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姜别强迫自己冷静,从头到尾把经过梳理了一遍。
魔修们是奔着敖放而去,而敖放如今在神行岩,这么做无疑是请君入瓮。
按照记载,当年敖放最后是在平遥与郑成山决一死战,明这次敖放是被魔修们救出来了。
那只要他不被救出来,不踏入平遥城,是不是可以阻止历史的齿轮转动。或许敖放就再也不会和神行岩有牵扯,郑成山也不会死于那场战乱。
姜别把头后仰,抵在湿冷的墙壁上,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他一定要稳住,他很想知道外面的战况怎样,想知道死伤人数。但他不能露面,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结果,像是等待午时的凌迟。
姜别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他紧张得不敢睡,浑浑噩噩地瞪着眼睛,害怕不能最快得到新的消息。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他迎来了开的牢门,伴随着他最不想听见的话:“敖放,你可以走了。”
姜别猛地抬头,看向白衣浸血的郑成山。他不想走。那一句话就在他的唇缝间,正要脱口而出,他看见了有一个魔修要挟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楼清尘。
姜别立刻把话咽了回去,自行解开捆仙锁走进了魔修的队伍。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装得足够胸有成竹,他不能让魔修们发现壳子里换了人。一旦发现手上的不仅是自己,就连魔修手中的楼清尘也会命悬一线。
他看见魔修手里的刀卡在楼清尘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明艳艳的红。他想开口把楼清尘放了,他也忍住了。他不太清楚敖放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能的话尽量少,少少错。
“走吧。”姜别吐出两个字。
魔修们正纳闷敖放为什么不趁机一举攻下正道,姜别扫了一眼楼清尘道:“带他一起。”
那魔修表情闪过一丝猥琐,像是理解了什么似的连连应承。
一众魔修可以是毫无阻碍的回了平遥城。
魔修们都在欢呼,可姜别心里却轻巧不下来。
他到底是回到了平遥,那么接下来要发生的他能否阻止得了?若是阻止不了,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穿越的?
姜别从其余魔修那听到,楼清尘是在修补阵法的过程中不慎被捉住的。如果不是他们捉了楼清尘,恐怕还要继续深入神行岩,根本想不到敖放会在郑家庄。
姜别察觉到一丝异样,那些魔修没见识过楼清尘的阵法,姜别可见识过。斩魔阵一开,大罗神仙也近不了身,更何况这几个魔修。
一切都太容易了。楼清尘被捉的容易,敖放被救回来的也容易,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
姜别正思考着,一个魔修问道:“要不要把那个白脸送到房里去?”
姜别一个错愕,一时没明白那魔修的什么意思。
那魔修问道:“您难道不是相中了那白脸吗?”
姜别险些把血喷出来。
原来当初弯的那个根本不是楼清尘,是敖放。放弃进攻正派把楼清尘接回来,怪不得私下里都传楼清尘和敖放有些不清不楚。
姜别越想越气不一处来,他非要把楼清尘和敖放那点风花雪月都断利索了,一砸茶杯道:“送什么送!给我关牢房里去!”
他就不信这样还能传出敖放和楼清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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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别猜得并没错,魔修扎根的地址不胫而走,不出三日便传来消息,以郑家庄为首的数十门派,结为同盟先来攻平遥城。
接下来魔修内部便发生了动乱,楼清尘逃走了。
姜别一瞬间全都明白了,起身立刻去寻楼清尘。
一切都是寒轸算计好的。寒轸想要知道魔修聚集的位置,需要一个人找到方位并传给他消息。寒轸又知道姜别并不是敖放,甚至已经猜到了楼清尘就是有恩与姜别的那个人。所以寒轸选择了楼清尘成为人质,寒轸知道,姜别就算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楼清尘平安。
曾经姜别拜托寒轸对楼清尘的照顾,竟成了楼清尘的催命符。
姜别焦急地四下寻找,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千求万求,楼清尘千万不要被魔修捉住,不然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寒轸不是在逼楼清尘,而是在逼姜别。姜别甚至无法去恨寒轸,用一个不知是否可信的人换魔修的住处,算计得太好了。寒轸永远把天下大势放在眼前,其次是门派,最后是他自己。姜别和楼清尘纵使是恨,也不出口,他们的恨是本性,在寒轸光芒的笼罩下都太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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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清尘指间滴落着血,摇摇欲坠,眼前成片成片倒在地上的魔修。
楼清尘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心翼翼地喘着气,悄悄观察四处寻找他的魔修。
楼清尘已经开了好几个阵了,灵力大不如初,有渐渐枯竭的趋势。平遥尽是魔修,影响了楼清尘灵力的运转。可他还要抵过眼前追着他的这些魔修,躲过横行无忌的凶兽,开平遥的最后一道结界。如此下去,他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幸好来的是楼清尘,换成别人怕不是交待在这儿了。
楼清尘擦了一下嘴角的血,去他妈的,他楼清尘就没输过。
楼清尘笑笑,笑容依旧有几分轻狂。将灵力运到指间,一道符文画到地上。符文刚刚起手,却突然被一股灵力断。紧接着手腕被人抓起,被人抄膝抱在怀里。
楼清尘从就没同谁有过太亲密的接触,更别提被人像女人一样抱起来。尤其是楼清尘一抬头,看见敖放的那张脸,更觉得受辱。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作,敖放不知从哪掏出一张毛毯盖在了楼清尘身上,安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楼清尘知道该拒绝,可是话堵在他的嗓子里发不出声。他从未见过那么温柔的眼神,他不知道那眼神可以称之为什么,他所有限的人生旅途中没有一种感情足以描述。敖放看他的时候,满眼星河映出了他的模样,视若珍宝。
楼清尘被裹在毯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随着敖放步子颠簸的频率,只能听见质问声,厮杀声。之后便是血管破裂的声音,刀剑插进血肉的声音。
敖放抱着他,强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像附在毛毯上一样环绕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敖放停下来奔跑,将楼清尘从毛毯里剥出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全身依旧包得严实。
敖放抬手抚在楼清尘脸上,想把他脸上的污渍擦干净,可手上的血太多了,反倒把楼清尘的脸画花了。他尴尬地笑笑,眼尽是心疼:“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楼清尘看着敖放,突然一下子从毛毯里冲出来伸手环住了敖放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死死地抱着他。
姜别愣了一下,心翼翼的把楼清尘抱在怀里,顺着他的头发,发出一声满足的谓叹:“值了。”
不一会,楼清尘讪讪放开抱着敖放的手。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情,也不了解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当他看见敖放带着一身伤口,狼狈不堪地护他逃出来,没有一丝动容那是假的。
楼清尘惊觉不妙,虽不知为何,他竟对魔修动了感情,忙低头念了几遍清静经。
姜别看着楼清尘闭着眼,像个被妖精勾引的和尚,不由得笑了起来。
楼清尘念了几遍经,重新睁开眼睛,量着四周,问道:“这是哪?”
姜别也知道此时不是眷恋的时候,立刻收回眼神道:“我用来闭关的山洞,有个结界,一时半会他们追不来。”
完,姜别起身,抽出腰间的剑。一股熟悉感迎面而来,这把剑正是当年的无心。
“我把这把剑的剑法交给你,你用这把剑可以破结界,号令凶兽恶灵。”姜别道。
楼清尘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姜别不回答,起手势出剑。
楼清尘研究过魔修的剑术,也见过不少修剑的魔修。但大多气质猥琐,很少有剑修一往无前的气魄。而这把剑到了敖放手里,势如破竹。一招一式间有着剑修特有的锐不可当。
剑除了是兵器外,常常也被人用作法器,不同于其他兵器,剑术的行云流水在君子手中舞来,举止间皆是从容。在魔修手中,剑有它的阴冷狡诈,红锋泣血,像雪夜的月,一阵寒光映在刺客的双眼上。
最后一势,姜别将杀气附于剑尖,最后回归平静。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是魔修的剑术。
姜别把无心扔给楼清尘,问道:“看会了吗?”
楼清尘聪明,再加上之前研究过,学起来并不费力。但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剑招到他手里就难免显露出优柔寡断。
姜别清楚楼清尘在纠结什么,毕竟修了那么多年正道,不指望他能一下子就融会贯通。况且魔修的剑法又不是什么好玩意,非要楼清尘学会不可。
想着,姜别不由得感叹:这套剑法,还是四十年后楼清尘亲手交给他的。
姜别一度好奇,楼清尘到底和敖放是什么关系,能让敖放将剑法授予他。走到现在这般田地,也不知是不是该造化弄人。
“记住了就走吧,一会就有人追上来了。”姜别着,又有弯腰去抱楼清尘的意思。
楼清尘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下意识拒绝道:“我不用你!”
“你用。”姜别反驳楼清尘。楼清尘的灵力还没恢复好,再受击难保安全。而姜别不一样,这是敖放的身子,哪怕他死在这儿,也无所谓。
姜别抱着怀里的少年,骨骼十分明显,甚至有些纤细。他不由得用了用力,恨不得把楼清尘揉进骨头里。他特别喜欢这时候的楼清尘,好像看着年少时候的楼清尘,就能把错过的时光全都补全。
平遥城很大,且不谈魔修,只凶兽便布满了全城。
魔修追赶着敖放,楼清尘看见远处站满了一排排的人,射出了刻着符文的箭。紧接着楼清尘的眼睛便被敖放用手蒙上了,随后便是一片热腾腾的液体溅到了楼清尘脸上。
楼清尘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得到。他颤抖着唇,问:“敖放?”
敖放笑笑道:“没事,花开了。”
魔修太多了,姜别根本应付不过来。把楼清尘送回寒轸手里,是支撑着他继续移动的唯一信念。
他的感官已经不再敏锐,他似乎中了咒术,又似乎被剑阵插了无数剑。每移动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他的视线被血模糊的看不清,行将就木地移动着。他好像看见了结界的边境,抬手将结界解开一人的间隙,这是他全部的灵力了。
他连最后一步都站不住了,膝盖受不住压力的软下来,半跪在地上,用力推了楼清尘一把。
无数的魔修迎上来,劈砍敖放的身体,分食敖放的灵力。
姜别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他好像看见了有一群修士围住了楼清尘。姜别很怕死,他死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他明白了什么叫死而无憾。
姜别失去最后一丝意识之前,笑了。
这个笑定格在楼清尘的记忆中,四十年。
作者有话:
不知道什么,祝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