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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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迎儿见他发狂一阵, 又隐忍一阵, 这时他转身自己提着外衣出去了。想到身上全是被他弄得酸痛,而方才被他以那副样子掰开来自己的双腿看,心中实在羞愤异常。

    再看地上散落的信, 顿觉恶心。

    她对荀子衣毫无好感, 而不过是用这字迹来确认自己的身份罢了。这冯熙若是不能明白,那就是猪油烧心,蠢笨无耻。

    一边想着他怎么能将她视作下作之人,一边又想, 她既信誓旦旦与冯熙本无夫妻情谊,现在为何又要气他不相信自己?倒真是矛盾。

    她穿好衣裳从屋内出来,那儒风远远站着, 一望见她便立时如猎犬一般警觉,不知是否冯熙又交代了他什么。

    绛绡方才见冯熙出来时老大火气,有如脚下生了风地狂步而出,现在文迎儿又胸口起伏、唇齿颤抖地开了门站在屋前。

    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天雷地火的, 一时又霜降冰冻刀光剑影。她冷不丁朝儒风望了一眼,儒风也正对上她眼神。两人触电一般将眼神挪开。

    “你拿火盆进来。”

    “火盆?是要烧什么?”

    文迎儿已经气鼓鼓地回去了, 待得绛绡将火盆端回来,她将那些信全烧干净了,扑灭火后,嘱咐绛绡道:“这里面的灰渣子全部包起来,你让儒风送去荀驸马宅子上。”

    绛绡眼睛瞥到一边, 看有一片被风吹出来的没烧尽,于是跑过去捡起来,正要再往灰渣子里丢,借着余温再烧烧。文迎儿突然道:“这一片纸留得倒也好。”

    “什么意思?”绛绡瞧她面上还带着点笑容。

    文迎儿道:“将这一片纸放在渣子最上头显眼处,去的时候,让儒风多弄出点动静来。”

    绛绡又不懂了,但仍然依着话告诉了儒风。儒风踟蹰道:“我是奉命跟着娘子行踪,并不听娘子号令,这还是潜别人去做罢。”

    绛绡低头想了一会儿,挑眉道:“那……你听我的么?”

    儒风低头,“这是两码事。”

    绛绡道:“我们娘子就在家中哪里都不去。我们提举相公爱重娘子,若他在也会让你跑一趟,兹事体大,你想想看,娘子也不能让别人去,让你去就是想让相公知道这事,让他放心。为人属下的要体味上人的这点苦心,他们好咱们才能好啊。”

    绛绡一脸娇羞地劝下来,儒风听着耳语莺啼,受用至极。好在荀宅就在对街,快步来回不用许久,即便文迎儿想出门也没有他脚程快。

    奔至荀宅,依着文迎儿的意思,大声叫唤里边人引起荀宅注意,果然有穿绿的和穿内侍的两种衣裳的人在门口引他入里歇。他在门厅坐了一会儿,荀宅绿衣裳的仆从接过灰渣包袱正要反身回去荀子衣那院,内侍却笑眯眯地过来问询:“这听是冯宅来的东西?”

    那绿衣仆点头答应,那内侍装模作样动那袋子,“这什么东西,灰不拉砟的,”遂从仆手里夺过来,翻起,看见最上边有一张巴掌大的有字的纸。

    儒风在不远盯着他们,装作无事。过得片刻那内侍突然咳了两声,手里头从那张巴掌大的纸上撕下一片来,然后把那包裹一摔,“这什么呀,扑我一脸灰,快拿走拿走!”

    儒风尽收眼底,见目的达到也就回来了。果然文迎儿正在等他,还让绛绡给他泡了茶,让他坐在石头凳子上笑嘻嘻地倒给他喝。

    儒风的脸更红了。完了正事,文迎儿便知道韵德帝姬那边肯定看了那个残片,知道荀子衣想跟自己暗通款曲了。

    荀子衣是有些高估自己的实力。他想帮她,但他能攀的不过是一个高殿帅,对于宫闱中事,他知道的还不如韵德帝姬那内侍省的内监们多。而与朝堂宫外有关的,冯熙为皇城司之首,官家与太子的爪牙,也远比他这么一个无实职的驸马胳膊伸得更长。他没什么与她攀谈的资本。

    更何况,文迎儿看到那信后,明白他曾被官家封为她的驸马是不假的,那么她印象当中,跪地求内侍替她所托救命的人,也一定就是荀子衣。是她的驸马,在她有生机的时候却明哲保身,现如今看她做了冯熙妻子,在冯熙还是逃兵时,不见荀子衣询问,而到了冯熙一跃冲天,却跳出来她的主意。

    眼下荀子衣知道她的身份,反而对她和冯熙都是个暗箭,若是他冷不丁地在背后将她的身份捅给韫王那一方,冯熙也会因她而倒,太子也受连累,朝廷又会倾覆。冯熙与她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文迎儿知道要牢牢和他拴在一起,才能知晓和她有关的真相,让她回到原来的位置。这么看来,荀子衣可是个危险人物。

    既然韵德帝姬厌烦他,总是想方设法整治他,那倒不如顺水推个舟,让帝姬也知道知道他的心思吧。

    至于冯熙那头,儒风会告诉他她将信烧了送回去,这就是她对他今早的解释。想必冯熙知道后也不会再生气了。

    正好外边送信的厮过来,又递给她一封信笺,开来一看,拿给绛绡,“简单上面写了什么?”

    绛绡摆眼给她,意思是,儒风还在呢。文迎儿低头喝茶。绛绡明白这是故意让儒风听见,于是道,“是玉清神霄宫的徐道官送的信,三日后有他的法会,请娘子过去听。”

    文迎儿摆动茶壶,问儒风:“这徐道官你有听过吗?”

    儒风道:“略有耳闻,听为冯提举府在贡院街北的宅院做过法事,轰动一时。”

    知道就好,徐柳灵也是太子现如今重用的人,冯熙在江南一战和徐柳灵在城楼上装神弄鬼还息息相关,看他这口里并没嫌恶的意思,知道冯熙对这徐柳灵并不反感。

    总不至于,他谁的醋都吃吧。文迎儿心底一笑,突然发觉今早被他那样摆弄之后,自己却心里有愧似的,今天一百天心心念念都是他怎么就不生气了——虽然借口是自己与他已经成了盟友,可这一想到他不会生气,心里都在暗笑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回了屋内绛绡关上门跟文迎儿偷偷,“这信里夹着个东西,我方才没有掏出来。”着才将东西从信封里倒在桌上,是个精致的桃符,但比匠人做的要粗糙些,桃符上写着敕令咒,“敕令娘子万福”。

    绛绡低声道:“我就是一眼看见这几个字,没敢拿出来。万一儒押班看见了,告诉二哥……这道官对娘子是不是……”

    文迎儿头疼了,嘴上却道:“别瞎,你将这桃符也烧了吧。等我去法会时再与他清楚。”

    冯熙晚上回来时,文迎儿备着热饭在门口等他,要亲自为他更衣。脸上笑得皮面僵硬,冯熙一看她是在讨好,便冷冰冰道:“累么。”

    文迎儿笑着:“不累。”

    “我看着累。”

    文迎儿将大块羊肉夹起来,用手掌接着送到他口边上,“不累,侍奉郎君是妾身该做的,郎君吃,这一桌都是你喜欢的!”

    冯熙本不愿搭理她,可低眸一瞧,那羊肉的油水滴在她手掌心里,登时心软了,只好伸口过去吃下。

    “我已经吃了,你去别处吧。”

    “不行!我和你立了盟约了,你没给我母弟的线索,我得好好侍奉你呢!”

    文迎儿现在十分无赖,赵顽顽本性十足,凑在他跟前又夹了东西用手接着过来,眼神像是乳母喂童一样。冯熙若是伸嘴过去,那还真成傻儿子了,若不伸,看她一个帝姬手上全是油腻脏渍,又狠不下心来。

    这女子耍起手段来令人无从招架,多少英雄汉遭在这美人计上。冯熙只好还是像傻儿子一样吞下那肉,只不过仍然面容故作冷淡。

    “嗯……西北是怎叫的女人的,婆姨。西北的婆姨、京里的歌妓、扬州的瘦马,可是齐名的,不知道你以前瞧没瞧过?是不是又泼辣又腻艳?”

    “你这个干什么?”冯熙皱眉,怕是她为了讨好,又想了什么馊主意,难不成要给他招买妾?那他当真要动怒了。

    文迎儿笑道:“我听西军军部的那些长官,常日里也没闲着。就算你闲着,调回京也三年了,觥筹间酒楼正店未少逢迎,桌饭间未少有陪侍的……”

    “你是问我动没动过意?没动过,”冯熙一口羊汤喝下去,突然冒出一句热烘烘的油皮腔:“老子除了爱动刀,就只爱动你,你是想听这个么?今天动得不够?”

    文迎儿道:“够了。”她立即收了笑。原先绛绡想做通房时,是她不许,现在她略提及,也是想试探试探冯熙的意思,如果找个女人能搪塞他倒是好的,可其实明明知道他绝不会动意……

    她是怕自己一再的委身,心里还一再地自在,舒爽,今次已觉得他吃醋都会令自己心不能安,若这感觉长久了,她想离开都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