实在摸不准眼前这人的心思,他温柔体贴,善解美人的本领,在这个人身上一直都是在栽跟头。

    他见对方虽然神情冷淡,脸色比起白天倒似好了一些,看着并不像前一刻还咳得撕心裂肺。

    姬允有些迷惘了,脱口道:“我听你咳得厉害 ,放不下过来看看,”

    这话实在太有示好示弱的嫌疑,但对着对方的冷脸,示好怎么也让人觉得心有不甘,姬允一顿,又自己给自己找补:“你既然没事,我就……”

    话未完,脚下一步踉跄,他被白宸抓住手腕,给强硬地拉进了门。

    等姬允回过神,他已经被白宸抵在墙上,被他两臂给困住了。

    “……?!”

    白宸捉住姬允的手腕按在墙上,两腿也抵住他,怕他挣扎会跑似的 。

    他死死盯着姬允,眉目间隐隐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扭曲神色:“你就要回去,继续同姝在一起吗?”

    “这和姝……唔!”

    但对方连从他嘴里听到姝这个字都触了逆鳞似的,白宸眼里闪过狠戾,一低头咬住了姬允的嘴唇,把他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对方仿佛是饱含了怨气,下嘴毫不留情,将他的上嘴唇一下咬破了皮,疼痛涌上来,姬允眼圈顿时红了。

    他想要推开对方,手脚却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白宸还含着他那块破了的皮肤用力吮吸,两人嘴里都充满了血腥气,姬允被咬得嘴唇很痛,气得张嘴就要咬回去,白宸却趁虚而入,顶入他的口中,揪住他的舌头纠缠吮 吸。

    对方那带了发泄意味的,堪称粗暴的吻法让姬允招架不住,没片刻就头脑发晕,手脚也发软,他软绵绵地要滑下去了,又被白宸搂住腰,紧紧贴住对方的身体。

    唇舌相交中,空气全被对方攫取殆尽,姬允快要呼吸不过来了,白宸才放开他,姬允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丧失力气地瘫倒在白宸怀里,白宸揽着他的腰,盯着对方被自己咬破的,红肿的嘴唇。

    他目中晦暗深沉,里面似有什么汹涌地翻滚着,要将眼前人也卷入其中,共赴沉没。

    他伸出手,即便强行克制,手指仍然轻微地发抖,他用力地按压姬允的嘴唇。

    “凤郎,”他低低地话,那声音涩哑,仿佛是压抑到了极致,一朝得以释放,几乎要带出了血腥气,“我不想再看见姝了。”

    旖旎与暧昧似乎也是有时效的,两人间那点黏稠的空气渐渐散了,姬允也已经不再因为陷入情欲里而手脚乏力,他挣了挣手腕,发现挣不开,倒也不勉强。

    他抬起眼来看白宸,脸上还带着笑,道:“又怎么了?”

    顿了顿,又恍然似的:“你就是在为这个生气?”

    那语气里带着点好笑和惊讶的意思,好像是觉得他无理取闹。

    白宸的脸色慢慢僵硬了,有点冷下来。

    见他神色,姬允略一思索,想起之前白宸为此而喝过的几缸醋,便难得解释两句:“姝到底服侍过我一场,如今落了难,我总要拉一把。”

    “拉他一把的意思,”白宸的神色却更显僵冷了 ,“就是把人再度放到身边养着吗?”

    姬允为对方的阴阳怪气微微皱眉,但仍是按捺住脾气,好声好气道:“他如今状态不好,我总不好马上转手又把他送给别人,我也不能放心。”

    他态度算是很好,也很有耐性,但全然是一副不肯松口,一定要将人留在身边的意思。

    所以他这一番解释下来,白宸脸色只是更难看了,腹内郁气骤然聚集,顶到了喉咙口,一瞬间那些阴郁而晦暗的过往片段,汹涌似的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知道姬允已经在尽力克制,百般掩饰,他若是识相,就该顺坡下驴,把这件事当作是不大不,无伤大雅的呷醋。他可以为此生气,委屈,甚至可以用之前两人那场不伦不类的拜堂圆房来控诉对方的良心,对方素来耳根软,恐怕一下会手忙脚乱起来地哄他。

    那这件事就能再度雷声大雨点地掀过去,两人又能欲盖弥彰,粉饰太平地和好如初。但是深埋在两人中间的炸弹,无时无刻让他头皮发紧,丁点风吹草动,就让他心惊肉跳,日夜难安。

    这是犯罪而又侥幸逃逸的人,时时刻刻在恐惧审判之日的到来。

    他余生都要在这种侥幸而恐惧的,薄冰一样的幸福上行走。

    姬允见他神色僵硬,面皮却微微抽搐,仿佛皮下有什么怪物要挣脱出来,他张张嘴,仿佛是想要什么,姬允不知为何,一瞬间心脏竟然停摆,他下意识想要阻止对方,但手脚皆被冻住了似的,口中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是他只能清晰地听见白宸张口,:“姝曾经背叛凤郎,凤郎还如此相待,到底是因为凤郎太过仁慈慷慨,”

    白宸的面皮狠狠地一抽,几乎撕裂开了似的,仿佛那只怪物终于从他的皮下爬了出来,他发红的眼睛盯住姬允,那声音仿佛不是他的了,道:“还是凤郎其实在指望着,他能再救凤郎一次?”

    笼在真相上面的是层纸,薄如蝉翼,偏偏黏连着两人的血肉骨骼,轻轻一碰就觉得痛。如今却被毫不顾忌地粗暴撕开,两个人都是鲜血淋漓。

    有一瞬间姬允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白宸看着他,眼里的恐慌和偏执一样汹涌,长久以来的不安和恐惧终于落到了实处,那是两人曾经一起毁掉的过去,化成了一团废墟。

    可他踩在过往的废墟上,那股执念却自地底生根发芽,更为茁壮地纠缠住他。

    “凤郎……”

    他的身体弯成一种悔罪的姿态,哀求地看着姬允,伸出手试图碰到他。

    但是被姬允躲开了。

    姬允脸色有点苍白,嘴唇毫无颜色,看着比伤者白宸还更虚弱一些。

    他的眼睫毛过于长了,垂下来的时候遮住眼睛,仿佛透不进光似的。

    他,仿佛是因为太虚弱,声音有些低:“我离京来找你之前,见了见陈唯。”

    白宸一怔,仿佛是不明白为什突然提起这个不相干的人。

    “陈唯一直对你心怀嫉妒,头回我去侧帽巷,他引我去看你与女郎们相谈甚欢。”姬允,“他总想找些机会给你泼点脏水,我很烦他。这次离宫之前,他又来和我,他在侧帽巷见到你与傅祗在一起。”

    白宸的脸色从听到侧帽巷开始,慢慢地变了。

    “而你同我,你是在后来的望鹤楼里,第一次见傅祗。”姬允冷冷地笑,“陈唯算什么东西呢,比起他,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不愿再听他对你的诋毁,我将他关了起来。”

    “我记得上一世,你才立了大功,朝中许多人弹劾你,我也是不信的。你好不容易肯对我笑一下,我怎么舍得怀疑你,我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一门心思地讨好你。”

    “我将那些人都收拾了,很多人我是昏君。”姬允短促地笑了一下,“结果重来一遍,我好像也没什么长进 。”

    仍然甘愿蒙蔽自己,仍然自欺欺人。

    “你为什么不肯继续骗我呢?”

    姬允抬起眼睛看他,他的眼眶微微泛着红,眼珠里有湿润的痕迹,睫毛也被微微浸湿了,他是真的很伤心。

    “让我相信你是真的爱上我,相信你是被嫉妒困扰得发狂,才对姝赶尽杀绝,相信你是真的愿意同我在一起。”

    “……而不是恨我入骨,曾经一剑刺死我的那个人。”

    所有背叛过他,对不起他的人他都一一追究,唯独这一个,只有这一个,所有痕迹在他这里起起伏伏,最后都被他自己强行按下去。

    为了这点自己一厢情愿臆想出来的情意,他装聋作哑,他故作无知,他甘愿再做一个被人嘲笑痴蠢的昏君。

    白宸惶惶然地,对方的眼泪和伤心,对方慢慢冷漠下来的声音,都让他充满惊惧,他试图抓住姬允:“不是的,凤郎,我是真的……”

    但是姬允一步一步,从他的怀抱里,从他的阴影下,走了出去。

    “……不,我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痴情。”姬允不肯自我感动,他自嘲一笑,道,“否则我何必与姝重逢之后,一定要把他带在身边呢?”

    或许就像白宸的那样,他下意识里,还是在恐惧,他指望着或许姝能再救自己一次。

    “……我不能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