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如此善后
3如此善后
金銮殿上,原本皇帝的座位空荡荡的。司马昭站在御案旁,对着丹墀下满殿的文武百官,声音嘶哑的道:
“不幸已经发生,悔也无用诸位议议如何处置后事?”
群臣不敢迎接司马昭咄咄逼人的眼神,三五成群的低声窃语。司马昭怒道:
“休得私语!有话当众来听听。”
众人一吓,不敢再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司马昭点名道:
“荀尚书,昔年先父称赞你真乃'荀令君(荀彧)之佳儿',君学识广博,思维周密,先出个主意吧。”
荀顗有些窘迫,“在下不敢这个,司马老太博已经收敛亡君,置棺厝于偏殿之西,予以为群臣,首先当披麻戴孝,立灵堂而悼,再论其他吧?”
司马昭哭笑不得,“这个还用你?我是问该如何平息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处置涉案人员啊!”
“这,这个,相国裁裁决便是”
推得倒是干净!司马昭气哼哼的想:
“这些文人就是懦怯无用,平日胸中万卷书,到时一字用不着!”
他举目一望,发觉少了尚书左仆射陈泰,心里一动,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不迂腐的儒将。贾充不能出头,陈泰是司马家一提拔的,该让他来起个导向作用,引导群臣将弑君大事化解到最影响面
他便吩咐荀顗:
“今日廷议极为重要,陈泰怎能不到场?你是他舅舅,就由你去请他来吧。”
荀顗到了陈家,见陈泰正独坐厅堂,悲伤沉思,便道:
“事已至此,我等徒悲无用,还是快去应晋公之召吧!”
陈泰张着泪眼不满的望着舅舅:
“人们都议论我陈泰可与舅舅一比,今日看来,您不如我外甥我啊!”
荀顗脸一红,“满朝文武都已聚齐,我等总要应应景,为晋公分忧啊。”
“大将军权倾天下,连皇帝命运也掌于他,又何必找人商议呢?”
“唉,曹魏气数已尽,司马方兴未艾,我们为保身家性命,不随波逐流又能怎么办呢?”
陈家老都来相劝。为了家人安全,陈泰只好长叹一声,起身随荀顗去了。
殿中气氛十分沉闷,谁也不置一辞。司马孚、钟会、贾充等人都没有参加,朝臣们的心思,大多一样:
若违心话,觉得对不起殉难的皇帝,秉直而言又怕得罪司马昭,所以一个个成了庙里的泥菩萨一一摆设。
陈泰见状,也落座低头垂泪,不言不语。司马昭急了,称他的字道:
“玄伯,请随我来”
陈泰无法,只好随司马昭进入大殿旁一个密室。
“玄伯,似之奈何?你快给我出个主意吧!”司马昭着,竟然落下泪来。
“亏他哭得出!”陈泰心里充满了厌恶,不由得对这个一贯赏识自己的恩主又鄙夷又恐惧,他恨恨的:
“于今之计,只有杀了贾充,才稍微可以向天下谢罪!”
司马昭不语,心里很是为难。
虽然貌似人人以本相马首是瞻,实际上真正可作左膀右臂使用的,只有三个人:
邓艾为自己坐镇西北,压制姜维进犯边境,是军事上的助;
钟会为自己出谋划策,调和与中原大族和名士的关系,是政治上的助;
而贾充敢想他人之不敢想,为他人之不敢为,不忌名声之恶,不畏众人憎恨,只知有司马,不知有曹魏。他就是自己豢养的最忠心的一条猎狗!敢于向所有不利于司马家的人咆哮扑咬,他就是自己最得心应的一把利刀,可以砍向任何敌对的人!
就这一次吧,他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我除去我深忌而不便下的皇帝,使我向九五之尊的宝座又迈进了一步,这家伙有胆有识有魄力,这样的人哪里还有第2个?
“这样的人,一旦被杀,还有谁肯为我死心塌地的充当马前卒?不,不行,万万不可!”
良久,司马昭又迟疑着问道:
“你你再想想,可否退而求其次?”
“泰之言唯有进于此,不知道退其次了!”陈泰心里胸口堵得慌,
“无君无父之徒,晋公何以视之如宝?”
他悲愤无比,声音颤抖哽咽,陡然喉头一甜,涌出一口血水。
“罢了罢了,玄伯不要气坏了身子,请回府休息去吧!”司马昭丧气的走出门外,令人将陈泰送回家。
“有进于此?”司马昭很恼火,一查到底的话,连贾充当替罪羊也不够格了,
“难道要老子引咎辞职吗?”
陈泰是自己得力干将,尚且如此态度,天下臣民就更不用了必须尽快平息此事,摆脱困境
“怎么办,移花接木?混淆视听?李代桃僵?丢卒保车?”司马昭的脑子里一连串跳着几个词句来,煞费苦心的盘算起来。
五月初八早晨,西宫里,一夜无眠的郭太后正坐在榻前独自垂泪,宫女红急步走进来:
“司马相国大人来了,有急事找太后”
郭太后心中一懔,脸色大变,
“啊,司马昭杀了皇帝不够,还要斩草除根吗?他真要造反不成?”
她接过另一个宫女递上的湿巾,胡乱擦了一把脸,来不及梳妆了,强打精神向寝宫外走去。才行了几步,感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忙招呼红:
“扶扶我出去。”
司马昭在殿堂里迎上来,
“一早打扰太后,昭甚是无礼,只是此事紧急不能拖延,请太后恕罪。”
贾充和一大群甲士凶神恶煞的拥在后面,吓得宫女们一个个花容失色。
郭太后见司马昭和颜悦色,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来追究我与皇帝同谋的”
“大将军不必客气,有话请讲。”
“皇帝一向仇恨太后与臣,前夜狂性大发,竟然纠结暴徒作乱,意图行凶,谋杀太后及昭等大臣!幸的王沈、王业举报,臣预先戒备,派兵阻挡。
“皇帝混杂于士兵之间,突出宫外,被禁军误杀。如今天下人不明真相,群情汹汹。恐有乱国之虞,故请太后下诏令平息舆论。”
司马昭将里一封帛绢递过来
“呶,懿旨已经拟就,请太后过目,用玺印吧。”
郭太后接过“诏令”匆匆看了一遍,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气苦。
司马昭真会闭着眼睛瞎话,什么
“郭太后因其情性暴戾,数次呵责不听,反而生出怨滂”;什么“哀家密令废之,大将军认为其年幼无知,可以雕琢以观后效。曹髦得知后恨之入骨,以弓箭射西宫殿,箭矢甚至落在哀家脚下
什么“后来变本加厉,竟欲下鸩毒害我。事败,复举兵入西宫,杀哀家然后袭击大将军”;
最后“此儿悸逆不道,又自遭大祸。哀家实痛心不已,夫复何言?当以罪废为庶人,宜以民礼葬之。今昭告天下,使朝野咸知其所作所为,勿作胡乱臆想猜测,徒惹祸端”云云
“司马昭啊,司马昭,你好歹毒,弑君之罪推得一干二净,还成是为我这个太后出头!髦儿髦儿,你死得好惨,好冤,也好英勇!你在权臣淫威下不甘屈服,奋起抗争,宁死不做傀儡皇帝,你有一身傲骨,一腔血性,你赢得了帝王的尊严,你是高祖皇帝的好子孙你比芳儿强得多了,明皇帝地下有灵,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郭太后心情激动的想着,拿着诏书的簌簌发抖。
她闭上眼睛镇定一下自己的情绪,一睁眼,正对司马昭凶狠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噤。
“就照晋公的意思办吧”
郭太后挣扎着自尊心,不亢不卑的做了答复。司马昭拿着盖了太后印玺的“懿旨”满意的走了。
诏书颁发后,司马孚领衔,与太尉高柔、司徒郑冲、司空卢毓等多位大臣,联名上奏太后,请求按诸侯王礼安葬曹髦。郭太后自然让司马昭议定。司马昭唱完白脸唱红脸,立刻准奏。
天气炎热,曹髦尸首已经发臭。棺材缝隙里竟有血水渗出。众臣急急将它转移,葬于洛阳西北三十里,瀍涧之滨。
墓碑上书:
“大魏高贵乡公曹讳髦之墓”。
出殡那天,只有几辆马车,也没有旌旐,哀乐仪仗等。
沿路百姓相聚观看,指指点点,
“这是前日所杀的天子啊”
“你死的多冤哪!”一个老汉悲伤的着,掩面而泣。
身边的儿子急忙拉扯他的衣襟,“爹啊,你少惹祸吧!太后诏令不是,皇帝不忠不孝,咎由自取吗?”
“哼,欲盖弥彰!天下人难道都是傻子,瞎子吗?司马”老汉抬起头,嗓音响了起来,儿子急得紧掩住他的嘴,用力把他拖走了。
连日来,成济、成倅兄弟心情非常沮丧不安,本以为有大功于相国,谁料事情闹得这么糟!贾充让他们最近不要出门,躲在家里避风头,等舆论平息了,晋公自会论功行赏的。
不料20多天后的某日清晨,一支军队包围了成家。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的两兄弟,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不及穿衣,光着膀子从窗户爬上了房顶。
一个侍御士展开书表读道:
“本相几番严申,命令不许伤害皇帝,而成济、成倅凶暴悖逆,违法乱纪,以致重大意外发生。昭悲愤欲绝,五内俱焚!所恨不能挽回既成事实,唯有惩办元凶,以平群愤,以正公理,按照法律,拘成氏兄弟及家属交付迋尉议罪。”
成济怒气勃发,知道不能幸免,索性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狗屁!该治罪惩办的元凶不是我们,却来拿我们当替罪羊,天下哪有此理!”
成倅也跳脚大骂:
“是贾充那个混蛋下的令!他后面还有指使者”
话还没完,一支箭飞来钉在他的胸口,立即闭嘴捂胸,倒在屋脊上。
士兵们在侍御史命令下乱箭齐发,两兄弟在光秃秃的屋顶上躲无可躲,又无甲胄防护,都被射成刺猬,尸身从房上滚落下来。
随后他们的家属三族全被夷灭。
另一场惨剧在王经家里上演。
侍御史宣布王经之罪:
“教唆圣上离间重臣,致使惨祸发生。着即收捕治罪。”
王经知道申辩也无用,听任被五花大绑起来。眼看着老母也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推出里屋,他心如刀割,流泪道:
“儿子不孝,不听母亲做官要适可而止的教训,今天终于连累了您和全家人!”
王母神色不变,坦然笑道:
“人谁无一死?但恐死不得其所耳!今为忠君爱国与儿同死,我死而无恨!”
于是洛阳百姓刚看完凄凄惨惨的天子出殡,又感受了一场王经全家被斩的血腥场景。
几天以后,又传来陈泰呕血身亡的消息。知道内情的朝臣们无不伤感,去参加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家见面只是相视拱,绝口不谈有关话题。
然而当王沈也来到到时,众人都如遭遇瘟神一般,离他远远的。心里都鄙视这个因告密得封安平侯的新贵。
甘露5年(260年)6月初二,又一个少年被扶上了皇帝宝座,他是曹操的孙子,曹丕弟弟燕王曹宇的儿子曹璜,当年5岁。郭太后因其名不容易避讳,下诏改为曹奂。改年号为景元。他在历史上称为魏元帝。
到邺城去迎接新皇的是中护军司马炎,也就是司马昭的长子。从此他开始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