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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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寒暄半晌, 请喝了几回茶散了, 文迎儿和冯君、吕缭夫妇送那吕夫人先回房去,这才出来。

    文迎儿欲和冯君几句话,冯君也抬头与她对视, 目光中有些复杂酸涩情绪, 正要话,那吕缭道:“你不是有话要同娘家人么?一早起来便迫不及待地等娘家人来么,现在你嫂嫂来了,快罢, 我这就回避去。”

    冯君被噎了一口,登时要的话也憋了回去。她心气儿高,知道方才刚跪着了“知错”, 要再和文迎儿什么,都显得像是告状。

    “不必,你不用回避。”冯君低眉面无表情,对文迎儿道:“二嫂还有什么话么?”

    文迎儿察言观色, “我是有话, 可女儿家的话不知道怎么……嗯,昨晚上可快活?”

    冯君愣了愣, 那吕缭想到昨日,但被一个陌生女子出来,还是尴尬住。文迎儿料得他们是这种表情,于是道:“所以我是女儿间的话,大姐还是将我叫去房里悄悄的好, 有好些害羞的细节,我也想同大姐呢。”

    她觉得她这样一没边际,这吕缭肯定要同意,至少即便冯君了“不用”,一个礼数周全的男人当然要退避了。

    但没想到吕缭尴尬一霎后,瞬时就眼神轻浮起来,道:“那我可得听听你们怎么,我昨夜表现得如何,我也想知道呢,是不是啊娘子,二嫂你是不是?”

    “……”这是遇上真无赖了。

    冯君听完,却立时被激了一下,站定大笑一声:“这事没什么不好的,昨夜夫君很是生猛,世所未见,前所未有,三生有幸,能得这样一位生猛的夫君!”

    这么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地出这番话来,她眼里犹带泪水,却微微仰着下巴,绝不落下泪珠。

    吕缭听出她言语过激,于是连讽带刺:“世所未见,前所未有?你怎么知道?你难道还见过别人?”

    冯君:“我也喜欢偷听他人洞房,如何,夫君不许吗?”

    两人针锋相对,文迎儿也不能插话。但听冯君虽然不敢实,却也能读出她酸楚情绪来,甚至还有些……悲愤。

    从上一次见吕缭出酒楼,再这次见他出轻薄的话,为人已足够彰显。

    吕缭这时忽然低声附耳对冯君了一句话,冯君怒目瞪着他。

    文迎儿道:“大姐,我们去屋里话罢。”

    冯君却偏头道:“我没什么要跟你了,告诉我娘,一切安好!”

    罢便瞪向吕缭,吕缭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嬉皮笑脸地对文迎儿道:“是啊,我母亲嘱咐我要好生待君君,这新婚才第一个晌午,日头正刚好,我得趁着床褥没晒出去,先行再伺候君君一回。君君,可走吧?”

    文迎儿见状,向前一步拉住冯君,“大姐,我方才头上掉了个珠子,你帮我回头捡一下。”罢拉着她向后走了几步,俯下身来道:“吕夫人爱财,你多孝敬财物便得她欢心,吕家二嫂孤独久了缺个话的,听性子好相与,多与她来往。吕家老相公与大哥二哥常年在军中,家中就这么一个掌中宝,若不喜便敬而远之。有什么不便时记得间壁是孔宅,可托人来告。”

    完便从地上假装一捞,走回去与那吕缭万福:“那官人与大姐就不用再送了,我先回去了。”

    冯君站在那处盯着地面,头一次感觉到这话如头顶阳光一样,令她心头暖意融融,而这话还是出自文迎儿之口。她竟什么都摸清了……

    她愣愣地,脸上的苍白现在才好了一些。

    方才吕缭在她耳边的那句话是:“既然嫁过来就是吕家的人,要是让我知道你派月凝去冯宅里递话,你看我不断她的腿。”

    他在那瞬息都知道她想派月凝回去话,一个男人心思这么伶俐,却未得用在正途,倒是令人可惜。间壁不远就是孔慈的宅,文迎儿是提醒她从孔家传话不会引人注目。她是真的周全。

    文迎儿出了冯宅,便嘱咐霜同孔慈家里一声,帮忙照拂看顾冯君。霜眼珠子一转,答应下来。但她心里有个心眼儿,得了这个机会,正好去瞧孔慈母亲和妹妹去了,顺便晚上还能等孔慈回来话。她一股脑没算提冯君的事了。

    冯君具体遭遇了什么,文迎儿并不能明白,但见她那张坚强脸上竟然也鼻头红着,走路还有些强忍的踉跄,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又不能。

    这场婚事冯君大抵也不满意,但碍着性子强硬和家里多年期盼,就这么成行了,文氏虽然舍不得女儿,却高兴得连喝了好几万甜粥。

    文迎儿掀开马车帘子,那侍卫儒风还是在她马车后跟着。这一看不要紧,外面立即便有辆疾驰的马车跟了上来,过了片刻那马一斜,刚巧地撞上了她的马车,这当口就有一叠信扔了进来。

    “这是什么”、“你是谁”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来得及出口,那递信人和马车皆已经消失不见了。文迎儿拆开来看,上面是两人的通信,一个用簪花楷,一个用笔透的瘦金字。那用瘦金字写信的,提笔皆是“将军”,落款皆是 “崇德”,那用簪花楷的提笔皆是“帝姬”,落款皆是“子衣伏拜”。

    文迎儿自己惯用的是瘦金字,此时与崇德帝姬的笔迹相比较,几乎如出一辙。只是现在写的手要比以前抖一些。

    她已经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荀子衣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他才是她的驸马。看到这信上言辞,也佐证了这一点,但文迎儿越看,为什么越有种想将惩罚他,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永不赦免的愤慨?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她讨厌一个被自己称作将军的男人使用簪花楷罢!

    信封最下夹着一张字条:“我能帮你。”

    儒风的马蹄越来越近,在她马车旁问道:“方才那人可有伤了娘子?”

    “旁车撞了过来,若要伤了就已经伤了,你问我有什么用?你现在不应该再跟着我,应该去冯熙那里领罚了。”

    将要下车时,她将信塞好放在衣袖里,装作无事地下来。回来不久,便一人钻在屋子里,直到宫中宣旨的内侍来了,她才出来与冯熙会面,一同跪在大厅内。

    那公公宣的是冯熙的又一次擢升,皇城司提举,许直达闻奏,不受三衙管辖,执掌宫禁、周庐宿卫、为官家收集情报。

    文迎儿倒觉得有些稀奇,怎么来得这样快?这皇城司虽然有几名官员替换成了太子的人,可韫王怎么会倒得如此快?朝堂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皇城司提举与冯熙之前的统领之位不同,无战时他不用一直都待在军中,荀休才归,现在只需要每日去皇城司点卯。

    宣完旨意后,冯熙便叩头谢恩,送那内侍出去,这短短数月间,他已是一口低沉的官腔与锦带衣饰,与她刚清醒时候见到的那落魄模样恍若两人。

    但都是一副贼子模样。

    冯熙送那内侍回来,见文迎儿并未回来,就知道去听皇城司的事情了,她又没别的去处,定是去了西席盛临处。那盛临此时刚好在给冯忨上课呢。

    冯熙便等在外面树下阴凉处,折腾了许久已经正午,他饿了,要文迎儿陪他吃饭。

    盛临如今已经是御前待诏,但就是不像孔慈那样要搬出去住。他还是喜欢田地那块,举头见南山的田园大宅,平日就在冯忨处待着,他还心情更舒畅些。老人爱与孩子相处,乃是天性使然,欲要将一腔所学寄托于人,盛临几乎是对冯忨这孩子倾囊相授。

    对于文迎儿,他更佩服其胆色和过人的智慧,她可不像个普通女子,因此到皇城司的事也毫无保留,如同同僚之间相互聊天一般。

    他道:“管通提拔的原先那个皇城司提举,还有韫王提拔的那两个皇城司干办,前些时日犯了大事。有四个人夜犯宫门,闯入崇政殿去,弄得一团糟,那时官家正要去崇政殿看折子呢,突然就闯出几个影子,正巧的是冯熙在场护驾,倒是没伤着官家,但却让官家大为震怒。后来高殿帅将那两人活捉了。太子殿下便立即弹劾提举、干办等人。”

    冯熙护驾有功,在官家面前现在越发得脸了。再加上那高殿帅与太子现在沆瀣一气,冯熙竟然做到如日中天,直接点举了皇城司,成了官家与太子的喉舌?

    她倒是妇人不知天地变化,怪不得冯提举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微妙了。

    从盛临处出来,便又见到冯忨正骑在冯熙脖颈上玩耍。

    文迎儿本算错身而过,冯忨突然叫住她:“婶婶!快来骑马。”

    文迎儿道:“我可没有马骑,还是你自己玩罢。”却不觉话间冯熙已经走了过来,将冯忨放在了地上,向她欺近。

    她以为他又要扛起她,便警觉后退,盯着他问:“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你陪我吃饭。”冯熙斜瞥她一眼。

    文迎儿皱眉道:“赵顽顽不陪人吃饭,而且你对我话,应当用一请字。如若你是我的驸马,你此刻要向我的内侍报请,我并不需答应。”

    冯熙吩咐后面的儒风:“她不来你便押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