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不过是勾起官家思念的东西。”
赵顽顽轻描淡写, 刘仙鹤心里顿觉害怕, 眼皮直跳,“这……怕是万一官家思念至极了,心绪不稳, 的怕这颗向上人头……帝姬还是饶了的吧, 的可以给帝姬多备些瓜果酒食,若要往御前去递东西,只点就得几颗颗珠子,且那御前的勾当还要开来查看, 怕东西还没呈上到官家面前,的命已经交代了。”
赵顽顽道:“我还没是什么,你就怕成这样了。”
“您可是官家的心头肉, 但凡能想起您的东西,那都是能要的命的。”
赵顽顽笑:“这个不难。你只要在徐侍宸入宫时交给他,与他是我想给官家看的,他必不会问你。你给了他便走, 即便官家责备下来, 他也不认得你。”
刘仙鹤:“这倒是妙了……”
这崇德帝姬清醒的时候,竟精明得可怕。
想见当时她仍是帝姬之时, 尚未疯傻,只是随她母亲崔妃入了冷宫而已。崔妃念叨官家与她那夭折的儿子,崇德帝姬就半夜爬墙,顺着房顶跑去官家寝殿,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举动——
刘仙鹤冷不丁回忆起起原先的老人儿们所, 崇德帝姬在官家临幸新封的红霞披时,突然窜在他床边上,让官家看在她是他的十四女的份儿上,饶恕她娘,还硬要官家答应查她弟弟的死因,当场将官家吓得不轻,据那事之后,官家许久都没再临幸任何人,而那红霞披,承欢第一日后就坐了冷板凳,坐穿了也没再见过官家。
老内侍们都,官家当着那红霞披萎了后,一年都没再能起来,让太医和道天大一先生谢素给他调养了整整一年,吃了不少拔苗助长的坏东西,身体彻底垮了。
官家也因此将崇德帝姬贬为庶人,让人硬把她拉在掖庭刑房里毒,让她皮肉一直长不好,又断断续续烧了几个月,这就渐渐精神不大对劲了。
再想想现在,这清醒时分一字一句的布置,看上去运筹帷幄,脸上也没半分害怕,可是奇事,倒不能让他相信是同一个人,若不是她吓唬人时那凶恶眼神,和他要强/暴她时一模一样,他还真觉得这是假冒的了。
不过,是不是假冒,又有什么重要的?若所有人都是真的,那不就是真的了?真真假假都看这背后的势力如何精心准备了。
他虽然久居内侍省,足不出掖庭,每日看的都是些肮脏东西,可也知道这大势,原先道天大一先生谢素,给官家吃了太多他练就的丹丸,让官家头疼越来越重,这徐侍宸呢,符水给官家吃下,倒反而抑制了不少,再加上前几日谢素要做法事彻底给官家根治病症,却弄巧成拙走了水,还揭出丑闻来,是绝然没有转圜余地了。
那徐道士是太子举荐的神人,若是能帮衬崇德帝姬,可见崇德帝姬背后的靠山即是太子。眼下是太子近来更得朝臣们支持,韫王为众矢之的,他大有可能是真的跟对明主了。
万寿节是官家的寿辰,宫里早数月前便为此操持忙碌。太常寺卿李昂更是入宫频繁,为万寿节在宫内一应酒祭、仪式,宰杀牛羊牲畜等事无巨细地奏报,禁军与宫门亦更严正以待,皇城外御营排布。官家在太子的鼓动下,叫外驻的武将文臣入京祝寿,共庆他的大寿,在他们到来之后,外城便禁绝了出入往来。
这当口,徐柳灵入宫的频率就更高了。官家要让自己在万寿节这日精神矍铄不显老迈,撑得住这接下来的大典和酒池肉林,因此得先服食仙丹。徐柳灵将汇了麻痹和振奋药材的仙丹奉上,另其一日之间如少年一般,还在御花园里邀同众妃观赏他骑射。
刘仙鹤果然听到,徐柳灵斗胆重提了崇德帝姬,暗示她与星象和社稷气晕有关,还举例云寺着火后,黄河发水,乃是崔氏为了淹没云寺之火,进而让其得救,所以他让官家安抚崔氏亡魂,那首当其冲,便是安抚其遗孤。
刘仙鹤听到这个,自然兴奋,因为算是佐证了崇德帝姬没跟他谎。
回到冷宫里头,赵顽顽正细嚼慢咽那一桌的御膳房所供之饭食,一桌十几汤菜,放眼望去,好些都是刘仙鹤他自己都没见过之食物。
“这是今日送来的份例?”刘仙鹤讶异。
“正是。他们替我点得倒是很不错。”
这个“他们”的可不是刘仙鹤,刘仙鹤即便偷偷点了御膳房,也送不上来这些见都没见过的食物啊。
只见赵顽顽将蛤蜊从壳子里夹出来,轻启唇放入舌上,仍皱皱眉,“倒和以往味道不同了。”
刘仙鹤道,“御厨都不知换了多少人了。”
“曹白先呢?他是给我们蕊珠阁做饭的。”
“他?帝姬记性真是不好了,汉王喝粥薨逝后,他就被拉出去砍了啊。”
赵顽顽的心从天上跌到谷底。
她方才吃蛤蜊时,突然间脑袋里蹦出来的这个亲切的人名,本令她觉得十分温暖,现在却让她觉得心上冷冰了。
“曹白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弟弟不能吃豆乳呢,他都给蕊珠阁做了多久的饭了……”
刘仙鹤叹道,“那要是有人逼着他,比如用他一家老的性命逼着他,你他做还是不做……”
“哦?”赵顽顽忽然抬头,“那刘勾当可得照顾好一家老啊。”
刘仙鹤吓得一哆嗦,看她笑眯眯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家族人已经被盯上了?他更胆伏首了。
赵顽顽吃完了,用帕子擦擦嘴,“徐侍宸一般都是早上什么时间入宫?”
刘仙鹤知道她要问,这两天他已经听清了,一想到家人也不敢不实话,“早上五更就来了,待着到晚上才走。”
“嗯,明早他入宫门时,你来找我。”
第二日早上刘仙鹤听到他入了宫门,就过来见赵顽顽,赵顽顽从怀里递出来一个绣样绢子里三层外三层包着的东西,看着像包着棍子
或者笔,“这就是我想递上给我爹爹祝寿的礼物,烦请你这就拿去给徐侍宸。”
刘仙鹤接过来,眼神抬了抬,正踟蹰,赵顽顽于是给他解开来看,果然是一杆笔,那笔杆子还是玉的,一看就是好东西。”
“帝姬可真是带了不少东西进来啊。”
“都是藏在那日如厕的地方。”
“这冷宫真是关不住帝姬。”
“可不是呢。”
但是森严的宫门能关住她,哎,刘仙鹤想到她这么能逃窜,却还不是当年被抓着得半死不活么。可就可怜在她那时候还,还真拿自己当官家怜爱的女儿呢。
不过现在到头来,也还是想求怜爱罢了。
赵顽顽当着他眼皮底下重新包好了,
递还给他,“你拆了可包不住了,查也查了,但帮我递去。”
刘仙鹤笑,“我可不敢乱动官家的东西,这玉脆,再给了,我可没法跟帝姬交代。”
赵顽顽笑着点头。送他出去了。
等他一走,将门关上,赵顽顽拍拍手,收起笑容瘫坐在凳子上。这冷宫终于又寒冷、黑暗起来,她才能静静地思索期间的危险。
她蒙哄这刘仙鹤的话,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夜里深思熟虑了多少遍的。只怕威胁不成,只怕留有缝隙被他钻了空子想通。现在跌坐下来,额头的汗珠在凄清中变得恶寒。
她身上正起鸡皮疙瘩,抱了自己一会儿,黑暗中,迷迷糊糊觉得后面好像真的有个影子在盯着自己,就好像她前日吓唬那刘仙鹤一般。
一回头,那高大身影已坐在她地上的被铺里,依靠着墙根,眼光如夜里的星子一样望过来。
她心慌起来,她知道是谁,但不知道他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进来的。
可明明又知道,以他的本事。去哪里不是如履平地?
但她都在那纸条上写那么狠了。
“你……”
“你以为你每顿饭是谁送的,荀子衣,还是徐柳灵?还是太子?”
“我……”
“谁会真的管你吃饭,管你睡觉?”
赵顽顽心里一暖,“你。”
“那吃得好吗?”
“还是家里吃得好。”
“御膳房的还不如家里?”
“……”那是因为不是一个人吃。
冯熙是被准了带御器械的,自然能在宫里行走,内侍省与禁卫与他交道的这些年,还有什么能瞒他呢。尤其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宫中如他冯宅一样熟悉了。
此时曲腿坐在她铺褥上,看她独自抱着自己腿缩在凳子上,拍拍被子:“过来跟我睡,明天还有硬仗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