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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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过了许久才来, 是由昨天洞房时与吕缭调笑那个丫鬟带过来的。

    给她看过之后, 给她正了骨,开了点药,嘱咐要静养两日就好了。

    冯君自己知道, 就是昨晚撕裂得厉害, 今早又摔了,骨头脱了位,只能养着。

    这丫鬟锦缎衣料,与粗使的不同, 显见是宅中上等丫鬟。昨天晚上洞房听吕缭,这丫鬟就是她们房里的,好像听见叫她芍药。

    芍药看她那一副模样, 表面上没什么,但见有些不耐烦状,过了一会儿吩咐月凝道:“哎,你去拿方子取药煎药去罢!”

    冯君皱眉:“她叫月凝。”

    芍药随口:“我知道她叫月凝。我让她煎药去, 有什么不妥的, 娘子?”

    “那是没什么不妥的。”

    芍药不多话,瞥一眼她就出去了。冯君发觉这丫鬟口头上十分厉害, 和昨天在吕缭跟前似乎变了一个人。果然,从净房看出去,她在卧房门口开了门,侧脸露出极大笑颜,脑袋也低了下来, 碎步地进去了。

    看样子是叫吕缭起床。随后听见里面那芍药爆发一连串铃铛似的笑声,冯君想站起来过去看看,腿牵动肌肉还是酸疼。

    但好在骨头已经正了,她勉强扶门起身,从外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过去,往里一看,那吕缭睡眼朦胧地还没睁开,一双胳膊却将那芍药的腰捞着,那芍药站不稳便往他身上倒。

    “你们干什么?”

    吕缭的手脱开,那芍药急忙站了起来,“我叫官人起床……”刚慌张局促了一下子,低头瞧吕缭这懒虫又侧身往里睡了,倒是两边儿不顾,这芍药眼睛一直咕噜噜转,突然仰头:“娘子你不是能走吗,还让我大早上的出去叫大夫,堂上今天好几次催问怎么娘子一直不去敬茶,夫人生得气,把房里的丫鬟全都交出去骂了一顿!”

    冯君瞪着她道:“我不是不想去,方才大夫叫我静养,你也听见了!”

    芍药开始转过身去收拾东西,装作勤谨模样,不话了。冯君勉强走进来,就坐在房里,以防这丫头又往吕缭那里蹭,等过了一会儿芍药见气氛尴尬,就一甩手,“那我去堂上告知一声。”

    “不用你去,待会儿月凝回来,我让她去。你ganni的活儿。”

    芍药见她逞凶,遂不敢与她争辩,只是做活时故意碰东碰西,弄出声音来。吕缭本还在睡着,这时候一烦躁终于起身了,“出去出去!”

    芍药遂噘着嘴出去了。

    吕缭被搅了睡觉的兴致,自然脾气便差,起身道:“你去给我娘敬茶了吗?”

    冯君强忍着,本想解释摔了腿的事,但想到那芍药得也对,她现在毕竟正了骨能走,便,“正巧夫君醒来了,我们一起去堂上拜见罢。”

    “你竟然一早上都没去?你知道我二嫂往常都是四更起来,五更到我娘堂上等着的吗?我大嫂活着时,侍奉更殷勤,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故意来丢老子的脸的?”

    冯君故意一笑:“那么既然夫君知道今日当早起,为何还与芍药在那方玩闹,到不记得要殷情侍奉你娘?”

    “你?”吕缭又伸起手来了。

    冯君仰头,“我今日第一天嫁来,家人要送酒水果子,你若想,你了我立时与我家人,与你堂上。我在冯家好歹也是大姐,是半个主母,你吧。”

    这时候月凝刚好煎药进来,吓了一跳,手上的药坛药碗晃荡了下。那吕缭看见外人才收了手,又复大声叫芍药来给他穿衣。

    当下那药味扑鼻而来,熏得屋里一阵难闻,芍药咳嗽了几声,吕缭立时将她推开,“你今天是怎么了?”

    芍药委屈地抽泣起来。待他将衣带系上,冯君也让月凝将她扶起,去堂上拜见了。

    到了吕夫人那里,是已经去花圃浇花去了,让人传话两人过来,吕夫人并不情愿回来。

    因为等了一早上没见人,吕夫人让她跟前的上等丫鬟去催问时那芍药又贪睡没起来,那月凝刚来不懂规矩,结果就被逮着让骂得狗血喷头。

    芍药在里面听见骂,一时不敢出来,等人走了才灰溜溜钻出来,主动去请大夫,这样有了理由才逃过一劫。

    月凝现在跟着过来,那主事丫鬟一看见她便狠狠瞪了一眼,月凝吓得不敢吭声。

    冯君看到,便问:“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道:“还好意思么,夫人等了一早上,你们就在这里多等会儿吧,劝动了夫人就过来了。”

    吕缭赶忙:“我去劝母亲。”

    那丫鬟也朝他投来一个异样坏笑的眼神,“三哥你可别去,一看你夫人就要生气。”

    吕缭:“那怎么办,那这会儿你陪着我?”

    那丫鬟捂嘴笑:“我这不是陪着呢?”

    冯君看他们一来二去,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于是咳嗽两声,冷嘲道:“这我是刚来不知道,请问姑娘是我夫君房中哪位妾室?”

    那丫鬟登时脸红,“娘子胡什么呢,三哥哪有妾室。”着往后退了数步。

    冯君再哼一声,自己坐在堂上左首的玫瑰椅上了。

    那丫鬟瞥见,与吕缭对视一眼。吕缭歪了歪嘴,低声跟那丫鬟道:“由她。”

    那丫鬟立刻闪身退出去要煮茶。

    过得片刻,吕夫人终于从花圃回来了,远远地被扶着走过来,往里瞧见了站在堂中走来走去的儿子,当下叫唤道:“哼,你可算起来了,我就当你们新婚晚上辛劳,我今日就不什么……”

    话本来嗔怒带着关切,却突然见冯君坐在堂上。

    冯君在家坐惯了,刚才教训了那丫鬟,自然而然便坐下来等。这时候发觉吕夫人眼神不对,才蹭地起身,急忙过去万福。

    吕夫人的神色已经阴沉下来。

    接下来敬酒,吕夫人一句话也没,就坐在堂上“嗯”了几声,等仪式完了,她才令人给她揉了揉头皮,随后吩咐自己手底下那一等丫鬟:“你没么?那是老相公的椅子?”

    那丫鬟赶紧低头,“回夫人,我刚才去煮茶了。”

    吕夫人盯着儿子:“那是你也不懂事?你老翁的椅子你不知道?”

    这位置是吕老相公来时坐的位置,他喜欢左上首,让客人坐右上,那椅子虽与别的椅子同样,但其实漆木都是重新造的。若仔细看,下腿儿有销金纹路。

    吕缭立即跪下:“孩儿知错了,孩儿这新媳不懂规矩,但她今早就埋怨孩儿催、教训芍药,她冯家今日要来送酒水果子,她在冯家是半个主母,是大姐,孩儿要是跟她理,她便要告娘家人呢。”

    “主母?!这是吕家,谁是主母?”吕夫人胸口一颤,手在椅边儿上拍下去,虽然木头响声不大,但也足以让冯君一震。她想解释,可方才吕缭也没错,她只好也又跪下,也:“媳妇知错了,请堂上责罚。”

    吕夫人道:“我责罚你干什么,你娘家不是还要来人?还是那个丫头过来。”

    吕夫人对着月凝一招。月凝浑身一抖,但只能哆哆嗦嗦走过去。冯君瞧着不明所以,那大丫鬟从后头拿出一把马的软鞭子来,对着她噼里啪啦地狠抽了三下。

    月凝咬着牙,一声没敢吭。应该是已经吃过吭声的亏了。

    冯君本来弓着身跪着,看见月凝受,立即直起身子道:“堂上要我的婢子,怎么不先同我一声呢?”

    吕夫人嘴角因皮肉松弛而颤抖,“你的意思,我还不能惩治个下房没规矩的丫头?”

    这时候后面来了厮报:“冯家来人了,抬了不少东西。”

    吕夫人问:“冯家来的是什么人?”

    “是冯统领家娘子,文氏。”

    吕夫人这才收了口,缓和了些气氛,“你嫂嫂来了,你起来吧。你这丫头我让竹笙待下去好生教一教,宅子里规矩一概不懂,将来还不知道闹多少事。都醒行了,起来。”

    文迎儿被迎了进来。她让厮与绛绡、霜过来,将两箱酒水和茶果箱子、篮子放下,吕夫人给自己管家一个眼神,让他开查看。

    管家看完,在吕夫人旁边了一句,吕夫人脸上的笑颜便没了。

    在京中按资待媳,是个不成文的规矩,文迎儿是不懂的。

    文迎儿昨日看见过吕家狮子大开口,但也并不知道连今天送酒水果子,也要拼个贵重。但她看得出对方并不满意。

    吕夫人有气无力道:“娘子请坐吧。”随后嘲讽地瞥了一眼冯君。冯君低着头,没敢看文迎儿一眼。但她的脸苍白无比,嘴唇也抿着,文迎儿一看就知道是不大好。

    文迎儿想了想,笑:“夫人我倒忘了,来得匆忙竟少带了一件瓜果。”于是和霜耳语几句。

    霜知道后,立即告退出去。

    吕夫人让她们都坐下,然后开始寒暄话,时不时地感慨道:“我母子几人也不容易,家中就只这儿子一个,不学无术,还仰仗着你家大姐的管教。”

    文迎儿听这话里有话,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有不满的意味。

    霜很快便回来了,满头大汗地递上一个鎏金饭盒。

    文迎儿道:“咱们瓜果也到了,”着将那金灿灿的饭盒放在吕夫人下首,一开来,见是精致上等的一块通透翡翠,雕得瓜果模样,栩栩如生,那翡翠上瞬时反射出吕夫人脸上的灿烂笑容。

    “大姐儿才方嫁过来,一切都辛苦夫人照顾。”

    “那是自然,我定当将君君当做好女儿、亲女儿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