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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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恢复意识时,他并不在神行岩。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却好像有光一样,抬手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五指。

    “醒了?”轻柔的声音在姜别耳边响起。

    姜别循声望去,他看见井华正在他面前。

    “井大夫?”姜别问道。脑子浑浑噩噩的不清晰。

    “不用怕,这是用我魂魄构造的世界。”井华一伸手,凭空一壶茶出现在井华手里。

    井华给姜别倒了一杯道:“刚刚那一遭你魂魄受了罪,恐怕现在回去身子会接受不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帮你调息调息。”着井华量一下姜别:“想不到你本来的样子还挺俊俏,配得上尘。”

    姜别一时语噎,有种被老丈人趣的窘迫感,八百辈子都没学会咋写的害羞俩字出现在他脸上。

    姜别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笑道:“井大夫连这事都知道?”

    井华笑了笑:“你瞧尘那眼神,但凡不瞎的都看得出点意思。”

    姜别耳朵不自觉一热,他认为自己还算是控制得住感情的,没想到那点心思被人看了个透彻。

    姜别仅仅害羞了一瞬,又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幸好有井大夫在这,不然我还能不能回去就不好了。”姜别话题一转,问道:“不过看您话里这意思,您的魂魄是一直都没归西?”

    井华眼神有一瞬间地躲闪,最后像是自嘲地道:“我不放心你们,便将魂魄寄托与书中,那编纂史书的书灵就是我。”

    姜别问道:“那为什么选择服毒自尽?你活着多少能帮衬神行岩。”

    井华垂下眼睑,坐着泡了好久的茶,才道出他多年前幼稚的想法:“我累了,不想活了。你骂我自私吧。”

    井华抬头,黑漆漆的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一片星空,倒映进井华的眸子里。

    井华道:“我活着的时候,宏图大志揣了满怀,总想着救百姓于水火之中。那时我天真的认为,如果我能治所有疾病,便可救百姓于水火,见盛世安康。”

    “我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自认为坚定不移。但显然我还是没遭受过社会的毒。”井华的语气越来越低落,回忆道:“我看着那些不惧路途艰险、前来雪山跪拜的人我动摇了。他们不远万里前来,不过是求自己的恩人去死。”

    “我行医救人是不图回报,但也禁不住被如此对待。那时我在想,我救了这些人,盛世就可安康?未必。他们为了活着,只有吃饱穿暖,才有心思谈束之高阁的家国天下。否则,他们会费劲心思踩着别人的尸体活着。我可以救他们一世,但救得了他们子子辈辈吗?”

    “我不能责怪这些人,活着总没错,但我救不了。似乎那一刻,我救下的人都是插在寒轸尸体上的刀,而我就是刽子手。面对那些百姓,面对寒轸的尸体,我的理想一文不值,我甚至认为夏慈恩的想法是对的。”

    五百年的沉淀,井华再次讲来平淡了许多。

    姜别能想象到那个场面,傻白甜的井华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被寒轸保护的太好了,没见识过人心险恶。本以为平了魔修便可国泰民安,可他被他的理想狠狠地了脸。

    就好像本以为自己喜欢的女神是个一沉不染的白莲花,没想到背地里早给他扣了十多顶绿帽子。

    井华看百姓们欢呼着,他们可以活下来了,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却没一个人为寒轸的死默哀。他哭不出来,心像被掏空了一块,理想落空,茫茫天地间,竟没有一处是他的归途。

    他服毒了,躺在寒轸的尸体边,是他理想最后的归宿。

    井华道:“死后我终归觉得是对不起寒轸,而且当初察觉你的魂魄来的太奇怪,所以魂魄留到了寒轸死前翻的那本书里。”

    姜别脊背一僵,预感有些不妙。

    果然井华下一句道:“我占了一卦,发现你的出现有违天道。”

    姜别看着井华,鬓角渗出些汗来,道:“我是被招魂术招来的,有违天道是正常的。”

    井华摇摇头,道:“姜公子知道我的什么意思。”

    姜别握紧拳头,强笑着道:“井大夫想什么?”

    井华抬眼盯着姜别,道:“劝姜公子做好心理准备。这次招魂想必姜公子也知道了,有些事结局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我注定活不下去?”姜别讥笑着反问道,“五百年终于到了,我还是会死在楼清尘手里是吗?”

    井华闭上眼睛,低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又他妈是这句话!

    姜别紧了紧拳头,最终松开了。

    也是,他活该。

    好不容易楼清尘接受他了,好不容易楼清尘放下四十年前的那些事了,自己再跑去跟他,他是当年的敖放,岂不是要了楼清尘的命。

    姜别突然觉得有些冷,仰头竟呵出一口白气。

    “他为什么救你?”

    “不知道,许是看我倾国倾城,不忍心让我这艳压群芳的一枝轻易凋零。”

    “楼清尘和敖放是什么关系,竟然会魔修的剑法。”

    原来都是怪他自己啊。

    姜别伸手抚上自己的眼睛,低低笑了起来。

    都是因为他,才让楼清尘自责了四十年。整整四十年楼清尘都在扪心自问,愧疚自己对魔修动了感情。那感情谈不上喜欢,更多的是震惊,在回忆的滤镜下,被时间磨成伤口结痂的模样,即便日后好了,也会痛会痒。

    姜别抹了一把脸,他必须要对楼清尘坦白。饶是楼清尘可能会再次恨他,大不了重来。他一条命既然注定是保不住了,最起码要救一救楼清尘。告诉他从一开始就对得起自己的顶天立地,还他一个风光霁月。

    姜别对井华道:“井大夫,弟子得走了,神行岩还需要我。”

    井华不话,手一挥送姜别离开了。随后慢慢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若是爱到连命都豁得出的地步,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死。命数有定,总要有人为了改变命数牺牲点什么。

    .

    姜别睁开眼,看见了守在他床边的崔景言。布了满眼的血丝,一看剑姜别醒了立刻欣喜地抓过姜别的胳臂,测他的脉搏。

    许是井华给的茶起了左右,姜别身体不仅没什么一样,且周身灵力运转顺畅。

    姜别转了一圈,床上点了一周的七星灯。姜别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崔景言看姜别无碍,拽去姜别的耳朵道,“你魂魄离体三天,上哪去了?再晚点你就甭回来了,直接见阎王去吧。”

    崔景言眼圈乌青,下巴冒出了点点胡茬。

    他睡了这么久,要崔景言彻夜不眠的招魂。晏子萧也不在,神行岩上下大事宜也都压在崔景言身上。可见崔景言这几天过的有多辛苦。

    姜别忽然想起少年时的崔景言,穿林叶何其嚣张。如今累的竟站不直了,放松的时候背有些驼。

    “师叔!”崔景言脾气正发作,没想到姜别不仅没顶嘴,反倒给他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

    崔景言一想到姜别好男色,立刻变了脸,挣扎道:“你快放开我死断袖!我可不想对不起师兄,我承认我风流倜傥,爱慕我的不少,但你能睡到师兄是看不上……”

    “这些年辛苦你了。”姜别抱着崔景言道,“谢谢你。”

    崔景言停止了挣扎,话也一并堵了回去。莫名的,崔景言就有点委屈。

    他是罪人,他对不起楼清尘,对不起晏子萧,对不起晏家上下一百来口性命。所以他不能露出悲伤,别人骂他,他也要腆着脸骂得好。可他当年也是个风光无限的少年郎啊,论轻狂,比起楼清尘只多不少,哪能甘心沦落到泥地让人随便践踏。

    崔景言推开姜别,夺门而出地逃了。

    他想哭。

    他和楼清尘的一生全毁了。

    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一个废了灵根,坐拥神行岩,空享一身盛名。一个众叛亲离,独守雪山,前途无望,魂魄受刑千年。

    这修的到底是个什么狗屁的仙?地上的臭虫都比他们过的好。好歹臭虫没有的比唱的好听的心气,他们有,却没用,最终还是活成个臭虫样。

    姜别看崔景言离开了,下床到桌边写了一长字条,塞进了年脚边的竹筒里。

    姜别顺顺年的毛,低声道:“去,给晏师兄送去。”

    接着转身对宋梅吩咐道:“把这几天堆的要事整理一下,我出去一趟,回来看。”

    语毕转身去了天池宫。

    姜别要和楼清尘商量的事太多。按他第二次穿越的日子来查,众门派围剿魔修的时间快到了,可现在的魔修是楼清尘,这让姜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况且有些关于敖放的话,他一定要在临死前对楼清尘明,权当是他最后能为楼清尘做点什么。

    可是当姜别到达天池宫的时候,庙宇破落,衰草连天,了无人烟。

    魔修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而楼清尘,下落不明。

    第二次,楼清尘对姜别,不告而别。

    作者有话: