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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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仙鹤坐在掖庭内侍省屋子里头, 抱着个暖手炉在腿上, 坐那里翘着二郎腿剥桔子吃。内侍过来回话,“刘勾当,给崇德帝姬送的饭都送完了, 她吵着嚷着要见您。”

    刘仙鹤将皮子扔他脸上:“瞎叫啥, 什么崇德帝姬,那是庶人,褫夺封号的。”

    “可昨天不是……”

    “昨天那是逗她玩,她刚回来, 给个见面礼。”

    “那叫什么?崇德帝姬是唤个什么,的不省得。但就算叫名字,带着国姓, 叫出来给人听见也不好吧。”

    “这……你随便叫不成?不知道就叫十四皇女,不高兴就叫倔驴蹄子,咱记得以前那些老东西,尽叫她倔驴蹄子。”

    “的不敢。那她唤您过去, 您还过去吗?”

    刘仙鹤当然要过去了, 他惦记着珠子呢。此事还不能告了别人。

    其时正当夜里,刘仙鹤本来手里拿着个灯笼, 走进冷宫里头突然就给熄了。他身上摸了摸,没摸到天天装着的火折子。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念叨着放哪儿了。进了院门回身扣上,心想这对她崇德帝姬也是够可以的,给了她一独门独院地住着, 可是旁的冷宫嫔御们没有的。自然,毕竟是官家的骨血,韫王和韵德这几个皇子皇女又特别关照,待遇肯定不同。

    门栓在外锁上了,内侍送完了饭就锁了门,将崇德关在里面。刘仙鹤从兜里摸出钥匙,黑灯瞎火握住锁找了半天孔没找着,突然有个人从后面给他伸过来个火折子,“需得用这个吧?”

    刘仙鹤道,“送的正是时候。”

    正要擦火,刘仙鹤一愣,方才那话声音显是个女的,他往回扭头,什么人也没看见,在看自己手里,真的抓着火折子,转念一想刚才莫不是听错了,是自己在身上摸这东西,然后自言自语了?

    转念想着擦着了火,把灯笼里的油灯点上,开了锁进去。

    这一进去,突然后边门就被关上了,关门的时候风大,吹得他吓了一跳,转过去头又转回来,灯笼也又给灭了。

    这有点吓人,他在里头唤:“十四皇女?”

    没人答应。“帝姬?”

    “你刚刚不是喊倔驴蹄子?”

    一听见声音,他立即伸手去抓,没抓到。慌忙中点开灯笼,看见一宫装女子背着坐在座上,头发散着,道:“什么风把刘勾当吹到蕊珠阁来了?”

    这声音?刘仙鹤冷不丁叫出来,“崔妃?……这,崇德帝姬,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内侍省待了这么多年还怕这个?”这人惧怕是源自内心的,嘴上不怕,手里还是将那灯笼要来晃去在身前当武器。但好歹是亮着的,他心里就有底。

    “蕊珠阁从里到外都是鬼,这还用装么,刘勾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是鬼,可那背朝他的人站了起来,脚也没动,身体推着那凳子飘了过来。是飘!

    刘仙鹤往后靠在门边上,想往外走,一推门,听见外面竟然插了锁,推也推不开,那声音渐渐靠近:“是我给你开的门呀刘勾当。”

    那背面人的头徐徐转动,咯啦啦能听见骨骼声,忽地头发飞起,面貌果然是崔妃!

    “你你你找错人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官家下的旨意御前内监送过来的毒酒,一杯酒下肚你肠穿肚烂,我看见你七窍流血才知道啊!”

    “我儿子呢,是不是明节皇后做的?”

    “的……的哪知那许多!”

    “内侍省的老人就剩下你,你能不知道?”

    “明节皇后不也给官家弄死了?她就是被官家逼着害死汉王殿下,你跑去闹了几次,让她害上了心悸病,她这么一死,官家自然怨恨你,非得杀了你了!”

    “那我的女儿,明明官家要她出宫许配人家,怎么却被关在掖庭骂成疯?”

    “官家哪里要将崇德帝姬许配人家了,官家本留着她就的是要用她作个法事,是韵德帝姬又气不过明节皇后之死,要来整治撒气,的个谎话骗崇德帝姬,有人娶她她就能走,结果崇德帝姬信了她的话,百般求个男人却不得,甘愿和的对食……”

    崔妃的鬼魅半天没话,过了半晌,“跟你对食?”

    “都是韵德帝姬的,她看我老盯着崇德帝姬看,她能帮我,我一时心痒……”

    “那你们对食了么?”

    “崇德帝姬那力气大得惊人,人糙皮烂骨,他不过啊……头破血流了,没对成……

    “官家要知道你和他的女儿对食,你知道你什么下场么?”

    “的那时……色迷心窍,心想着正是官家的女儿,这才更……崔妃娘娘,的真的什么也没干,的就是个卒子,卒子听人命令,身不由己啊……”

    “你的对。”赵顽顽这时候撩起头发,自己挽了个发髻,脱掉外穿的白色单衣,把灯笼也点起来。赵顽顽在掖庭那么久,又跟徐柳灵当了好几次的道士,装鬼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然,她不会死前撞到官家跟前去。她这开锁的本事,也是少时会的,但凡只要看得她不紧,她就能像猴子一样溜出去,尤其前几天在火场还跟徐柳灵学了一招从外锁门的办法。

    她越在冷宫里待着,就发掘出以前的天赋来,她天生就能把这些人吓趴下。

    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好些东西想不起来,刚才一听,浑身一愣,险些以为自己真的跟这刘仙鹤给对食了,惊出一身冷汗。

    刘仙鹤看竟然是她,登时的怒目而视,赵顽顽,“你不怕我再把你个头破血流?”

    刘仙鹤想起过去,横道,“我这回大声地一叫,将人叫过来!”

    “你怎么这么蠢笨,上次你怎么没叫,还不是怕别人知道你要对食的事吗,这回你叫人来了,我你要强迫我,他们会怎么着?”

    她的还真是,这对食的事是他秘密,可那时候崇德帝姬已经半疯了,后来又很快被送走,因此无人知道,现在她清醒着,内侍省有的是收钱听命的人,万一给他出去了,哪一方都得拿他好看。

    赵顽顽没等她反应,就伸出手来,明晃晃的在昏黄等下闪着光,耀着他的眼睛。

    “刘公公,呵,现在你拿我的珠子,也算是你的功德。看你做的那些事,倒不如我想的那么伤天害理。还险些和我对过食……算你跟我缘分匪浅,我倒是想请你帮我一把,如果办成了事,所有北珠都给你。”

    那刘仙鹤仍然发怒,但是看见珠子这人立马就不一样了,脸上的苍白都变成了嬉笑,好像刚才吓唬他跟没发生过似的。“这真的都给我?”

    “我还能许你别的呢。你知道现在道天大一先生被捉的事么?”

    “知道。”

    “就是他在官家面前要拿我做法事,但现在他被捉了,官家又宠信了徐侍宸,这明什么?”

    “明什么?”

    “明我要起势了,这才是我回来的原因,也是他们不让你甩我脸子的原因。”

    倔驴蹄子……要起势?刘仙鹤可不相信。但宫里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事,他也见过不少啊。妃子们今天好明天差的,就比如现在关在云寺的废太后,那也是几起几落……

    “你不信也没关系,这几日徐侍宸进宫时,你去听听,若听得和我有关的,便能给你出出主意。另外,刘勾当做了这么多年,被他们指使的做了不少让你害怕的事吧,若不然刚才能吓成这样?那现在……就是个供奉官?从八品?”

    刘仙鹤一听,翘了翘眉头。他在宫里,早就是个靶子,什么下毒、人,都是让他来,上头的那些人根本查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坏事都担在他身上,他早就提心吊胆了。

    “若是我起势之后,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出外建府,看在刘勾当对我的好上,我必给刘勾当做我府上都知,良田千顷,给你封荫子嗣,还能远离这内侍省里头的倾轧。”她坐回殿里头那凳子上,“你想想吧,这是独一份的。”

    “这等于,帝姬回来一趟,是给我送福祉的?”

    赵顽顽笑一笑,“谁叫我以前还答应跟你做对食呢。我能答应你,没答应旁人,我这回回来,没给别人好处,独独给了你,这就很明我的心意了。但你也得想想,如果我起势了,你却没跟上,你的事传出去……这命途就……”

    这是又给他甜枣又要他巴掌,他这命都牵在她手里了?可是这就要冒险帮她,万一她没起势,自己可要她个好歹,或许这次真得逼着她对食了不可。似乎看上去,他也没什么坏处。

    “那帝姬要我怎么帮?”

    赵顽顽在空中闻了闻,“你刚吃了桔子?拿一袋来给我。我的饭食,要同帝姬份量,这屋内不够暖,给我添置暖炉。”

    刘仙鹤一听乐了,就让他干这,可不叫冒险呀,急忙就奴仆样躬身下来,“这些都不是难事,立即给帝姬备上。”

    赵顽顽点点头,“嗯,甚好。过两日是官家的万寿节了吧,我要给官家送个礼物,你替我送上去吧。”

    刘仙鹤仔细一想,“是要送个什么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